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胡淼淼

14、第十四章 海市（下）

　　不多时，他们见到一座由巨大的珊瑚所形成的大殿，殿正中间立着一根高柱，高柱上是一颗硕大而明亮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大殿。
　　“朱公子，好久不见。”一个面容英俊的鲛人从一个流动的半圆形的座位上游来，他头戴一个紫金皇冠，皇冠上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海蓝色宝石，蓝宝石周围一圈红宝石，之外又一圈祖母绿猫眼石等等围绕，只越发显得那蓝宝石的光彩非凡，熠熠夺目。
　　杨承一见此鲛人气势非凡，咄咄逼人的模样，顺势站到朱琚身侧。
　　“没想到我们还能再次相见。”朱琚笑着对杨承说，“这便是鲛王昶雨。”
　　杨承低头拱手作揖，连称冒犯同时退到朱琚身后。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要事，不过是路过宝地，一览风光而已。”朱琚说。
　　昶雨笑着示意二位入坐，自己则坐回了那个半圆形座位上。
　　“朱公子，你以为我宁愿忍受剧痛化作人形上岸去追求那姑娘，然而却不知道她每月月圆之时会上岸去看望她家人吗？”昶雨笑道，手一挥，一群婀娜柔腰的女鲛便游到殿上，她们手捧酒具，缠绕在朱琚杨承周围。
　　杨承顿时害臊起来，低着头不敢动，连脖子都红了。
　　朱琚是大方地接过酒杯，酒杯里是一种粉红色粘稠的胶装物。
　　“这么说来，鲛王一早就知道我们来了？”朱琚举杯朝昶雨示意。
　　两人对饮而尽。
　　“看来鲛王对那姑娘用情颇深啊。”朱琚道，眼里带着戏谑之色。
　　“怎么说呢，算是孽缘吧。”鲛王却只是苦笑，说道，“都怪十几年前，我随着音鲛去海边游玩，遇上了这个姑娘，她是我见过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害怕我的人类。”
　　“哈哈哈，你们二人情真意切，虽然参加不了你们的大婚，但这薄礼还是要送上的。”朱琚说着从随身的红色锦囊内掏出一个金丝楠木的秀气盒子，盒子方方正正，大小正好可托在掌心。
　　女鲛呈上盒子，昶雨打开，里面是一枚透明但泛着五彩光芒的狭长形的椭圆片状物。
　　“这是鲛趾珀？”昶雨惊讶道，“这种宝物，就连我的宝库都没有……”
　　“若是鲛王有的东西，我又何须再送。有了此物，相信那姑娘很快就能完全化为鲛人，二位也能早日正式完婚。”朱琚却只是淡然一笑。
　　“既然如此，我不妨也送给朱公子一件回礼。”昶雨收起金丝楠木的盒子，朝着身边的女鲛耳语几句，女鲛便作揖退下。他又看了一眼窘迫的杨承，笑着朝那些女鲛挥了挥手，那些女鲛便放下酒具离席而去。
　　杨承这才大松一口气。
　　“对了，朱公子，我从水路那听说一件事，不知道您可有兴趣一听？”昶雨问道。
　　“鲛王请讲。”
　　“听说当今祁稷国国君已昏睡数月，朝政由国相王衍一手把持。以至于朝中不少大臣想推举太子昴早日继位，但拥护太子昴的那批人，要么就是被革职，要么就是被流放，甚至砍头的也大有人在。”
　　“看来鲛王身在东海，可这消息却真够灵通的。”朱琚冷笑。
　　“自然是比不上朱公子这般耳聪目明，但好歹水系脉支发达，探听点消息倒是不在话下。”
　　“不知鲛王还听说了什么？”
　　“哈哈，确实还有一些事，正是和朱公子有些关系。听说那王相国认为祁稷国国君是受了邪祟之物惊吓，便命朱国师负责照料国君，至于继位之事，需待国君醒来再做安排。”
　　“哦？鲛王连这事都知道？”
　　“那国君的寝殿内有一方水池，里面养着一红一黑两尾锦鲤这事你知道吗？”昶雨望向朱琚眼内，继续道，“况且，这件事，其实祁都的街头巷尾早已传遍，不过是个公开的秘密罢了。”
　　“不知鲛王你怎么看？”
　　“若不是这件事牵扯到朱府，我倒不会在意。况且你们人类总是这样无耻，若是世事顺意，便道天赐之福；若是不遂人愿，便是世间邪祟作怪。虽我等与你们而言是异族，但总是把这脏水泼到我们身上，总归是让我们不大高兴。”
　　“所以你们才在我们来的路上使了些绊子，耍了些手段？”
　　“哈哈，这种事我可不会做，都是‘那家伙’做的，与我们全无干系。我们可是牢牢的遵守着当年的契约。”
　　“看来鲛王消息果然灵通。”
　　“不提‘那家伙’了。我虽知议论政实在不妥，但还是很好奇，若以朱公之能力，想要脱身绝非难事，何须如此执着，甘愿听从那样一个凡夫俗子差遣。”
　　“子不妄议父，父亲留在那里自然有父亲自己的道理。”朱琚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女鲛领着另一个鲛人来到殿上，一看，却是方才在海市上卖“招魂幡”的那个鲛人。
　　“朱公子，这就是我给你回的大礼。”昶雨笑着示意那鲛人走上前。
　　那鲛人趴到朱琚面前，磕头拍尾。
　　“这是……”朱琚面有不解之色。
　　“他啊，在海市上卖赝品，被我们抓了起来。一番盘问才知道，他今日正是将那‘招魂幡’的赝品卖给了朱公子你。”昶雨笑道。
