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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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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见鸿终于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范正清。
在知道他名字的当天就被他拖去改造,理由是:会影响生意。
跟着范正清走过繁华的商业街,然后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巷口的大牌坊上写着“缠藤里”。
初时只觉得这名字古怪,可越往里走,苏见鸿越觉得这名字贴切。
开始还是并排可以走四五人的宽巷子,随着岔路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了只能容一个人经过的青石板小路。不少地方还看得到小桥流水的景象,打扮朴素得有些褴褛的妇人们,就在这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细细的水沟边洗渍衣物。
和刚才经过的繁华都市简直是两个世界。
苏见鸿紧紧跟在范正清身后,甚至想拉住他的衣角,以免他将自己抛弃在这陌生的世界里。
“这里。”范正清突然停下来,指着一个黑黝黝的门洞,示意苏见鸿进去。
狭小、采光不好的昏暗室内,放着一面大镜子,一张理发椅。
“香如!”范正清拿下嘴里叼着的香烟稍微提高了声音。
“哎——”随着一声清甜得答应,从里屋走出来一个白净丰满的小个子女人。
圆脸上嵌着的乌黑溜圆的大眼睛一转,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正哥啊。真是稀客,有什么需要小妹帮忙的啊?”
“把这小子给老子捣持捣持。”范正清伸手向苏见鸿一指。
那约摸名叫香如的女子上下打量了苏见鸿一会儿,突然掩口一笑,嗔怒道:“我说正哥怎么会没事来看小妹呢,一来就给小妹带来这么难拾掇的角儿。”
范正清冷着脸,没回应。
香如倒也不在意,拉过苏见鸿按到那张理发椅上坐下,调节好高度。
那张椅子潮湿而冰冷,怕是有年头了,人造革表面多出露出了里面黄黑色的海绵,坐下去的时候甚至能听的到椅子下面弹簧扭曲的呻吟。
香如熟练地帮他绑上围兜、在破旧的理发箱里找出同样破旧的工具,一声不吭的开始干活。
范正清靠在门柱上,专注的抽他的烟,偶尔冷眼看看工程进度。
香如的手脚麻利、手艺很好,刮胡子的工序甚至在苏见鸿毫无感觉的情况下便结束了。
“想要个什么发型?”用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毛巾给他才擦过脸,香如笑眯眯地问。
“呃、那个、呃、随便……”其实苏见鸿想说不要露出脸来就好。
“干净。”范正清可能是察觉到他的意图,突然插话。
“清爽,是吧?”香如依旧笑眯眯补充。
范正清对于她的引深解释不置可否,继续抽他的烟。
二十分钟后,范正清打量着新鲜出炉的苏见鸿,觉得十分不解。
这小子打扮成那副挫样,他还当是为了掩饰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貌。
相貌很平常,最多只能算得上端正。
可周身依旧飘散出粉红色的泡泡……
这小子是火星人吗?
甩掉头中不切实际的妄想,范正清对香如摆摆手:“下次到店里算账。”
“正哥真是的,你找小妹帮忙,小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这么见外。”香如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掩口而笑。
“嗯。”范正清倒也不再说什么,带头走了出去,苏见鸿也忙不迭地跟上去。
香如则没事人一样开始收拾用过的工具。
在这复杂的巷道里,范正清就像识途的老马,而苏见鸿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生怕在下个转弯失去了他的背影。
“嗯……正哥,我们要去哪儿?”二十分钟后,苏见鸿终于忍不住打破这让人神经紧张的沉默。
范正清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拧紧眉头。
苏见鸿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好。
半晌,范正清掐灭手上的香烟。“叫我店长。”
说完径自继续向前走,苏见鸿也就只能立刻跟上去。
好在目的地很快就到了,在错综复杂的缠藤里又穿行了几分钟,来到一个烂尾楼前。
“正哥?”一名身材修长男子刚好从楼里走出来。
“果然是正哥!”那男人飞奔过来,上来就给范正清一个熊抱。
范正清似乎也习惯了,没挣扎,任他抱够了松开。
“阿生,给这小子找两件衣服穿。”
“是!”阿生什么也没问,只是目测了苏见鸿的身材,就小跑着回到烂尾楼里。
没几分钟又提着五六个大包小包出来。
范正清示意苏见鸿接过来,自己提着。
“正哥,还有什么需要的?对了!前些日子进了批好烟。”
“不麻烦了。这种抽惯了。这些的账,到店里来算。”
“瞧您说的,怎么会麻烦呢!这点小东西还算什么,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随叫随到。”
范正清也不和他客气,只招呼他有空到店里来,就带着苏见鸿离开了。
之后两人又去了眼镜店——虽然既没有招牌也没有货架,至少那家店的确是卖眼镜的——给苏见鸿换了副中规中矩的树脂半框眼镜。
一路上男女老少碰到不少范正清的熟人,大家都很亲热地称呼他“正哥”或是“阿正”。
对他表现出的尊敬程度,让苏见鸿怀疑他是否暗地里是这条街的“教父”。
事后苏见鸿对老刘提起自己的想法,差点让那胖老爹笑得背过气去。
末了,还给他来句“其实也差不多”。
在苏见鸿的再三追问下,他才勉强透露。
那叫香如的女人以前是个发廊的洗头妹,后来做了某小官的情妇,那男人出钱给她开了家规模不小的发廊,但不能给她妻子的名分,因为他不仅结了婚,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后来正妻发现了他们的关系,就离了婚,还将那男人贪污的证据交给了纪委。香如为了救那男人,将发廊卖了,想用钱疏通关系,又被人骗了。最后沦落到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想要寻死的时候被范正清撞上,就带了回来。现在,香如在缠藤里靠给街坊邻居理发赚点钱养活自己,等他的男人出狱。
至于阿生的故事比较简单,他以前是海关公务员,结果因为碍于上司的情面,将不合规定的货物违规处理。结果那批货物最后查出了违禁品,上司一推四五六,全部推在他头上,差点被判走私罪,后来他倾家荡产,总算改判渎职罪。蹲了两年监狱回来,工作没有了,母亲后来也因为肾病去世了,老婆卷走了家里剩下的财产不辞而别。范正清捡到快喝死的他后,让他住在那栋烂尾楼当管理员,后来他自己找了个批发中间商的营生。由于以前在海关干过,一眼就能看出货品的质量,几年干下来倒也干得有声有色,不过死活也不搬出那栋烂尾楼,说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其他人大都有类似的故事,将这个缠藤里所有人的故事编辑起来,可以涵盖所有三流杂志上的三流故事。而范正清的茶餐厅对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敞开了大门,他在他们困难的时候将他们迎进来,然后在他们找到生存之道后将他们赶出去,他只是每个人生命中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