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荼蘼春事休》晏百年

11、再见

　　妖谷终年阴冷，让无恙觉得自己在那待得血都冷了。世人熙熙攘攘，重新感受到人间的烟火气息，无恙冰封的血逐渐暖和，像是新生了一般。

　　他随处游荡，后来落脚在渝阳城，想起自己本来想做个大夫，便随口编了个化名贺远，开了个医馆叫扶春堂。不过半年光景，渝阳城中老少皆知扶春堂有位姓贺的大夫二十七八的年纪却能妙手回春。

　　这一日，扶春堂来了位极漂亮的客人，一身黑色衣裳配上素净的脸，我见犹怜的模样惹得扶春堂的客人频频张望。

　　她柔声对堂中小二道：“我想见贺大夫，你与他说，就说……说灵犀找他。”

　　小二连连点头，引她到内堂坐下。“您先坐，贺大夫在药房忙活，我这就帮您传话去。”

　　小二赶着步子一路小跑到药房，一进药房迎面而来阵阵热气，一片烟雾迷茫和药香熏的人睁不开眼。

　　小二刚进去便觉得受不了又退了出来，在门口大声道：“贺大夫，堂中来了一位叫灵犀的女子，说是找您。”

　　在热气腾腾的药房中煎药却没出一点汗的贺大夫听闻头也没抬，淡淡道：“不见，请她回吧。”

　　“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肯见我？”那黑衣女子不知何时来到药房在门口叹道。

　　小二被这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身侧的女子吓了一跳，忙道：“姑娘，这是药房外人不得进来，你——”

　　“六子，让人来看着这些药，我有些事同她说。”六子话还没说完被贺大夫打断，只好点点头去吩咐。

　　贺大夫也就是无恙，与这灵犀姑娘一前一后离去，六子想着这姑娘与贺大夫必然是从前认识的相好，找上门来寻债了，毕竟贺大夫模样俊朗这个年纪也未曾娶妻，肯定情债累累。

　　不料六子猜得不够深，这位可比相好来头大多了，那可是贺大夫从前明媒正娶的妻。几个伙计见了也纷纷低声猜测，被六子瞪着眼训斥了一番，便都忙去了。

　　无恙心中微微一叹，这个人，真是好久不见了，兜兜转转，居然在这相遇。

　　她变回了原先的模样，是他少时在女狐岭见到的那个红衣女子的样子，可那一眼分明在他心中已经模糊，却在再次相见时又轻易认出。她能找到他，他是一点也不意外。

　　灵犀在前头引着路，到了渝阳城外的山林，两人一时相顾无言，那句“你过得好不好”谁都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最后是灵犀展颜一笑，先开了口，尽是苦涩道：“我找到了连烬。”

　　无恙如流道：“恭喜。”

　　“他叫叶阑，是这渝阳城主的儿子，他约我明日在渝阳城外的十里亭相见，我打算拿寻咎给他看连烬的前世。”灵犀说完一直小心观察无恙的神色。

　　无恙听她说是渝阳城主儿子的时候微不可察皱了下眉，提点道：“此子喜好问道长生，身边多是三教九流，和城外紫云山上的紫云宗关系密切，你且当心。”

　　“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来知会一声让你放心，你可以回窥星宗去，我不会再打扰你，多谢……”

　　无恙淡淡应了一声，灵犀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两个人背道而驰，谁也没有回头。

　　那一声谢，谢的是什么，无恙不清楚，灵犀也不清楚，又或者谢的太多，谁也说不完整。

　　应该就这样，他回到窥星宗，她找到了连烬，两个人此生不复相见。

　　可无恙总觉得心神不宁，回到医馆后竟然失手打翻药碗，无恙默默瞅着地上碎裂的瓷片，觉得自己这几日太忙了还是去休息为好。

　　灵犀找到了连烬，自己合该祝福才对，也不能说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渝阳城主的儿子叶阑确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罢了，他明日偷着去看看，也好放心。

　　灵犀与连烬的此世叶阑认识过程十分轻巧，女子花容月貌，男子爱美之心。叶阑被迷得神魂颠倒，身边有通些修行之人劝他还是少招惹灵犀为妙，说此女来历不明心术不正，阴气过重，怕是什么邪修也说不定。

　　这些人不知道巫，直接把灵犀划在了邪魔外道上，叶阑其实没有像外人看起来那样对灵犀着迷，他在紫云宗是个挂名弟子却地位不低，十里亭相约不过是带着紫云宗见多识广的行宽长老来看看灵犀究竟是哪个路数。

　　虽说最初是逢场作戏居多，相处下来叶阑还是挺喜欢灵犀，虽说不能娶为妻，纳为妾还是可行。这等倾城之姿，放过了岂不可惜。

　　十里亭中，灵犀如约而至，叶阑表面是一个人，暗处里却躲了几个紫云宗门人。灵犀虽感觉到了，以为是他身边几个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当是跳梁小丑并未放在心上。

　　叶阑还没试探她到底是什么人，灵犀先行道：“我这次来是想给你看些东西。”像是怕自己后悔一般，灵犀匆匆拿出寻咎和飞熠，摆在石桌上，念着口诀催动。

　　寻咎的镜面发出柔和的金光，如水波一般泛起涟漪，连烬生前的种种便出现在镜中。

　　寻咎镜中的画面涌入叶阑的脑海，连烬的记忆与他自身的记忆重合在一起，金光下他与灵犀的面色皆是惨白。

　　连烬记忆中，战乱不休，与他生死共存的女子正是现在在他面前的灵犀。暗处躲着的不止有紫云宗的门人，无恙也在其中。

　　无恙见叶阑那模样，想着等他看完了也就想起了连烬那世的种种，灵犀还痴痴等了他千年，他该是自然不会辜负灵犀。

　　紫云宗那几个门人不过跳梁小丑，蹦跶不过灵犀，自己着实是多心了，于是他便拂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