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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海市(上) ...

  •   “听说这里有鲛人来过?”朱琚问。
      “是啊,两年前,咱们这小地方来了个装成人类的鲛人,拐走了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茶摊老板是个皮肤黝黑,五短身材的中年人。
      “那倒是有趣……”朱琚笑起来,“可我听说鲛人是上不了岸的,他们没有腿,只有鱼尾。”
      “您还别说,我们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啊,当时可是有人亲眼见到那个鲛人的两条腿变成了鱼尾带着我们那姑娘游走了。”
      “还真有这等事?”
      “哪能骗您!周婆婆亲眼见到的,就是她的孙女被鲛人拐走啦!”茶摊老板擦了擦手,又给他们续上些热水。
      早已开春,海边的温度怡人,渔民已经开始修补渔网和渔船,海水折射着阳光,一片亮晶晶的如鱼鳞一般的波片。
      翡翠带着小钰两个人嬉笑着光着脚在海边的沙滩上捡拾贝壳和好看的石头。
      虽然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小钰的变化,但在旁人眼里,小钰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春天盛开的第一朵花那样娇俏可爱。
      “杨承,走。”朱琚站起来,身形修长,这一路颠簸,人瘦了不少,脸部轮廓越发清晰俊朗。
      “少爷,我们……”杨承一目以玄铁遮目护住,另一只眼睛疑惑的看向朱琚。
      “我们去找海市。”
      “海市?”
      “对,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东海边,正是为了找到鲛人们在海上搭建的海市。我们需要从鲛人的海市上买一件东西。”
      杨承不再说话,朱琚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才告诉你有点晚了?”
      “少爷多虑,属下只管听差办事,其他的事情,少爷想不想说,便是少爷自己的事情。”杨承垂着剩下的一只眼睛,面上露出恭敬的神色。
      “哥哥、哥哥!”小钰赤着脚一路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东西。
      朱琚含笑看去。
      “这是送给哥哥的。”小钰献宝一般将手里的一堆贝壳石头聚到朱琚面前。
      “小钰累了吧?”朱琚摸摸小钰的脑袋。
      小钰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觉得有点头晕才停下,问道:“哥哥喜欢吗?”
      “喜欢。”朱琚接过小钰手里的小玩意,宠溺的笑道,“这都是小钰千挑万选出来的,怎能不喜欢?”
      “嘿嘿,哥哥喜欢,小钰就高兴!”小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小钰,等会翡翠姐姐先带你去休息,哥哥有点事,过会再去找你好吗?”
      “哦,那哥哥快点来找我。”
      朱琚将小钰托付给翡翠,而自己则带着杨承去往那个“孙女被鲛人拐走”的周婆婆家。
      相比起海边居民,朱琚和杨承显得十分白净,特别是朱琚,白皙而略带冷峻的面庞,透出一股子看不透的气质,却越发让这个小镇上的人看得挪不开眼,两人一路走来,差不多整个小镇都知道这儿来了这么几个外乡人。
      “两年前的事情,不知那鲛人如今是否还在这片海域附近。”杨承边走边说。
      “我也不确定,不过还是先问问那个周婆婆情况再说。”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周婆婆家,这是间简陋但也并非破败的房子。
      此时刚过正午,阳光略斜,只见这周婆婆家的土墙青瓦小院,虽无精致装饰,倒也干干净净。小院子里晾晒着些许鱼虾贝肉,一张粗陋的渔网也晾晒在木架之上,一股子腥味和鲜味混合,阳光洒在院内,伴着不远处传来哗哗作响的海浪声,墙角的杂草野花开始倔强生长,一个陶制大水缸在院内厨房旁的树荫处顶着木质圆盖静静立着。
      杨承叫门,门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站在了二人面前。
      “在下朱某。”朱琚行礼,说道:“这是杨先生,我们是外地来的,想和您打听点事,不知道周婆婆是否方便。”
      周婆婆倒是热情,迎二人进屋。房屋只有一间,屋内程设也算简单,一张方桌几把长凳并未过多雕刻,显得古旧朴素,几张立柜由于常年使用,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初的颜色,泛起酱色的光泽。对着大门的墙边靠着一张高高的案几,案几上红漆早已斑驳不堪,供着一个小巧的褐色龙王雕像,雕像前的香炉内长香燃着还余寸许,檀香气味环绕。一方木质四扇镶嵌屏风立在睡床前,只从屏风的缝隙间隐约可见睡榻上大红大绿的被子面。
      “我们这小地方,许久没来过生人了。”周婆婆说,听声音倒不像她看起来那样苍老,却是精神矍铄,声音底气十足。说着引他们二人在一个小方桌钱坐下,又倒了几杯水。
      “周婆婆,这是我们从带来的薄礼,您先收下。”朱琚示意杨承拿出一些钱财递给周婆婆。
      “这哪能要,不用不用。看你们这白净模样,定是从远方过来,能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我高兴,不需这些个东西。”周婆婆却不肯收,但几番推辞不下,才道着谢收下。
