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洛蒙》橘乃路

2、第 2 章

　　范正清很后悔，非常后悔。
　　不过是看到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一时冲动就冲出来找这个麻烦。
　　结果找到了，麻烦也就确实上身了。
　　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回来，他居然像个小鬼一样只会哭！
　　哭着脱衣服、哭着洗澡、哭着换衣服、哭着喝完热牛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等明天一早天晴了就将他赶走！
　　狠狠掐灭手里的烟头，下定决心。范正清用脚将麻烦往床里面踹了踹，躺到狭窄的单人床沿上，又向里拱出一人份的空间，勉强在窗外雨声的催眠下进入了梦乡。

　　天不从人愿。
　　第二天醒来，窗外仍在下着倾盆大雨，天空大概是被捅了个窟窿，不然哪来这么多水往下漏？
　　略微移动身体，由于昨晚不自然的睡姿，范正清觉得每块骨头都酸痛。
　　翻身准备下床，却发现那麻烦的挫小子居然还很不客气地贴在他背上，双臂更环上他的腰。
　　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脚踹向挫小子的小肚子，却不满地看到那小子朦胧中抬手轻易捉住他的脚踝，而不是预想中的因吃痛蜷起身子。
　　差点忘记了这挫小子还是个练家子。
　　范正清心情更加恶劣，却因为脚踝被固定住而抽不回来，只能大声吼叫。
　　“你个吃白饭的！还不给老子起床！”
　　床上的人这才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手里正攥着一只脚，吓得赶紧松开手。
　　范正清的脚这才得以解脱。
　　“一边该干嘛干嘛去，别妨碍老子开店！”摸过烟盒，抽出一支点上。
　　范正清毅然决定只要雨势一小，就将这小子踢出去。
　　现在是早上6点，将咖啡豆放入咖啡机里，然后在渐渐散发的咖啡香气中打扫完卫生，坐下来喝一杯热牛奶……
　　虽不知这种雨天里是否有客人会上门，范正清的一天照样开始了，除多了一直蹲在角落桌子那儿一言不发、昨晚捡来的麻烦。
　　9：30，雨依然在继续，咖啡的香味已经弥漫到整个二层小楼，门钟至今没有响过，看来今天早上是开不了张了。
　　拿起今天不知第几根烟，点上。那挫小子还低着头窝在最里面的那张桌子，穿着淋湿后随便晒干的比昨天更皱的衬衣和牛仔裤。

　　“喝吧。”一只洁白的唐瓷马克杯粗鲁地搁上玻璃桌面，发出很大的声响。
　　杯中依然是温热的牛奶。
　　苏见鸿没有接，只是怯怯地抬头看着男人，要是喝完这个，不会立即被赶出去吧？
　　男人见他半天没动，眉毛一拧，就要发作。
　　苏见鸿见状赶忙伸出双手将那杯牛奶挪到怀里。
　　真暖和。
　　苏见鸿觉得眼眶热热的，好想哭。
　　以前自己不是很坚强的吗？最近怎么动不动就……一定是太饿了，人一贫贱就很容易移的。最终，他自己找了个解释。
　　男人看着他一点点喝完牛奶，将杯子收走，然后补上一句：“雨停了就给老子滚。”
　　果然又是这一句。
　　看着男人的背影，苏见鸿觉得这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说话粗鲁了点。
　　突然，男人踉跄了下，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
　　苏见鸿本能地想要上去帮忙，但一想到可能又会挨骂，不由得踌躇起来，只是站在桌边不敢向前迈步。
　　男人借助桌椅的支撑，勉强移动到吧台旁边，拿出移动电话飞快地按了几个键：“老刘吗……情况很不好……嗯，大概是……你最好现在就过来。”
　　挂好电话，男人就着倚靠的姿势顺着吧台滑坐在地上。
　　苏见鸿再也忍不住了，冲到男人身边，想要拉他起来，却发现他体温非常高。
　　“叮当”
　　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门钟响了，推门进来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令人印象深刻的滑稽小胡子。
　　那矮胖男人瞟了苏见鸿和瘫到在地的男人一眼，只是淡淡地说：“把他弄到床上去。”
　　苏见鸿莫名地屈服于对方的威严，将男人背上了二楼，放在今天早上他才睡过的那张床上。
　　然后退在一边，看那矮胖男人从随身带来的大皮包中拿出了针剂和针筒，熟练地用橡皮管扎住男子的手臂，消毒、扎、推、解开，整个过程没用到半分钟。
　　不是什么奇怪的药吧？
　　感觉到苏见鸿怀疑的目光，矮胖男人捋了捋胡子：“消炎药而已。”
　　说完掀起男人的背心，那略显纤细的腰部右侧赫然突起一条蜿蜒的浅粉色伤疤。
　　矮胖男人用手指轻轻按压、仔细检查后经衣服拉回原位。
　　“他、不要紧吧？”苏见鸿自己也不知道问的是哪种“不要紧”，毕竟这种伤口在常人身上是不多见的。
　　“我们见过，不过你大概不记得了。”收拾好注射用具，矮胖男子没有回答苏见鸿的问题，而是露骨地上下打量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就算自己从以前就常被人盯着看，但这样仿佛用手术刀解剖的审视目光倒是不太多。
　　“我是老刘。”
　　苏见鸿这才想起来男人曾经说过“老刘说你是饿晕的”。
　　“您是医生？”
　　“呵呵，蒙古大夫而已。”
　　蒙古大夫？也就是说无照行医？！
　　“你决定在这儿呆下去？”老刘根本不在意苏见鸿的尴尬，继续说下去。
　　“呃？不、那个……”不是苏见鸿不想呆，而是男人根本不让他呆。
　　“呆在这儿也好，这个人不懂得爱惜自己。”老刘看向情况好转沉沉睡去的男人，眼中竟蕴含着父亲般的慈爱：“有个拖累就有了责任，有责任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呃？”苏见鸿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莫名地有些害怕而不敢去深究。
　　事情就如老刘所说，在男人醒了之后，和老刘不知说了些什么。
　　然后男人就摆着一张臭脸出来，宣布苏见鸿可以留下来——做永远没有工资的万年服务生。
　　但这也就是苏见鸿想要的，天下之大他终于找到了容身之处。

　　过了很久，范正清才想到，就算外面下再大的雨，塞给这小子一把伞，也是能随时将他赶出去的！不过已经是时过境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