《悼亡者之歌》门谷容

7、引渡人（6）

　　“顾熙……”
　　傅泷泽呆立原地半晌才缓缓道出，这两个字仿佛是哽在他喉间的一根刺，拔不出又咽不下。
　　顾熙神色如常，眉眼之间甚至还有些笑意：“你好，傅泷泽。”语气温和却又充满距离感。
　　傅泷泽看着他那张淡然如玉的脸，之前胸中憋着的一股子气忽然就散开了，恍惚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向骄纵的傅泷泽竟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沉默了。

　　顾熙看出了傅泷泽的异样，稍微靠近了注视着他的眼睛打量道：“你怎么了？”
　　顾熙和傅泷泽个头差不多高，这样的近距离让傅泷泽心跳骤然加快，他后退一步原本想说‘没事’开口却变成了：“我在找一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我很心烦。”
　　顾熙皱了皱眉试探道：“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也不是……”傅泷泽现在后悔开口也来不及了索性直接说出来：“顾熙，我问你，昨天傍晚你有没有路过明城高中？”
　　顾熙一愣随即恍然一笑道：“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吧？”
　　傅泷泽没有吭声，但他的目光却抬起来正面迎上了顾熙审视的眼神：“是，我是来找你的，我想知道你昨天傍晚在我们学校后门有没有撞到一个女生？”
　　“我有撞到……”顾熙低头想了想又更正道：“应该是她撞到了我而不是我撞她。当时她看起来有些虚弱，我扶了她一下，之后她就走了，什么都没说。”

　　傅泷泽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怔愣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你有看到她去哪里了么？”
　　顾熙大概描述了一下，傅泷泽心知那是赵琳回家的方向。在那之后赵琳应该没有再去其他地方，既然如此林淼果然是没有离开学校么？
　　傅泷泽心思千回百转，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却找不出来突破点，仿佛身身处迷雾，隐隐约约看到一片黑影但就是靠近不了老是在周围兜圈子。
　　就在傅泷泽沉思之际，顾熙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拉着就走。傅泷泽猛地一震，手掌心中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浑身一个激灵，浅浅的冰凉过后从心头烧起的灼热便侵袭了全身。

　　“喂！你干嘛？！”傅泷泽感觉自己都快炸了，方才心中的疑虑全部化为咚咚作响的擂鼓声。
　　傅泷泽真是恨透了自己这种难掩情绪的性格，只不过是被有好感的人抓住了手，心跳就快得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帮你找人。”顾熙言简意赅。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帮你就是帮我。”
　　傅泷泽懵了，他自恋的把顾熙的这句话理解成了“因为我在意你，所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先前的心中的阴霾瞬间消散，没心没肺如傅泷泽竟然觉得这起案子简直是为自己带来了春天。
　　傅泷泽紧紧回握住顾熙的手，加速跑上去道：“这可是你说的，帮人可得帮到底！”

　　周六的夜晚，明城大小街巷灯火通明，各种酒吧ＫＴＶ喧嚣声一层盖过一层，俨然一副不夜城的景象。而这偌大的城市中，明城高中就像一座被夜色笼罩的孤岛，安静无人。
　　学校后门的栅栏边，换了一身黑色运动服的方绪轻轻一跃跳过栅栏翻进了学校，随后他身形一动飞速朝学校里面奔去，速度之快非常人能比。这放在平时体育成绩一般般的方绪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在漆黑的校园中急速穿行，为数不多的几个监控摄像头也只能拍到他的一晃虚影。
　　绕过操场，沿着小路边缘到达办公楼。此时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办公楼角落里却隐隐约约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在夜幕中相当扎眼。
　　方绪靠墙蹲下，取出手机调成静音，随后拨出一个号码，听筒中传出几声嘟嘟后，一个机械的女音播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方绪有些焦躁地挂了电话，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再睁开眼眼睛就变成了莹亮的湛蓝色，那瞳仁宛若星空映照下的大海，荧光点点浮动不息。

　　片刻波澜之后，眼中蓝色荧光熄灭，方绪的瞳仁又恢复成以往的深棕色。他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果然没错。”
　　再次掏出手机快速编辑一段短信后发出，方绪起身拽了拽一楼窗户的防护栏，又仰头看了看二楼随后使劲一跃跳到二楼的窗户沿上，撬开二楼卫生间的窗户潜进了这座本应空无一人的大楼。

　　空旷的楼道里只能听到卫生间水龙头漏水的声音，方绪穿着软底运动鞋在楼道中飞速穿梭着，转瞬间就到达了目的地。
　　一楼角落里的医务室，门没有锁，那灯光就是从这里面透出来的。
　　方绪在门口站定，再次深呼吸，闭眼睁眼，湛蓝的眼瞳在黑暗中流光溢彩，随后他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