      “婆婆,我们是写书人,帮着文渊殿编撰一些书籍,故而四处寻访奇闻奇事。我们听说您见过鲛人,是不是有这么回事?”朱琚问。
      “文渊殿?哎呦,原来二位是当差的大人。老婆子眼拙,失礼失礼。”周婆婆做事要跪,被杨承拦住。
      “婆婆不用多礼,文渊殿主使宋公有令,让我们只管记事,不得扰民,也就不用在意这些礼数。”朱琚说的头头是道,使人不得不信,但他此时心里也诧异,这样的偏远小镇的一个老婆婆,怎么好像懂的还不少。
      “这鲛人的事嘛,是确有其事。我的孙女箬就是和鲛人一起去海里生活去了。”周婆婆说起来。
      “两年前,箬从海边救了一个少年郎,结果带回家医治了几天,少年郎终于能下床活动,我本想着若是这少年郎人善心好,又未曾婚娶,就留他在此做我们家的上门孙女婿——毕竟我儿子儿媳死的早,独留下我那可怜的孙女一人陪我,我肯定是舍不得她远嫁。哪知道才不过几日,箬就拉着那少年郎向我磕头,让我许了他们的婚事,并且告诉我,她要跟着那小子离开。当时可把我气坏啰,我哪肯答应,只拿着扫帚将那小子撵出门去,让他离我家箬越远越好。可惜啊,我哪里分得开这样两个年轻人,他们趁着夜色,那少年郎接应着我们箬就要跑,但是我们老年人睡眠浅,一下子就把我惊醒了。我拿着扫帚追出去,一直追啊,一直追,追到海边,就看见那个少年郎的腿变成了鱼尾,噗通一下跳到海里,我那个啥丫头箬,也跟着跳了进去。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大特别圆特别亮,我就看见他们两个在海里游走,我冲着大海喊着箬的名字,我让她回来,她回头好像朝我说了什么,但是风声和浪花声太大,我没听清,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游走了,直到看不见了。”
      听着周婆婆说着故事,朱琚眼里闪现出一丝疑色,但他随即喝了一口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杨先生,你记下来了吗?”朱琚却同杨承道。
      “记下来了,回去就写。”杨承回。
      “记不清的地方再来问我便是,我平日也无聊,有人来聊聊总是好的。”周婆婆笑着说。
      “多谢婆婆,那今日我们便先回去写,怕时间久了容易记错,我们就先行告辞。”朱琚说完,起身行礼,带着杨承离开。
      返回的路上,杨承说:“少爷,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我又搞不明白是哪里不对劲。”
      朱琚听了轻轻一笑,说:“你的感觉倒是不错,只是我们现在得先找到翡翠和小钰,然后找个落脚的地方我再解开你这心头不解。”
      翡翠打听到镇上一家大户,朱琚带着文渊殿的名帖前去拜访,一番客气,那屋子主人便请他们几人留宿,好吃好喝客客气气的对待。
      主人安排了三间客房,朱琚一间,杨承一间,小钰同翡翠一间,朱琚房间同杨承在一边,小钰同翡翠那间在后院离主人夫人住的房子不远。
      夜色渐浓,寒意微起,杨承便如约进了朱琚的房间。
      “你不是觉得奇怪么?”朱琚说,“今晚我就带你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解开你的疑惑。”他披上一件斗篷,同杨承走出庭院,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朗月,月色华璀,月儿正圆,微风习习,薄云若散若聚,姿态悠然,一眼望去,那天空中夺目的正是春月的妖娆之色。
      朱琚带着杨承又来到周婆婆院门外的一棵老树之后,此时虽是深夜,但月色如霜,照得小镇子亮堂堂,即使不比白日看得清晰,但样样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两人静待了一会,朱琚似乎对这春月的美景毫不动心,只死死地盯着周婆婆的外墙。
      不多会,一个白色的人影碎步疾行,闪到墙边,轻车熟路的开了院子木栅门进到周婆婆屋内,一盏昏灯在屋内亮起。
      杨承作势要过去,却被朱琚拉住,朝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再等等。
      果然,约么过了半个时辰,屋内灯灭,白色人影又自屋内闪出,朱琚杨承赶紧上前挡住那人的去路。
      一袭烟青色薄纱自上而下笼住那人,只能看出那影影绰绰的身姿,却看不清面容。
      “你们是谁?”那人见去路被这两个生人挡住,急急地问道,那声音却是个细声细气的女子声音。
      “箬小姐莫慌,在下只是有些事想拜托小姐,并无恶意。”朱琚行礼。
      “你怎么知道是我?”那人将薄纱撩开,露出精致的面容,她双眉如柳眼含波,朱唇娇俏鼻似柱,正是周婆婆的孙女箬。
      “猜的。”朱琚狡黠一笑,随即让身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箬小姐移步。”
      箬小姐略一迟疑,但还是随着二人离开,依然是细碎的步伐。
      几人却走到了海边,月光下的大海闪闪发光,有着白日里见不到的别样之景。
      “箬小姐,您是不是每月十五都会独自前来看望周婆婆?”朱琚在海边站定。
      “你是怎么知道的?”箬小姐还是这句话。
      朱琚笑道:“因为周婆婆说她孙女同鲛人去海里生活。”
      “阿婆这样说你就能猜到我今晚会去看望她?”箬小姐皱眉,“不,你猜到的太多了。你猜到我还在这附近,你猜到我回来看她,你猜到是十五这天,而且你还猜到是我独自一人前来……”她说着微瞪双目看向朱琚,继续说:“那你是不是也猜到我是瞒着我夫君前来的?”
