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诡异的陵墓 ...

  •   江子岸走在前面,口中一字一字地念着咒颂,脚下一步一缓地步罡踏斗,张非离有学有样,对方念一句他学一句,走一步他跟一步;两人慢慢往前走去,张非离一开始还感到紧张,越到后来越自如,似觉有温暖金光笼罩全身,灵台清明湛然,股股温煦奇阳充斥于四肢百骸。他抬眼见前方空间猛然开阔起来,心知通道快到头了,略略一算,他们走了约三分之二的路程,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就在胜利有望之际,走在前头的江子岸突地骂了句“我去”,口气是少有的气急败坏,话未落音,地面猛然向下陷塌,土块四溅乱飞,三人一个跟着一个跟往下坠,江子岸后背刚着陆,一只硕大的葫芦便啪地砸到他胸口,他几乎要喷血三尺。另一道身影在半空蹂身弓腰,如一只灵敏的猫儿般四肢稳稳落地。

      “起开。”江子岸有气无力地道,他胸前的葫芦发出闷闷的哼声,“你身上真硬,我还以为我的脸直接着地了。”张非离说着坐起身,揉着鼻子问,“咱们为啥掉下来了?”江子岸沉默了一会,“是我失算。”何止失算,差不多是个笑话。自己栽在一个很普通的机关里,这条看上去夯实的通道是在数只拼接的木板上铺了一层土,这些木板有上有下,组合得很巧妙,最下面和两头的木板坠有重物以提供向下的重力,木板的整体保持在一个力的平衡下;但只要在某个点上施加压力,平衡立刻就会被打破。也就是说,不管他们走的是不是禹步,是走过去还是滚过去的,只要到达了通道的三分之二处,就一定会掉下去。

      至于那些妖邪魔怪的壁画,只是为了将他们的思维引入一个错误的方向。说到底也并非什么高明的障眼法,江子岸应天长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好在这道机关的目的不在伤人,否则这下面不是平地,可能是汞水池或者刀锥利器了。江子岸不敢再掉以轻心,举灯仔细探察四周,发现他们正身处一方石室,室内简陋逼仄得一览无余,四面墙壁光滑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头顶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已被石板严实封住,唯一不太一样的是北墙唯一的一道石门,门上遍刻着玄色符文,古老的符纹晦涩而神秘,就连江子岸也看不出任何门道,只本能地感到不详。张非离更指望不上,他懵头懵脑地凑近去看,恍惚间看到黑色的符文竟慢慢流动起来,形成了一只旋转的旋涡,旋涡越转越快,越转越快,一股巨大的引力向张非离牵扯而来,他不受控制地靠向旋涡……

      “张非离!张非离!”怒斥声如阵阵惊雷,在张非离的耳畔轰然炸起,他却充耳不闻,只是呆愣愣地伸手去推门,江子岸抱着他的腰往回拖,发现他脚板就像生了根似的,怒急之下,以恶霸抢民女的节奏将人悬空扛起来,往硬邦邦冷冰冰的地板就是上一丢;张非离这才彻底清醒了,哀嚎着控诉,“太凶残了太暴力了!你就是一只披了狗皮的狼!”

      江子岸不理他,又一次在狭隘的石室内勘查起来,可惜除了写满符咒的石门,没找到其他任何异样,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扇门不能随便开……”张非离轻哼,“你还有其他法子吗?”对方沉吟,“只能用开山碎石符了,没办法时只能尝试暴力破解……”张非离吸了口冷气,“这符虽威力巨大,但跟投炸药一样没法控制破坏的范围和程度,说不定出路没炸开先炸死了自己!”煞在一旁嗤笑,就连它都知道,道家符咒既有主破坏进攻的,自然也有主守全护身的,江子岸再烧三道符让各人保全自己便罢了。

      才一开始就如此大耗精力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江子岸从背包里取出符纸,刚要念咒作法,张非离突然尖叫着跳起来,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地上,“爬,爬下来了……”江子岸一惊,猛地感到夹着符纸的手一阵钻心的疼,低头一看,手背手心和手腕不知何时爬满了蚂蚁,不,那不是蚂蚁,而是从石门一路沿着地面爬上他身体的黑色符文!