　　依旧是前日里看到的模样，办公桌、医药架摆放整齐，后面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道黄色的光束，竟有几分温馨的意味。
　　就在这一瞬，方绪眼中流动的荧光飞速旋转起来，他走到休息室门前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当他看到门口的病床上躺着的人时便再没有犹豫直接冲了上去。

　　林淼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床头摆放着一盏复古的黄色灯盏，只是温暖的光打在林淼脸上也难掩面色苍白，方绪伸手搭在林淼脉搏上，几秒之后他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只是虚弱了些。
　　他拨开林淼肩上的头发，两个清晰的血孔赫然出现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边沿还有些未干的血迹。
　　方绪握紧了拳头，轻轻抱起林淼，眼中是满满的心疼与愤怒。

　　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方绪怀中的林淼忽然睁开眼睛，对上方绪眸子的一瞬间竟然闪出一抹暗红。方绪立刻别开头扔下林淼，却已经来不及了，他感觉自己一阵眩晕，大脑中蹦出一行字：忘了我的名字，忘了今天的事情。
　　他甩甩头尽量保持着清醒的意志，然后默念咒语，随后大脑渐渐清明，但他的心中却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全面释放了【感知】，方才接近林淼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异样……
　　忽然，方绪心中一凛，那个昨天才刚刚见过的医务老师浮现在脑海中。奥斯汀·科波菲尔，如此熟悉的名字自己竟然没有想起来，如今才反应过来似乎有些迟了。

　　冷冷的笑声从背后传来，方绪转身就看到了那个傅泷泽垂涎过的医务老师。
　　“奥斯汀·科波菲尔……不，应该是奥斯汀·斯图亚特男爵。”迎面而来的威压让方绪几乎难以站立，但他还是□□着，至少要在说完话之后再倒下去。
　　奥斯汀原本金色的头发此刻变为银白，碧绿的眸子也变成浓郁的暗红色，依旧穿着白大褂，笑容甚至都有些温和。但他周身的气场却在告诉方绪，你惹不起我。
　　奥斯汀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方绪，冷冷道：“噢，你认识我？卑微的灵族。”
　　方绪强撑起身子仰起头直视着奥斯汀充满杀气的眸子缓缓道：“当然认识，血族尊贵的斯图亚特男爵。”

　　奥斯汀似乎被这一句话取悦了，他轻轻笑了笑，减轻了威压缓缓走近方绪：“不错，挺有眼色的。看在同为异族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你走吧。”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一勾笑道：“对了，今天跟在我身后的灵虫是你放的吧。”
　　方绪没有说话，奥斯汀轻蔑地嗤笑着：“想凭一只小小的灵虫打探我未免太过自负了，记住了，你今天之所以能到这里是我故意纵容，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异族敢打我的主意。”
　　说完奥斯汀便转身走向躺在病床上双目圆睁的林淼，此时林淼眼中的红色已经褪去，奥斯汀挥了挥手她便又睡了过去。
　　奥斯汀抱起林淼转身离开，方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冲上去拦在了奥斯汀面前。
　　“你不能带她走！”
　　“为什么？”奥斯汀皱了皱眉，威压在不知不觉中再次上升。
　　“您是要把她变成血奴吗？”方绪虽然心中愤怒却也习惯性的保持着对王爵的尊重。
　　闻言，奥斯汀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还没那么高级，只是我现在还没玩够。”

　　如今的世道，异族早已经研发出了血灵花供血族进食，偶有外派到人界做任务的血族没有带够血灵丸，饥不可耐时捕食人血，但也不会伤及性命，很少有守着某一个人进食的。而‘血奴’也早在异界立法中设为禁令，不允许任何一个血族豢养血奴。

　　而如今，奥斯汀偷渡人界已是违令，又有豢养血奴的倾向，方绪大可以立刻返回异界如实向上级反映。但他在看到林淼之后却不敢离开了，他怕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林淼。

　　“滚开！别挡着路。”
　　奥斯汀有些烦躁了，他撞开方绪朝前走去，却在走了几步之后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
　　几秒之后他猛地回头，却见方绪手放在胸前握着一个什么东西，指缝中不断飞出闪着蓝色荧光的灵虫，只是片刻的功夫外面的整片天空都被蓝色的光点覆盖了。
　　“你是北铳伯爵的什么人？！竟然会使用【共情】。”奥斯汀眼中的惊异难以掩饰。
　　方绪第一次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他缓缓道：“我是他儿子，下一任北铳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