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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个故事 过河(完结) ...

  •   朱琚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赶,一路换马,如此奔波数日后才到雲雫河边。
      这正是春暖河冰开的日子,阳光照进水里,水里的藻荇鱼虾,河蟹贝蚌之类皆一派生机,与岸边新绿相映成趣。
      雲雫河主黑青已经站在岸边迎接,朱琚本想推辞继续前进,但一来青黑热情挽留,盛情难却;二来,这一路颠簸劳顿,小钰年幼,身子弱,此时比来时看起来瘦了不少,朱琚看在眼里也着实心疼。此时距离祁都仅剩两日路程,朱琚便答应暂住一日,以便休息。
      黑青一听如此,顿时心生欢喜,安排宴席为一行人扫尘。
      雲雫河深处的雲雫河宫中一派热闹气氛,朱琚想起上次那凝重的气氛,顿时觉得恍若隔世。
      宴席上,黑青敬酒,朱琚本想着明天要赶路,无意饮酒,但黑青直言此酒酿入了三分月光,三分果香,两分花香,一分谷香和一分梦境,酒香四溢,不似人类酿造的酒那样易醉。杨承此时内心已有松动。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各个人都心事重重,无心饮食,草草吃了些不知滋味的食物了事。这次返回,虽然对于未来的事情依然没有定论,但彼时是去路,此时是归程,心境终究是不一样。
      可朱琚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正在为难之际,小钰已经闻着香味喝了一口,翡翠阻拦不及,只得将眼神投向朱琚。
      朱琚便举杯而饮——确实是非常独特的酒,比起人间酒的辛辣热烈,花精所产的蜜酿甜腻温柔,雲雫河的酒就像是一朵柔云飘荡于舌尖与喉头,缠绵悠远,回味无穷。
      妖娆的侍女穿梭而上,奉上新酒,一时间,整个宴厅香气四溢。
      小钰舔了舔嘴唇,她觉得这酒味道虽然奇妙,但是还是比不上之前在仙子姐姐那里喝到的蜜酿,因为蜜酿是甜的,这个酒不够甜,所以她刚开始喝了一口之后便不再碰它,只吃了些其他花式点心。正当小钰嚼着一颗水晶墨绿色的饴糖,突然,就看见身边的翡翠噗通一声倒地,接着杨承、朱琚也一一扑到在桌面之上。事情太突然,小钰一时惊慌,竟然将那饴糖直接吞了下去。此时大厅其他人皆散去,只留下黑青站在门边。
      小钰扑到朱琚身上,摇晃起来,“哥哥!哥哥!”
      但朱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钰慌张的不得了,她望向黑青,但黑青却躲开了她的目光,只说“小钰小姐,少爷他们,只是喝醉了,你不用担心,他们明天就能醒来……”
      小钰却不信,不说她从未见过哥哥喝醉过,但是黑青这幅模样,让她觉得十分陌生。于是她说:“那我要带哥哥他们回到岸上去,你送我们回去。”
      “小钰小姐,这……这不行。”黑青为难着拒绝了小钰的要求。
      小钰此时才觉得自己毫无用处,黑青只不过是拒绝了她的要求,可她却完全没有办法,她甚至连她哥哥都搬不动。但她还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将朱琚从座位上往下拽,朱琚摔到了地上,却就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极其微弱。
      小钰看向了翡翠与杨承,可他们二人也是一样的情况,此时她终于陷入了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以前无论怎样,身边总有人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可如今……小钰想着竟然哭了起来,她的哭声越来越大,慢慢的哭声变化成了尖叫声,随着她那尖锐的叫声,她周围的景色也在急速变幻,可是小钰只是闭着眼睛痛哭,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黑青站在门边,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突然,门一动,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那人影在混乱的空间中一步步前进,脚下变幻,这时还是巍峨高山,下一秒就是海浪扑腾,接着又变成万亩良田,一瞬间又进入人间市集……终于走到了小钰身边,那人弯腰抱起了小钰。就在那一瞬间,周围的环境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小钰被人突然抱了起来,刚开始还是一惊,猛地停止了尖叫和哭泣,一股熟悉的味道让她睁开眼睛,一看,那是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老爷……”只听黑青低声对着那人说道。
      那人正是朱荆仑。
      朱荆仑头上插着一支古朴短簪,一身玄色狐狸毛滚边的银鼠皮长袍,长袍内是一身素色飞鹤暗花绸缎夹棉衣服,腰系朱红色混金银丝鹧鸪提花腰带,坠着一个精致的青色圆形镂空雕花玉坠子,脚踏一双白底缎面天青色对缝长靴。
      “父亲,哥哥他们病了……”小钰说完,顿时泪如雨下,抱着朱荆仑的肩头哇哇大哭。朱荆仑安抚着小钰的脊背,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黑青,黑青心领神会,命手下将杨承和翡翠等人抬回房间休息,然后自己也离开了大厅,留下朱荆仑,小钰和朱琚三人。朱荆仑一只手抱着小钰,另一只手从朱琚怀中掏出那招魂幡来。
      “父亲……”小钰用手背擦干了眼泪,疑惑的看着朱荆仑。
      “小钰,你乖乖的,不要哭,也不要说话,我带你去玩好吗?”朱荆仑和颜悦色的说。
      “可是,哥哥他们……”小钰觉得担心。
      “别担心,他们过会就会醒过来。”朱荆仑说,“等会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说话,知道吗?”