      他痛得手筋抽搐,符纸从指缝中落了下去,说也奇怪,符纸刚离手,疼痛立刻止住,手上的符纹随之如潮水般退下去;但只要他再试着作符施法,那些活的、有生命的符文便再次攀上并噬咬他的手掌。

      张非离再忍不住,上前夺了他手里的符扔到地上,“不就是逼着我们走门吗?!我倒要看看,那门后是刀山还是火海!”这时候,二人背后居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大笑,张非离回过头见煞漂亮绝伦的脸上挂着古怪的神情,它用手指着江子岸,边笑边道,“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刀子钝了杀人会更疼,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补偿吗?!”

      江子岸脸色惨白下去,张非离完全搞不清状况,只是感觉他的眼光似乎在刻意躲避自己,江子岸闭了闭眼,睁开时眼神一派冷峻,“连你,都不打算站在我这边了吗?”“不,”煞轻快而迅速地回答,走过来摸摸他的脸,“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

      “你越来越像‘人’了。”被担心会后悔的人避开了这个话题,面无表情地评价对方。

      张非离忍不住插嘴,“你俩有啥恩怨情仇能挑个时间地点再解决吗?”煞闻声看了他一眼,又踱到一边去了,张非离隐约觉得这个眼神在哪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他耸了耸肩,翻过江子岸的手看了看,确认没有伤口之类,偏头瞥见煞的身影,八卦魂不由熊熊燃烧,压着嗓子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讲过女朋友的标准,她好像没有一点符合,不,应该说几乎全相反……难道这才是真爱?”江子岸愣住了,张非离有点贱贱地笑起来,“我看她年纪不大,难道你想玩养成?”江子岸在心里冷笑,它年纪做你曾外婆都够了……伸手在张非离头上胡乱抓了几把,“不要嫉妒我比你有魅力,瞅瞅你又是耳钉又是挂链的,女孩们会觉得你浑身散发着闺蜜的气场……”

      张非离男性尊严受到质疑,自然不甘罢休,两人正你推我搡地打闹,煞凝声叫道,“快看,南面的墙在动,它正在朝这边合拢!”

      两人闻声望去,果然一整面灰色墙体正快速朝他们推进,江子岸和煞迅速对视一眼,一人扣住张非离的一条胳膊,带着他往石门退去,虽明知种种机关只为请君入瓮,却也不得不入了。石门被煞的手肘轻轻一撞,以中心线为轮轴转过九十度,訇然洞开,门后既非刀山也无火海,而是一条几乎垂直的、极窄的甬道,三人七颠八倒地滚将下去,张非离夹在中间,煞小半只身子叠在他身上,死死扣紧他的左臂弯;他另一条胳膊高举过顶,被江子岸的五指锁住,张非离只觉自己遭着五马分尸的罪,忍不住凄声大叫,“放,放手!”

      江子岸接下来的行动刷新了张非离的三观,他毫不犹豫地松开抓着张非离的手,并顺势在对方脑袋上一推,将他整个人推到煞的怀里,大声嘱咐,“煞!护好张非离!”煞应了一声,抱着张非离硬生生一个翻身,让自己的后背承受甬壁的摩擦。

      张非离从震惊中回过神,哼哧道这怎么好意思,煞打断了他,“别乱动,要是跟我分开你就完蛋了。”甬道里漆黑一片,张非离手里乱晃的矿灯磕上石壁,闪了几闪就灭了,三人的神经绷得更紧,因为未知的危险总比亲眼见到的更恐怖;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条甬道并不长,他们很快便滑行到尽头,摔上了不算坚硬的地面。

      江子岸顾不得爬起身,赶紧从背包里掏出备用手电朝各个方向扫射过去,灯光只照亮一小片范围,无法照清他们所在地方的全貌,江子岸心下生疑,这可是射程超米的强光手电,难道偏这个时候坏了?正琢磨着猛地听到煞的呼叫声,“小天师,张非离!”江子岸一惊,将手电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照过去,煞白皙的皮肤在雪亮的灯光下显得几近透明,它匆匆别开脸,“你疯了,这么强的光我也会瞎的!”