      朱琚听了爽朗一笑,说道:“因为周婆婆是个孤寡老人,当她提及孙女箬,并未有丝毫悲哀之色,反倒是像说着什么趣事一般与我等道来;再说,在这偏远小镇,她一个老婆婆,怎么会知道远在祁都的文渊殿,这个机构隐蔽而少为世人所知;还有一点,她居然对金钱无动于衷,据我所知,她在这里并不算富裕,按照这边人的说法,她这个年纪所能捕到的鱼不过堪堪只够糊口而已,可是她屋内的那扇屏风光是这彩贝镶嵌技术就得十分好的工匠才能做成,据我所知,即使在祁都,这样手艺的工匠也是寥寥;另外,我瞧见那床上的被子面分明是顶级的绸缎,再加上那供奉龙王的檀香是上好的线香,里面还添加了龙涎香和沉香,这些可不是一般老百姓用得起的东西。”
      “公子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箬小姐眉头越发攒起,说道,“今日我也听阿婆说起来了外客,本来我已嘱咐过让她莫让生人入室,奈何她偏偏不肯听……”
      朱琚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箬小姐,周婆婆年岁渐长,你一月也只能来看她一回,还要在夜半偷偷前来,她一个老人家何其孤单,我等又是外乡人,住个几天总归是要离开,她顾虑自然小些,待我等殷勤也是自然。再说,箬小姐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知道你会在十五之夜前来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周婆婆强调了你们走的那晚圆圆的明月,据我所知,你若是于十五夜晚同那鲛人离开,那你能够上岸的时间自然也只有是月圆之夜了。”朱琚看向箬小姐的眼睛,“毕竟你还只是半人半鲛。”
      一旁沉默不语的杨承此时已经明白了为何他当时会有不适之感,原来是这样。明明是个孤寡老妇,唯一的孙女还随鲛人入海生死未卜,却还看不出半丝伤悲,再加上明明是陋室,却总有些不匹配的奢华物件,确实容易让人生疑。
      “你究竟是什么人?”箬小姐听朱琚一番话,眼里却多了恐慌之色。
      朱琚只是一笑,说:“不知箬小姐有没有听你夫君提起过祁都朱府?”
      “你是祁都朱府的人……”箬小姐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箬小姐莫怕,我此次前来不过是想见识一下鲛人的海市罢了。”朱琚嘴里说着让人莫怕,脚下却步步紧逼。
      “不行,我夫君说,不可带生人入市,即便是我,也难逃严惩。”箬小姐露出为难之色。
      “说到你夫君,我倒想起一事,据我所知,敢娶人类姑娘的鲛人也不多,还能将人类姑娘化为蛟族的更是少之又少。”朱琚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若我没猜错,箬小姐尚未完全化作鲛人,而你的夫君有极大的可能是东海鲛王昶雨,除了他,谁还有这个胆子,敢掳走人类姑娘。”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箬小姐。
      “朱公子!”箬小姐被朱琚这一吓,噗通一声跪下,这时一条鱼尾才从裙底露出,拍在海边,“这是我自愿的,请莫要为难昶雨。”
      “果然是昶雨……”朱琚低声喃喃道,接着又对箬小姐说,“你肯定也是偷偷溜出来看望周婆婆的吧?以昶雨那记仇的性格,被人类拿着扫帚揍,他可不会毫不在意。”
      “朱公子猜测无误,只求朱公子莫要为难昶雨。”箬小姐磕头跪拜。
      “你放心,我不会多管闲事,只求箬小姐引我去海市一趟。小姐你只管走在前面,我们只在后面远远跟着,不会让其他人发现的。”朱琚朝着箬小姐露出友善的笑容。
      箬小姐咬了一下嘴唇答应下来,接着她手一招,一个海浪扑来,她便随海浪游向大海。
      朱琚从怀里掏出两根红嘴鸥羽毛,用羽毛根部镶嵌的银针刺向自己的胳膊,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待银针取血。随即他将一根羽毛贴附在杨承额上,另一根则贴附在自己额上。
      杨承急忙掏出一方素帕将朱琚流血的小伤口扎住。
      “走。”朱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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