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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下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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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进入迷魂凼腹地,手机会完全失去信号,虽说不管是道家还是巫家,都有各种用于沟通的玄妙术法,但张道陵布下的牛逼阵法,岂止困住普通人,就算是高明的道士,进来了照样只能做无头苍蝇。
张非离读完短信的最后一句,“……留意你身边出现的白石,请相信,阿爸木比塔的旨意和佑护会一直跟随你。”顿觉心里踏实了不少,而方才出现在沼泽地的白色石块,也得到了解释。
羌人是多神崇拜,相信天,地,畜,兽,草,木等万物皆有灵性,而唯有洁白的石头是诸神的象征,白石可和万物结合并代表其背后的神灵;例如供于神龛上的白石代表祖先,供在山顶的白石代表山神,奉于火塘边的白石代表火神,置在田地里的白石代表土地神等等。
羌人的白石崇拜可追溯到远古时期,传说古羌人曾和戈基人有过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在“补尕尔”山一带,古羌人遭到了敌人的全面围锁,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这时天神“阿爸木比塔”从天上抛下三块白石,幻化为三座高大的雪山,挡住了敌人进攻的脚步,这才使得羌人们最终能够休养生息,繁衍下来。
张非离卷着脏裤子回去的时候,江子岸正靠着树干坐着,膝盖上摊了张符,右手间飞快地转动着“马克笔”,见到他便笑,“啊呀呀,张大天师,赶紧过来帮我把符画了。”张非离几乎怀疑自己在幻听,“什么?你要我帮忙画符?!”“是啊,”对方说着将纸笔一股脑塞给他,“我可是着了蜮妖的道,现在只能指望你对付它们了。”
说没有农奴翻身的快感那是假的,张非离努力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要咧到耳后根,“啪—啪—啪”先做了套手指关节操,这才接了过来;符咒之所以能够驱鬼杀魔,是以其为媒介、借得了神兵神将的力量;江子岸见他画的符胆是代表凤鸟的秘字,不由笑道,“这次总算知道对症下药。”果然几张符扔出去,那些隐藏在雾中的蜮妖以为自己的天敌桑氏一族来了,不一会便逃了个干净。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待江子岸再念完净天地神咒,诡异的黑雾总算散去,张非离顺着树干靠坐下,望着江子岸近在咫尺的侧脸,却觉得心里的雾下的愈发大了。
他明明具有一定“他心通”的法力,只要他愿意,不可能发觉不到这一路上自己说了不少谎,但是,他偏偏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张非离想到这,有些烦躁的拨了拨头发,自己也是典型的欠虐心态,一方面瞒着对方,一方面又希望对方主动问出来,“为什么瞒着我?”老天,他真心讨厌试探来试探去的。
江子岸转过脖子,盯着张非离的脸看了一会,眉头微微拧起,对方像课堂上被提问的学生般挺直了背,听见江老师用欠抽的语气道,“刘海留这么长干什么?你以为你是日本牛郎啊?”“你—”张非离气结,不过湿漉漉的刘海搭到额前,的确有点碍事,他掏出卡子卡到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那什么,你有个哥哥?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江子岸沉默了半晌,“对,我有个孪生哥哥。”“哇喔,”张非离夸张地叫着,“他现在在哪?好想看看你们长得像不像。”“他现在不在,”江子岸语焉不详的搭着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并从皮夹的夹层取出了一张老照片,“你可以对比相片看看。”
老式的操场,应该刚下过一场雨,塑胶跑道的坑洼处还有些积水,一个少年正矮下身子系白球鞋的鞋带,抬起的面庞上微有些吃惊的神情,他身后不远是另一个少年,笑容非常肆意张扬,不知是自矜于自己的青春帅气还是对此全不自知;他一只手托着篮球,另一只手应该在挥动,完全照糊掉了,只余下一条拖沓的白影;可以看出这张照片是抢拍的,想象下,某个好事者突然大喊了一声“嘿!”两个男孩一齐看向镜头,那人“咔”地按下快门。
“说来好笑,我跟他还真没有好好在一起照过相,这还是一个学弟偷拍的。”江子岸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张非离摩梭着下巴自言自语,“唔,有点像,但又不太像……”他一拍腿,“我知道了,你们长相根本不是一个画风的好吗?你比较偏向Clamp和由贵香织里的风格,至于你哥,像绿川幸笔下的人物—就是画那个《夏目友人帐》的。”
江子岸搞不太懂他说的什么画风,不过他和子恒以前在气质上的确相差很大。他收好照片站起来,“休息够没,咱们该办正事了。”张非离点点头,“我没法破掉这里的阵,但可以让它暂时停止运行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赶到祖师爷的陵墓就行了。”父亲留给他的符纸中有两张是专门针对这阴阳八卦阵的。
不料江子岸举起中指摇了两摇,“何必这么麻烦?与其大损精力施法,不如找个向导带我们过去。”张非离奇道,“向导?!”他看见对方的嘴角滑过一丝揶揄的笑意,“是,就是那位‘哭美人’。”说话间,方才不知去哪的煞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只样貌奇特的怪兽,身子像条鱼,却生有带蹼的四足,只见它四肢并用,在粗糙的的树干上攀援,于湿滑的地面游走,比猴子和蛇都要灵活。
虽然不太礼貌,张非离还是忍不住吐槽,这怪兽真是丑得让人垂死病中惊坐起,他堆笑道,“这位是?”那怪兽用没有眼睑的铜眼瞪了他一下,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好生生地在树上睡觉,就连当年的张陵都没来打搅我,你们这些愚钝的东西竟敢……唉哟!”原来煞一脚踩在他的尾巴上,这怪兽的说话声又锐利又尖细,听在耳朵里格外不舒服,想来之前吓跑游客的“河东狮吼”就是它了。
“叫你多读《山海经》啊,”江子岸轻轻在张非离后脑勺一推,“龙侯之山,……其中多人鱼,其状如帝鱼,四足,其音如婴儿,食之无痴疾。’”他有意在“食之”两个字上重重咬音,那怪兽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煞跟江子岸配合那叫一默契,“这里的阵法迷惑不了你,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动动你的老骨头带我们过去,要么我们吃完烤全鱼再走。”别看这上古怪兽长得臃肿憨丑,性灵却是十分清醒敏锐,它浑身是宝,皮、骨、肉皆可入药,并具有清心明智的疗效。
张非离并不为“从天而降”的福星高兴,反而暗暗焦急起来,白野在短讯里告知会跟上自己的脚步,若是他被阵法困住了怎么办?难道要指望阿爸木比塔一路用白石给他做标记?还是先扔块石头下来砸死“向导”?