      江子岸赶紧移开灯光,同时意识到张非离可能不见了!煞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电筒四面环扫也不见他的身影。

      张非离的消失简直比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还要神奇,煞发誓他们是一起掉下甬道出口的,那时张非离趴在它身体上方还说了一句,“我真心不是要吃你豆腐你跟江子岸解释啊。”两人站起来后煞也确定小天师就在自己身边,过了一会自己隐约感觉到不对,伸手去拉人时果然扑了个空,再然后喊他也没人回答。

      江子岸挑起眉棱骨,又看了看手里的电筒,电筒射出去的光只有一米左右的射程,再远些便是吞噬一切光亮的虚空,他很快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这墓中所有的机关都只有一个目的将命定之人送往天命所归之处;而对于盗墓者或此人的同伴,机关不会置他们于死地,却绝不会让他们影响到这一目的。

      “不用喊了,他听不到的。”江子岸出声制止煞,告诉它他们正身处一个强大的阵法中,这个阵法屏蔽了张非离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或许他就在不远的前方,但同时他们之间距离比银河还宽。江子岸一想到张非离正不知不觉地奔赴死地,额头便不由冒出阵阵冷汗。

      被念叨的某人尚未意识到危险,他使劲拍打着手里的矿灯,惊喜地发现它被自己“修”好了,但很快,他面上的神情被惊惶所代替。

      拱券式墓顶使得墓室显得很是空旷,四周的壁画已经模糊,但能看出是道教神仙图谱之流,墓中还有一眼古井,外观呈一篆书的“玄”字,是口伏鬼井。张非离踉踉跄跄地退入墓室,方才的一路上,无数妖魔鬼怪在他周围现形,当他将灯光照过去时只有黑暗的虚空,可只要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妖怪的身影便时隐时现而又步步紧逼,如同猫逗老鼠般逗弄着自己。

      后脚跟猛地撞上障碍物,在惯性的作用下,张非离整个人仰面栽倒,虽看不到身后情况,但第六感告诉他若真倒下去便大事不妙,他双手在半空胡乱划拉,腰部用上老力,总算站稳了。一回头才惊觉自己刚刚差点掉进一只井里,井口呈八卦状,幽深不可测,张非离只瞟了一眼,竟产生了自己正不断往下掉的感觉,他狠狠一咬下唇,痛觉将他拉回现实,他撒丫子往一边躲去。

      一只惨白的、五指如利钩般的手猛地从虚空伸出,一把卡住张非离的脖子,像提一只待宰的小鸡般将他提了起来,巨大的惊骇下,张非离第一个反应是叫江子岸的名字,一面叫一面在心里狂骂,“你不是说护我周全吗?骗子!我特么……真要变丧尸了!”嘶哑破碎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张非离像被打了一耳光般清醒过来,挣扎着地从贴身口袋掏出一张符咒,用尽全身力气力气念诵,“天地玄宗……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气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人”字落音,一团至阳赤火在半空燃起,鬼手如受火燎电击,急急往回缩去。

      “还是老爸的救命符有用……”张非离松了口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头顶的符火如同一轮小小的太阳,让躲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眦目磨牙却又无可奈何,谁料这只模拟太阳质量出了问题,只烧了几分钟后便迅速坍缩熄灭,接踵而至的黑暗比黑暗更黑,张非离不敢相信地捂住嘴,两条软成泥的腿带着主人没头苍蝇地乱跑,可很快,它们被迫离开地面,在半空晃成坏掉的钟摆……咽喉处传来阵阵刺痛,严重的缺氧让他的大脑生了锈,他迷迷糊糊地感知自己正被一只冰凉的手拽向……那口井!

