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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自命不凡的农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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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吊自尽的是一个落榜书生,年龄很大,头发花白,脸上也起了褶子,这样的年纪应该已经是爷爷辈的了,却还是一头扎进科举考场誓不回头。
像这般年老的考生每年都有,甚至比之年纪大的也有,活到老学到老考到老,这是科举常态,有的人从青葱少年考到白头老叟,一直到死仍是白身,可为了博取功名,明知前路难如登天依旧有无数学生源源不断投身考场,到死无悔,至死方休。
读书人为何而读书?有些人是为了家国大义,为了一展才华实现心中的抱负,而更多的人则是追求功名利禄,为了享受荣华富贵。
寒门何以鲤鱼跃龙门?一是造反颠覆天下,二是科举登入庙堂,二者之间显然是后者更为容易,且不会招来杀身灭族之祸。
自今上大兴科举,前有秦首辅执掌内阁辅佐明君治理天下,后有潘御史施展博辩之才搅弄朝堂风云,寒门子弟、天子门生,这些草根出身无根基无背景的学子凭着今上的支持迅速崛起,与士族出身的正统学士以及皇室贵族功勋重臣呈三足鼎立之势。
天下读书人无不为科举而疯狂,然科举之路充满荆棘坎坷,每年参加科考的考生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而榜单名额永远是有限的,折戟于科场中的学生数以万计,执着于科举之路的学生亦是不胜枚举,眼下这个上吊自杀的落榜考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周子楚住的厢房和这个落榜书生所在的房间只隔了两间房,当店小二大声高呼之时,他立马翻身而起,连衣服鞋袜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来,刚出了门便与隔壁的王如风碰了个正着,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向事发地点跑去。
周子楚离得近,听到消息立马赶到了地字三号房,也就是自杀书生所在的房间,饶是如此当他到了目的地,房门外已有三个围观人群,这几人皆是衣衫不整鞋袜未穿,一看便知都是和周子楚一样准备入寝之时被店伙计的声音惊醒赶了过来。
房门大开,周子楚先是注意到靠近门槛左侧的地方有一歪倒的茶壶,茶水撒出形成一摊水迹,稍一细想便明了,想是先前店小二过来送茶水,突然发现有人上吊惊吓之中将茶壶掷了出去。
地上有一歪倒的凳子,朝上看去,只见一书生打扮的老者两眼紧闭,唇瓣发黑,嘴巴微微张开露出牙齿,双手双脚自然下垂,悄无声息的悬挂于系在房梁上的一根绳中。
周子楚联想到此人上吊的时间,又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连忙招呼众人。
“还请各位仁兄多多帮忙,这人说不定还有救。”说着便主动踏进了房里。
王如风与其余三人惊疑不定,踌躇片刻后王如风先是走进了房间,其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亦都进了房。
房内,周子楚与店伙计已经把上吊之人放下并使其呈仰卧姿势,店小二战战兢兢的用手探了探老者的鼻息,发现没气了后骇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牙齿打颤,哆哆嗦嗦的说道,“没……没气了,这人死了。”
周子楚见老者四肢尚未僵硬,又解开上衣探了探胸口,“上吊自杀的人倘若是从早上吊到夜里,即使人体已冷也有救活的可能,这人显然是白天上吊自尽的。”
“我中午还给这位客官送过饭,下午也送了一次茶水,那时这位客官虽然心情不佳甚是沮丧,但他还好好的活着呢,”店伙计仔细回忆着送茶水的时间,“我最后一次送茶大概是在申时一刻,这位客官是之后自尽的。”
周子楚用手指轻轻搓揉调整老者的喉咙,而后又用手按圆周擦揉胸部疏通活动老者的肺部,“四肢软绵,心头温热,此刻离他上吊的时间应该不长,这人有救。”
“有救?太好了?”