      小钰点点头。接着,她就感受到一阵眩晕,有一种被浪花一道又一道的打到脸上的感觉,晕乎乎的,她就看见自己早已不在大厅,而是在黑乎乎的水里,周围有各种水生生物——她正被朱荆仑用一手抱着在水里前进。朱荆仑每跨出一步,周围的水景就完全换了一种模样,就这样走了不太久之后,小钰看见亮光从头顶上透了下来。见到亮光的时候,朱荆仑踩了踩脚下,小钰便觉得那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
      哗啦——水声。
      朱荆仑一手抱着小钰从水中跳出。
      小钰回头一看,他们跳出来的地方,只是一只不过书桌面大小的雪花青岗石制的鱼缸,鱼缸里居然还游着一黑一红两只胖头锦鲤。小钰再一环顾,发现这里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除了这个鱼缸,只有一张挂着金色幔帐的卧榻。她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房间大而显得空荡荡,还是因为空荡荡而显得房间大。阳光从窗格间洒进来,窗格上镶嵌着几近透明的水晶,不像一般的窗户纸或者细绫白纱,阳光透过的时候总是蒙蒙的,不似这般干净透亮。
      朱荆仑放下小钰,朝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钰心领神会,拿小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说起来,这是她记事起,父亲第一次单独带她出来玩,以前父亲太忙,不是父亲外出不在家,就是在家,父亲也是要单独教导哥哥,极少有时间单独陪小钰。在小钰眼里,虽然所有人都对她非常好,可小钰心里还是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重视,她很羡慕哥哥,只盼着自己快快长大,这样,她就能像哥哥一样,像个大人一样的和父亲站在一起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来的这样快,这样突然。
      朱荆仑朝着挂着浅金色幔帐的卧榻走去,小钰轻轻的跟在后面,
      浅金色的幔帐微微晃动着,似是被从高高的房梁上卷下来的细风吹拂,像水波纹一样荡漾。
      朱荆仑却只是停在了幔帐之外,拿出招魂幡,低声吟唱。他身后的小钰睁大双眼,盯着父亲的一举一动,那吟唱的声调起伏,如同印在她脑海里一样。
      随着朱荆仑的吟唱,小钰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等到小钰清醒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父亲的肩头,正想起身,却被朱荆仑按住了后背,一时动弹不得。
      还是在那个房间,小钰的视角正好能看到那张金色幔帐的卧榻。
      小钰只听见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朱公,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何你既帮了我,又不肯帮到底?”
      朱荆仑淡然道:“我帮你,不过是守诺,守你我之诺。当年我既答应你要帮你,便会帮你。但我朱家于君王有诺,我自然也要守诺。”
      那人道:“你是想让他活过来吗?”
      朱荆仑道:“他曾托我为他制一新身体,然后用秘术将那身体换给他用。”
      那人冷笑道:“他还妄想长生?”
      朱荆仑道:“倒不是。身体只能换一次罢了,并不能长生,顶多活个三年两载。他与我说,想换个年轻些的身子,好陪着皇妃游山玩水。”
      那人问:“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朱荆仑答:“恕我无法告知,不过你大可放心,他定不会回来,而且,换了相貌,他也回不来。”
      那人冷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做到了。”
      朱荆仑道:“我既然答应了他,定要想方设法做到。”
      那人道:“你为何将这种事如此放在心上?”
      朱荆仑道:“我不过是守诺。”
      那人的声音却像是压抑这愤怒般道:“可笑!你不见我国上下,穷者日穷,陋者日陋,而富者长富,贵者长贵。穷人毕缕,人命草芥!西北外敌虎视眈眈,西南逆贼屡禁不止!内忧外患之下,国之命运却系于那老匹夫一人之手!他这些年做了些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见!只顾着贪图享乐,只顾着奢侈糜烂,其他的事情,他可曾放在心上过?”