      子岸哥,救我……

      江子岸来不及擦去头上的冷汗,一把拉开背包,动作粗暴地在里面翻找着,“那个罗盘呢?!”煞迅速反应过来,“在我这!”它一面从自己包中取出分量颇重的罗盘一面庆幸没有把它派给张非离。罗盘一般是风水大师堪舆的得力工具,但这只经过江子岸的改造,专用来指引迷失之人或丢失之物的所在。原是他少年时弄坏子恒心爱的战舰模型,为了找齐散落的零件,费尽心思折腾出这么个玩意,刚开始失灵时不灵的,故他改造罗盘花了一周,将所有零件找到花了一个月。

      江子岸抬起胳膊,煞见到他的袖口别了根黑色长发卡,不由咦地一声,江子岸边摘下发卡边解释,“我之前隐约有预感,特地从他头发上拔下来的,他平时画画都用这个……”这罗盘寻人,当然不可能是对着它说“去找xxx”就搞定,还需要迷失之人平时用过的、沾有其气息的物事。江子岸将发卡轻轻放上罗盘中心,双手结诀,低声喝道,“急如律令!”敕令刚落音,罗盘上的发卡忽地转动起来,先是左晃右摆地胡乱转着圈子,慢慢地稳在了某个方向。

      强力手电的灯光依然破不开黑暗的桎梏,两人甚至看不清一米开外的道路,只能小心地按照罗盘的指引移动脚步。一堵墙忽而出现在江子岸的视线中,眼看就要撞上去,罗盘上的发卡犹直指前方纹丝不动,“是幻觉!”他疑惑了一刹便明白过来,硬着头皮往前走,不想足以为傲的高鼻梁撞上了坚硬的墙面,鼻腔顿时泛出酸痛之感,煞及时提醒道,“你越是相信,幻觉就越真!”江子岸闭上眼做自我催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帅气的鼻子还在还在”,待睁眼时发现自己居然穿过了方才的“墙壁”。

      接下来又遇到火海冰河之类的幻觉,江子岸只稍稍一晃神,便会感觉到灼烧的剧痛,听到冰面破裂的声响,甚而闻到发肤烧焦的气味,好在他修为深厚,没有被纸老虎真给吓到。

      张非离的双脚撞上井栏,眼看就要坠入吸魂勾魄的伏鬼井,那股挟持他的力量忽而减弱了,随之一声难听得叫人牙倒的惨叫撕裂空气,求生的本能让张非离发力挣脱鬼手,抱着头滚到一边,喘息还未平复,一缕明亮的灯光射在了他脸上,他几乎是哽咽着叫道,“子岸哥!”

      用矿灯照自己的人是个依稀眼熟的男子,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长剑,联系倒在他脚下、胸口破了大洞的僵尸,不难猜出是他救下的张非离,张非离咽了口唾沫,道,“僵尸的话,貌似要割掉头才会彻底……”话还没说完,“僵尸”从身体内部传出清脆的破碎声,瞬间裂成四分五块,张非离定睛一看,居然是陶、陶瓷做的?墓中出现殉葬陶俑倒不奇怪,秦始皇便有闻名天下的八千兵马俑,但这里的陶俑受法术操纵主动攻击活人,实在比兵马俑要恐怖得多。

      可眼前这个衣着褴褛,神情迷茫的男人是谁?张天师大脑严重短路,等认出面前的男子时,他脑中无数电线已开始兹兹地冒火花,“你是胡不归?!老天,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等他问清楚,黑暗中响起杂乱而蹊跷的脚步声,四只等人身高、背上写着赤红色符文的陶俑从角落走了出来,他们的关节能弯屈成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动作充满机械感、却出人意料地迅速,张非离哆嗦着掏出所有的符纸,但很快他绝望的发现,这些居然全部是废纸!