店伙计喜出望外,下个月就是院试了,如果此时客栈出了死人,死的又是个书生,想必以后所有前来参加考试的学子都会嫌客栈晦气不愿来客栈居住,对家也会借此机会对客栈的生意肆意打压,若是掌柜过不了这个坎估计不出一年客栈便要关门大吉了,客栈一关,他这个在客栈打工的伙计定会失业。
虽说他也能去其他地方找活干,可如今的工作既安稳薪资又高,且掌柜是个仁厚的,平时对他们这些伙计颇为优待,也不像别家掌柜动不动就克扣工钱,就他自己而言是不愿离开这里的。
“公子,只要能救活这位客官,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救人如救火,事态紧急,周子楚顾不得客套,“麻烦准备一些官桂汤和粥,”又对着站在一旁的几人说道,“来一人踏住这人的肩膀,用手拉头发,要一直拉紧。”
王如风上前照做,周子楚手中动作不停,继续先前圆周按压的手法,“来一人按摩手臂和腿部,使其屈伸。”
余下的三人里出来一人照做,周子楚深吸一口气,对着老者的嘴里吹气,众人见状皆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
他们几人之所以按照周子楚的话去做,一是因为周子楚态度笃定,不知不觉让人信服,二是心存侥幸,都在赌万分之一救人的可能。
他们不由自主的听从周子楚的吩咐,另一方面又觉得这老者已经是个死人,周子楚就算是为了救人,对着一个满脸褶子、肤色青紫、没有气息的男人,能毫无芥蒂嘴对嘴吹气,这份心性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若是换作他们面对这种情况,肯定过不了心里这一关,那毕竟是个死人,得有多大的勇气才下得了嘴。
他们却不知,早在三年前,周子楚第一次进入小黑屋时就遭受特大刺激,经历蛇女千方百计的捉弄,面对外界的变故,周子楚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技能,至少在面对一个长相辣眼的死人时,并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大概一顿饭的时间,没有生息的老者陡然从口中呼出了一口气,眼睛也缓缓的睁了开来。
众人大呼奇迹,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周子楚见状连声呵道,“不要停,这人只是暂时缓过气了,随时有身死的可能。”
大家一听连忙收心,手上的动作越发利落,刚才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如今救人的法子见效,人已经救了一半,若是半途而废他们必定于心难安。
“伙计,取一些官桂汤和粥喂进这位老者的嘴里,”伙计照做后,周子楚又对着余下的两人说道,“桌上有三支毛笔,你二人各取一只,去掉笔头用笔管对其耳朵里吹气。”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周子楚观察老者双眼恢复了神采,神志清明,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好了,人救回来了,应该没事了。”
此时外面围了一圈人,掌柜也到了场,店伙计去请了大夫,大夫到场诊脉后断言上吊老者除了脖子上的一圈淤青以及受惊过度外并无大碍。
“真的救回来了,这是起死回生吧。”
“这人到底是谁?竟能和阎王爷抢人,当真了不得。”
虽然救人的有好几个,但大家都明白真正有本事的是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
“周兄,你何时有这等本事了?”王如风用亲娘你快出来看天才的眼神看着周子楚,“你……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周子楚淡定道,“麻烦你收回那种眼神,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和你有什么特殊关系呢,不过是多读几本书罢了,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唉?过分的自谦就是炫耀了,什么叫多读几本书?我怎么没看到这种书。”
周子楚乜了王如风一眼,“你看到过。”
“看到过?”王如风更不解了,“你别诓我,我啥时候看到这种书的?”
“一年前,十文钱,五本残缺不全的书。”
王如风顿了一会儿,尖声叫道,“你是说当初书肆里那五本被老鼠蛀了一半的书?那个不是验尸的书吗?”
周子楚指向被人搬到床上的老者,“刚才他不正是一具尸体吗?”
王如风陡然卡壳,“……好像也对。”
一年前,周子楚与王如风去书肆购买宣纸,岂料书肆里有五本书被老鼠蛀了一半,那五本书是五本相同内容的书,书内记载的是法医学内容,主讲验尸。
倘若不是仵作谁也无需花费精力研读法医学,可仵作一般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口口相传,很少有人将法医学著书成册,也少有人去书肆购买法医学的书。
书肆里的那五本书大概有十多个年头,连掌柜本人也遗忘了此书的来源,因常年卖不出去就随意放在角落里积灰,不知何时招了老鼠每本书均被损坏了一部分,掌柜正愁卖不出去打算把书当柴火烧了,周子楚却提出收购的要求,最终五本书以十文钱的价钱全部打包了出去,周子楚耗费半个月的时间才将全本抄录了下来。
读书人是为考科举博功名,研读四书五经和杂学,最多涉及一些农业知识,连商业和手工业都沾不上边,更别提什么法医学了,因此那本验尸的书所知者甚少。
周子楚之所以买下此书,是因为小青布置的任务,小青说以后当官谁也无法料到是否会遇到凶杀案,仵作验尸照样会做假,还是本身掌握些验尸的知识才能免去被别人欺瞒。
他也是抱着能学就多学点的想法,不曾想今天能救人一命。
周子楚谢过几位热心帮忙的人,三人纷纷表示无需感谢,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再说他们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主要功臣正是眼前的男人,他们有何资格接受这个男人的谢意呢。
“周公子,”李掌柜满是笑意的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对周子楚行了一礼,“多亏了你出手相救,不然我这小店肯定得歇业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掌柜的客气了。”
李掌柜半是恭维半是真心赞扬道,“周公子不愧是府案首,文采出众、品行高洁,实在让李某佩服不已。”
此言一出不待周子楚说话,一旁传来一道略带诧异的声音,“你是周子楚?宜安县周子楚?”
说话的是刚才热心帮忙的一个人,此人面白如玉、文质彬彬,脊背挺直似一颗青松傲然直立,观其打扮应该也是一个书生。
周子楚拱手道,“在下正是周子楚,请问阁下是……”
那书生扯了扯嘴角,“我是清河县朱啸跃。”
朱啸跃?周子楚想起来了,貌似此次府试甲榜第二正是朱啸跃。
原来……是老二啊,难不成想干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