而那边双方经过亲切友好的协商,已达成一致结果怪兽一甩尾巴,便往西南方的一段坡路爬去,煞和江子岸紧紧跟上,张非离纠结之际,突然看见一颗白色的小石子从怪兽的旁边“骨碌骨碌”滚了过去,因为是上坡,按理说石子应该是往下滚,但奇特的是这颗白石滚动的方向却和怪兽行动的方向一致,也就是逆着重力往上,张非离心思一动,看来,这喻示着自己可以跟着怪兽走?
几人一路跟在怪兽后面,走了约一个小时的不是路的路,那异兽停了下来,粗声粗气地道,“到了。”张非离正手足并用地cos山顶洞人,闻言立起身子,却发懵地“啊?”了一声,他眼前只有一座古羌式的石垒碉房,但怎么看都像给活人住的,不远处立了块数人高的石碑,碑面上也没有任何文字。他扒上江子岸的肩喘气,“呼—这哪啊?丫靠不靠谱啊?”
那怪兽丝毫不理会他们,只抬头对着虚空说话,“我是被逼的,你可别算到我头上……”张非离警觉地扭头四顾,江子岸示意他看石碑,只见碑顶盘绕着一只异兽石像,乃是龙的第八子—负屃,张非离揉了揉眼,清楚地看到石兽的龙吻正一开一阖,“你带来命定之人,应算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怪兽粗短的尾巴抽打着地面,“那敢情好,不过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负屃道,“无碍,几只外来棋子饶是厉害,却也破不了大局。”怪兽点点头,“你如今也熬到头了,记得找兄弟喝酒。”说完四只爪子一蹬,瞬间溜个没影。
负屃睁着空荡荡的眼眶,“张天师你过来,用你的血为我点上眼睛。”张非离突遭点名,脱口问道,“干嘛?我跟你很熟吗?”负屃狭长的龙吻不明显地抽了一抽,“我镇守的地宫便是张道陵的陵寝,只有以命定之人的精血为我点睛,地宫之门才会开启。”张非离还在犹豫,江子岸却走了过去,绕着石碑观摩起来,石碑有一些轻微的风化,上面的负屃石雕仍是须发毕现,栩栩如生,只背部有一块损坏得厉害,龙鳞脱落,裂痕宛然,又不像是自然腐蚀,看上去非常新。
他略一思索,对着石雕道,“负屃大人,地宫被人潜入过?”“你倒是个眼利的,确有人从地上挖了盗洞潜进主殿。”江子岸见负屃的伤口外观纵深,心道果然如此,接着道,“神器……还在吗?”负屃似有谨防之意,沉默一会才回答,“神器显形便是七月冰雹,若真入世,必是天灾巨祸,你也是修行之人,可不要学刘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江子岸恭谨道,“大人教训的是。”心中暗笑那小子哪知道霜钟有龙子负屃镇护,这回一定被扁得很惨。
他提起嗓子喊张非离,“负屃大人吩咐你呢,还愣着干嘛?”张天师一步步捱了过来,将左手中指放到齿下一咬,冒着血珠的指尖在负屃的左右眼眶各按了一按,只见负屃颔下数尺长的龙须无风自动,龙吻中喷出无数紫烟——它摇一摇脖子,吐出一口长息,龙爪一蹬,猛地脱开坚石桎梏,纵身飞往青霄。
一时祥光万丈,将半边夜空都映亮了,张非离忍不住闭上眼,待睁开时身前石碑空空如也,一条长长的石阶出现在了碑脚,一直延伸到地下去,股股夹杂着土腥味的阴冷之气泛了上来,从裤腿袖口直钻入骨髓,张非离忍不住退后几步。
江子岸瞟了他一眼,打开之前捡来的激光灯,便往地道中走去,几分钟后出来道,“这条神道坡度约度,共四十九级,走到头便是地宫的大门了。”煞兴兴头头地跑过来,“那我们准备准备就下去?”张非离刚要编个肚子疼之类的借口,那厢江天师摇头道,“虽是本家的陵墓,也要讲究些忌讳规矩,现在还早,咱们丑时后再下去。”
张非离连连点头,“军师所言甚是,我看那边的石屋应该是给以前守陵人住的,我们先休整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