      他顾不上丢不丢脸,大叫着躲到胡不归的身后,面上没有五官的陶俑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他们,胡不归犹然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在费力思考什么,“我想起来了,我是胡不归,这是……封印我的地方。”四只陶俑胳膊笔直地伸着胳膊,扑向了二人。

      嚓地一声轻响,胡不归将手中长剑插进一只陶俑的腹部,陶俑晃了几晃,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张非离认出此剑正是胡少当家送给阿荼义兄的七星宝剑,也许是珍惜之故,义兄将此剑开锋后一直藏匣未用,不知怎地又回到他手里。这七星剑端的是削铁如泥,四只陶俑一一碎于其下。但张非离却看出并非全是宝剑的功劳,因为这些陶俑只一味地锁定自己,从不攻击胡不归,甚至,似乎都没觉察他的存在。

      胡不归看了看手里的剑,自己的确勾结扎荦山,故意将次等铁石供给荥阳守城军,精良熟铁送给叛军;可是,这把送人的七星剑却是用胡家最好的铁矿打造的。说起来像他这种人,天下人都是他利用的对象,仅剩的一点点真心送出去了还被人退回来,还真是可笑!他忽然失态地扣住张非离的肩膀,一叠声地发问,“阿荼,你知道阿荼吗?她还好吗?”

      张非离吓了一大跳,又见胡不归一脸惊惶地自言自语,“他有没有把我的事告诉阿荼?阿荼会不会恨我,讨厌我?”复又愤愤然地咬牙切齿,“为什么他们非要护着这个腐烂不堪的朝廷?为什么非要跟我作对?为什么不愿和我一起踏破九州,共争天下?”

      在张非离的梦中,胡不归一直是个自如不羁的公子郎,突然见到他这副精分的模样,大感惊讶,对方又扯着他的袖子问,“这位兄台,你知道扎荦山,安禄山的兵马进洛阳了吗?”张非离想到他的记忆被冻结在美人如萍江山如寄的天宝十四年,心里又是震撼又是同情,叹口气道,“他的确曾攻破洛阳,但一千多年过去,早化成灰了,那个,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

      “你胡说什么?”胡不归揪住他的领口拼命摇晃他,似乎要把这个口出癫言的疯子摇醒,张非离用力推开真正不清醒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在祖师爷的墓里,但,但现在的确是一千年以后,什么安禄山,什么皇上,统统都没了,他们只存在史书里。”胡不归脱力般松开手,痴立了半晌,也不知是自语还是疑问,“那我呢?我本应是改写史书的人,可,可,可终成一介蝼蚁……”张非离见他怆然心死的模样,抓了抓脑袋道,“那个,你虽然没名字,但的确影响了历史啊……你曾劝说荥阳郑氏士族子弟应当放下世家身段、重视科第,后来郑阀果然成了科场上的霸主,厄,其子弟中光宰相级别的官员就有十几位呢。”

      “哈哈哈哈……”听完张非离的“安慰”,胡不归不由得仰天大笑,直笑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他弯腰“噗”地呕出一口血,似笑又似哭地吟道,“天下风云出我辈,江湖人心琉璃脆,不闻九州霸业基,不见人间倾城色,此梦是真真是梦,千年弹指万事空……”张非离听到“风云”“霸业”等字眼,心道在梦里明明他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难道都是装的?再听到他念“此梦是真真是梦”,圣父模式瞬间展开,叹道是换成我也希望这一切只是梦,如果咱们都能活着出去,我一定帮他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正叹着气,张天师忽地感到脖子一凉,原来是胡不归用七星剑抵在了他的下颌,他大惊失色,“胡兄,你,你干嘛?”对方扯了扯嘴角,不阴不阳地笑了,“你刚刚说这是你祖师爷的墓?我想起来了,就是你们张家人把我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张非离僵着身子道,“我,我不清楚你说的事,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关你?”“为什么?为什么?!啊哈哈哈哈……”疯狂的大笑在耳室来回回荡,“为了匡扶正道。”他用一种讽刺而滑稽的语气回答。