　　朱琚面色一变，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在海市上拿“双笙”换得的“招魂幡”，仔细一看，果然是赝品，那幡上的鱼鳞分明是故意做旧，实际的年岁远远不够，当时雾气笼罩，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也没多瞧，这才让这狡猾的鲛人钻了空子。难怪他非要等到海市快要结束才出来，为的就是如此浑水摸鱼。
　　“那真正的‘招魂幡’何在？”朱琚问昶雨。
　　“还在他那。”昶雨答道，说完朝着那伏地的鲛人大喝，“还不快拿出来！”
　　那鲛人浑身一震，哆哆嗦嗦地从贴着身侧的几片巴掌大小的鱼鳞之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东西递到朱琚手中。
　　“你摆出来的是正品，而交给我的时候掉了包？”朱琚接过，两者一比，赝品“招魂幡”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块抹布，而真正的“招魂幡”上的每一块鳞片都在极其轻微的抖动，隐隐发出青绿色的光。
　　“都是小的的错！”那鲛人趴在珊瑚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直视朱琚。
　　朱琚沉默片刻，将赝品丢弃在那鲛人面前，收起了真正的“招魂幡”。
　　“多谢鲛王。”朱琚行礼，“这次真是不虚此行，若非鲛王鼎力相助，我定被这赝品蒙蔽。”
　　“不过是还了你的礼罢了，怎么，你的‘双笙’不打算要回去了？”昶雨问。
　　“既然他已把这真正的‘招魂幡’给我，我又何必再去讨那‘双笙’。那‘双笙’本就是交换着‘招魂幡’的物件罢了。”
　　“朱公子好气量。”昶雨赞叹，使左右将那鲛人拖走。
　　“那我们也不多叨扰，先行告辞！”朱琚朝杨承试了个眼色，两人便同起，朝着昶雨行礼。
　　“哎呀，不急，朱公子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赏个脸，吃了宴席再走也不迟。”昶雨却走下座位，拖住了朱琚的胳膊，说道，“咱们俩十几年前不打不相识，自那日一战之后便分离两地，如今你既然来做客，怎么也要让我好好招待一番，聊表心意。况且我那些妹妹们也很想你，听说你来了，早就去打扮了。”
　　朱琚一番推辞，却推辞不过，只得同杨承留下吃了宴席。
　　等到宴席散了，昶雨与箬小姐一同将朱琚杨承二人送到近岸的海礁之后。
　　酒席上，箬小姐见到朱琚与杨承时眼中还万分惊讶，看来她丝毫不知道这个鲛王昶雨在她去偷偷见周婆婆时，派了亲随暗中保护她。
　　朱琚也不说破，只说，既然来了，顺便来看看老朋友而已，请箬小姐放心，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朱琚杨承游到岸边，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之时，二人拂去贴于额头的羽毛，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对着那黄澄澄的夕阳，不禁相视一笑。
　　“哥哥！”一个清脆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
　　朱琚什么都没说，笑着抱起了扑到他怀里的小钰。
　　“小姐她非说要在这里等少爷你们……”身后的翡翠有些无奈。
　　“哥哥，给你这个！我在海边捡的。”小钰在朱琚的怀里伸出小手，手里是一颗紫色的硕大珍珠。
　　“你留着吧，这是大海送给你的礼物。”朱琚温柔的笑道。
　　“嗯！”
　　海面一片金光闪闪，海风伴着几只渔舟归来，夹杂着海鸟的叫声，不远处的屋顶上炊烟袅袅，小儿嬉闹声和大人呼唤声传的很远，夕阳将几个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夜深人静，朱琚的房内一点灯光摇曳，豆大的火焰在油灯的灯芯上跳动，映出朱琚的脸色凝重，他从红色锦囊内掏出一只扁长的细盒，里面只剩下不多的几张淡黄色的纸条和一只细笔——这是在雲雫河宫时，朱琚的父亲朱荆仑给他用来二人互通信息之用的器物，一路上已用掉不少。在东海鲛王宫中，昶雨所说的事情，朱琚早已知道，而他此次来东海也正是按照他父亲朱荆仑的要求来寻那“招魂幡”罢了。
　　“招魂幡已得。”朱琚用细笔在纸上写道。
　　不多会，纸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淡红色的纸出现在细盒里。
　　那淡红色的纸上赫然只写着四个字。
　　“携幡速回。”
　　很快淡红色的纸也消失不见。
　　此时窗外月色姣姣，清风徐徐，屋前老树二三，风移影动，哗然作响。
　　朱琚扭头看着窗子上的树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