      朱荆仑只是静静地听着,待对方说完,说道:“我既已诺成,。你的事,我也不再插手。”
      对方没有说话,似是在调整呼吸,将刚刚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过了一会,那人缓声说:“她还睡着呢?”
      朱荆仑点头,又轻抚了小钰的脊背。
      那人长叹一口气:“罢了,你们走吧。”
      朱荆仑抱着小钰朝鱼缸走去。
      小钰连忙闭着眼睛装睡。
      朱荆仑走到鱼缸前,却忽然停了下来。拍了拍小钰说:“起来吧。”
      小钰睁开了眼睛,接着就被朱荆仑弯腰放到地上。
      小钰还记得之前父亲说的话,此时也是一言不发。
      朱荆仑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折扇,交到小钰的手里,说:“去把这个给你王伯伯。”
      小钰回头一看,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借着幽光仔细一看,果然是王伯伯,这个伯伯以前来过家中做客,还送给小钰很多礼物,小钰对他并不算陌生,但毕竟见面次数少,刚才听声音的时候,小钰根本没听出来是这个伯伯。
      那人正是王衍。
      小钰将折扇递给王衍,王衍接过折扇,摸了摸小钰的脑袋,说:“又长高了。”
      小钰不敢说话,又匆匆跑回父亲身边。
      朱荆仑说:“如今旧主已逝,你自求多福。从今之后,相忘于江湖吧。”
      王衍拿着折扇,这正是当年两人结交,王衍送给朱荆仑的折扇。
      王衍想起他们两人初识之时,一个是新贵之子,一个是朝堂重臣。王衍还在四处递拜帖的时候,朱荆仑已经是朱府的主人。那个时候,也只有朱荆仑能不看出身,与王衍交好。等到后来王衍得势,各种人都赶着趟来巴结的时候,朱荆仑却依然如曾经那般待他。
      可惜朱荆仑与他,本就不是同路人。王衍玩弄权术,权倾朝野,而朱荆仑只是做些驱邪祟的法式来安抚君心。王衍看见的是天下人,而朱荆仑看见的不过只有君王一人。就因为那所谓的“诺言”,朱荆仑曾经同王衍说过,稷王曾与朱家有恩,所以朱家才从山野迁入都城,起誓守护稷王后人,若遇无德之君,则朱家可自行离去。
      王衍看着朱荆仑牵着小钰没入水中,两人消失不见的时候,他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他缓步走到浅金色的幔帐前,拉开幔帐,探了探卧榻上之人的鼻息。
      鼻息全无,竟是已经死透了。
      王衍随即高声唤人:“来人、来人呐!”

      五年后。
      一个捕鱼人在雲雫河捕鱼,结果中途遇到河流漩涡,渔船翻覆于雲雫河上游,辛亏捕鱼人抱住一块浮木,随着浮木漂流至一处浅滩。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正当绝望之时,一个容貌脱俗的少年路过,将他救了起来。
      少年将捕鱼人领回了家,捕鱼人惊叹:“哎呀,没想到这深山老林,居然有这样的豪宅大院。”
      家中奴仆皆相貌精致,举止得当。
      少年在厅中设宴,以美食美酒款待他,少年的父亲和妹妹也出席了酒宴。
      少年的父亲气宇轩昂,妹妹灵动娇俏,都是神仙一般的相貌。
      捕鱼人问少年:“莫非,我已经死了,这里是仙境不成?”
      少年却答自己一家姓朱,是老君王在世时避战祸而至此,与外界隔绝已有好几年。
      少年的父亲问捕鱼人现在世道如何?
      捕鱼人回答说:“打了好几年的仗,最近两年才稍微好点。”
      少年的父亲又问现今君王是谁?
      捕鱼人回答说:“自老君王崩后,国相扶持小皇子继位。实际上,国相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
      少年留捕鱼人在家多待两天,每天都是珍馐佳肴相待。
      三日后,此户人家赠与捕鱼人一盒珍珠,并找来船只送捕鱼人离开。少年嘱咐捕鱼人,莫要对外人说他在此处的经历。
      捕鱼人答应了他。
      捕鱼人回家后,因为珍珠来历不明,被人告官,不得已说出此中经历。
      官员不信,要捕鱼人带他去寻。
      捕鱼人便带人去寻,但怎么也找不到当初的浅滩和人家了。
      众人都说捕鱼人说的是假话,但此事传到相国王衍耳中,却花了重金买下了捕鱼人的珍珠,并让捕鱼人将事情细细复述一遍。
      王衍听完捕鱼人的叙述后,长叹一声,便让捕鱼人回家去了。
      ——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个故事 过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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