      张非离欲哭无泪,连呼吸也不敢大气,从嗓子里细细地辩驳,“不管怎样,一千年前我连受精卵都不是,孟子曰‘杀一无罪非仁也’,你是个明事理知仁义的儒者,总不会迁罪于我吧?”胡不归嗤地一笑,却放下举着的剑。张非离正庆幸且微感得意之际,又一群陶俑从四面八方涌出,在神秘力量的指引下围向二人;胡不归皱起眉,暗中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他毕竟是个书生,跟阿荼学的剑术只是些花架子,根本应付不了苦战。他之前便察觉陶俑的目标只是身边这个奇装异服的青年,眼下不由得心思一动。

      “先离开这个耳室吧,”丝毫不觉对方心思的张非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只要拖得一点时间,我的朋友就能找到我,到时候就有救了!”对方配合地反握住他,一边挥剑驱杀陶俑一边往外退去,刚退出耳室,恐怖的幻象又来了,张非离大叫着,将伸到眼皮底下一条数尺长的舌头挥开,迎面又撞上一个女鬼将自己的头摘下扔了过来,他下意识一巴掌拍过去,胡不归的脸顿时多了个掌印。

      张非离紧紧闭着眼,亦步亦趋地跟在胡不归后面,他的大脑在过度的刺激变得一片混乱。一直以来,他都在追求一种与妖共舞的、不平常的生活,追逐着刺激、浓烈、不凡的情感;可事实上,他并不知道不凡的生活和不凡的感情背后是怎样的代价。而命运,马上就要对他张开森冷的大口。

      胡不归也不识途,他只记得从封印自己的墓室逃出并误闯耳室的路,出于本能的抵触,他选择了一条与之相背的墓道。胡不归边走边摸索手中的小“灯笼”,很快便掌握了技巧,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张非离,这怪人说现在是一千年之后,其实打自己从封印中醒来便知一梦烂斧柯,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不过现在的自己还算个人吗?其实从自己和妖兽应龙结盟之时,就已经是个魔了吧?

      如今的天下又是怎样的天下?自己是否还有从头收拾旧山河的可能?

      胡不归停下步子,因为前面没有路了。“出了什么事?”张非离紧张地问道,一边试探着睁开眼,不幸地看见一截堵死前路的墙体,胡不归正探出手在墙面四处摸寻,似在寻找机关之类;但一圈下来什么也没有,他按捺住内心隐隐的恐慌,向张非离询问,“在这等你的朋友还是原路返回?”张非离是那种不喜欢回头和等待的人,不死心地亲自上前寻找机关,说来真巧,他手掌刚触上墙面,就听得一声“轰隆”从头顶传来,拿灯照去,墓道的顶面上开了一只方形洞口,大小可余一人钻通过。

      杰克苏的金手指也没这么好用吧,张非离被自己的运气惊了一小把,转头跟身边不知根底且有精分倾向的男子商量,“你看,你先上还是我先?”胡不归轻轻摇头,“或许有第三种选择。”张非离不愿苟同,开始做拉升韧带的准备动作,“那—借下兄台的肩膀?”

      张天师踩着书生稍显单薄的肩,双臂使力,接着迅速跨腿,随后整个人稳稳当当地翻出了洞口。他从背包找出几根荧光棒,使劲敲打几下,远远地扔出去。这是一个约平的墓室,墓室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镇守道教四象铜像,他身处于东方,一扭头就看见一队肖似守卫耳室的陶俑,顿时打了个激灵。这时胡不归的声音从脚下传来,“顶上安否?”“安你妹,”张非离边说边往来路跳,“有七个陶俑还有铜像什……”

      他的声音像一根突然断掉的弦,在胡不归的心房颤出惊慌的余音,听他的描述,顶上便是封印自己的墓室,为何自己明明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却还是回到起点?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