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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蜮之妖 ...

  •   以前迷魂凼是通往某个景点的必经之地,此路现已被政府封锁,不过张非离知道有条自古遗下的古道,在鸳鸯池的东南方,需要横穿一片茂密的箭竹林后再取道辟支道场;传闻此道场是辟支佛涅槃圣地,三人暗夜行经时,张非离眯眼望着远处依山而刻的佛面巨石,高大的佛像似乎正沉浸在永恒的思索中,他摸着头喃喃,“辟支,辟支,怎么听上去有些耳熟?”煞在一边好为人师地道,“辟支佛真名为辟支迦佛陀;是一位自悟得道的‘佛’,他生在无佛之世,既得不到前辈高师指点,也没有同道友人督促,自身也不喜欢和众生交流,乃是见花开花谢,云卷云舒而得道证悟。”

      江子岸笑道,“非也非也,非离说的乃是上古异兽青丘九尾,他也自号辟支……”后面的话张非离没有听清,九尾给他的印象并不太好,多智却乖戾,自己那日中了它的幻术,差点自个掐死自个,而想到那次幻觉中的经历,一股难以说清的,怪怪的感觉堵到了胸口,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江子岸,黑暗中,对方眼睛亮得不似人类。

      “鬼啊—”凄厉的尖叫声撕破空气,张非离吓得心脏一抽,打着电筒的手跟着抖了几抖,“那边……那边也有,是鬼火!妈妈—”“救命—”不远处的惊叫已然升级,高高低低,此起彼伏,隐隐还夹杂了哭声。这时,一只又湿又冷的手突然搭上了张非离的手背上,张非离只觉心脏几乎要爆炸,不自觉地张开嘴就要叫,江子岸一把捂住他的嘴,凑近他的耳边轻叱,“干什么?是要跟那边对歌吗?”

      “唔—唔—”江子岸放开他,接着凉凉地道,“一个永远不撞鬼的天师是失败的天师—何况那不是鬼。”煞接过张非离的手电关掉,淡淡道,“可能是游客,不管是谁,最好别被他们发现。”张非离定下心神,感觉自己的确反应过度了,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平静的侧脸,“呃,你怎么不怕?”煞瞥了他一眼,“怕什么?我又不是人。”

      此时三人的鞋底都已粘上一层泥,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黏湿,有时一脚踩下去,会“唧唧—”地冒出水泡,看来应该非常接近迷魂凼了,江子岸拉着二人走到一只树身生满苍苔的老树后面,只听得尖叫声越来越近,一胖一瘦两只身影像被狐狸追赶的母鸡般一咯吱乱叫一边挥着双臂,连跑带跳地从林子里蹿了出来,跑在后面的瘦子被鼓囊囊的背包颠得左晃右晃,他喘着粗气叫同伴,“你,你刚刚,到底在鬼叫什么?”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道,“明明是,是你先叫的……”“我,我听到哭声了……”“我也听到了!!”

      江子岸在树根处蹭了蹭军靴上的厚泥,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一了截麻绳,绳子很新,是被割断的;煞轻捷地跟过来,眼尖地看到地上躺着一样管状的物事,“应该也是刚刚那人丢的,什么玩意?”“激光笔。”江子岸按下按键,一股红色的线状光线射了出去,在远处的树枝上投下一圈斑点;张非离“靠”地一声,“看来是两个想探险又没胆子的小鬼头,准备得倒挺充分哈?”

      江子岸摩梭着下巴咂叹,“那两人都说听到哭声,说不定是哪位寂寞又哀伤的山魅女妖,这些山里的妖精啊,往往格外美貌多姿且性情和善,”他拍了拍张非离的肩膀,“你的妖精缘不是一向很好吗?”说着张开五指在他背心一推,张非离往前扑了几步,果然听见一阵哭泣随夜风悠悠渡来,他竖起耳朵听了会,不由暗暗吐槽,美人的哭声不应该幽幽地,如弦乐丝竹,勾人心魄地吗?听这哭声中气十足,颇有少林绝技“狮子吼”的神韵,想来哭声的主人哪里是弱柳扶风的佳人,只怕是熊背虎腰的河东女吧?

      几人一边相互打趣,一边往河东狮吼的方向走去,身边的树木愈加茂密,地面到处是青苔野菌,张非离虽特意穿了专业登山鞋,但仍感觉走上一小段距离就比跑八百米还累,江子岸将他的背包背到自己肩上,摇着头道,“叫你没事死宅。”

      “多—谢—”张天师喘着气道谢,感觉呼进肺里的气体又湿又重,越呼气越憋闷,越憋闷越想大口呼吸气“起雾了,”江子岸皱了皱眉,“也怪刚刚两个小鬼头没事乱叫。”“这怎么怪到他们头上?”“这里本来空气湿度就大,地形构造又很特别,大叫或拍手带来的声波震动往往会引起大雾……不过这不是最糟的,非离,不要吸气!”

      张非离闻言赶紧屏住呼吸,他也察出这雾有些怪异,黑似墨浓如云,带着令人头晕恶心的怪味,煞在半空做了个抓取的动作,将捏的紧紧的两只指头伸到他眼前,“看!”张非离眯眼瞅了半日,“你手真好看。。。。。。”煞并不理会他不合时宜的赞美,只是将手里那只背上生着油黑的甲壳,三四寸长的虫子递得更近,“是蜮,这妖虫伤害力虽不大,但跟鞋里的沙子一样磨人,赶紧解决掉!”张非离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指尖,但还是没见到它口中的什么妖虫。难道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

      “小东西,我们看不见。”江子岸开口打消了他的疑虑,“我们是人,是人就脱不了六尘,也就看不破六尘缘影。”煞挑一挑眉毛,做了个难以形容的表情,“六尘缘影为自心相,人看到、听到、闻到、感受到的种种外境其实都是‘自心’的妄执,是片面的,被扭曲的的‘影子’。”张非离苦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们‘人’还真是可怜。”

      煞沉默半晌,低声道,“那倒未必。不过,这蜮妖能‘含沙射影’,沙是它口中吐出的鬼气,被射中的人会愈加深陷‘六尘缘影’不可自拔……”江子岸颇有些不以为然,“来时就预料会碰到些杂角色,咱又不是没准备。”说着掏出一张符来,刚要念咒,一抬头见得眼前树影婆娑,枝叶离离,只觉心脏猛地被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攫取了。

      “竹子哥哥,竹子姐姐,今年你长,明年我长,后年咱们一样高……”枝叶离离,竹影婆娑的林子中,一个眉眼极清秀的男孩抓了根竹子来回地摇动,口里还认真地念着民谣,这是一种叫“摇竹子”的迷信风俗;传说个矮的孩子如果想来年长高,大年晚上去摇最高的竹竿就能实现愿望。

      男孩直摇得手都酸了,突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一个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喂,哥是你吗?你不是说男人不在于个子高度,在,在什么内心的深度吗,真没想到啊……哈哈哈……”笑声的主人是另一个和他眉眼相似的孩子,但明显要高出一个头,摇竹子的男孩脸上显出羞愤的神情,一撒腿便往竹林深处跑出,他弟弟赶紧追了上去,边追边叫,“哥,别跑,我知道是你,哥,哥……”

      在林中穿梭跑动的越跑越高,越跑越高,渐渐从孩童长成了挺拔的青年,江子岸手中的符纸飘然委地,他不顾一切地追向那个背影,“哥,哥……”

      那边煞还在接着给张非离做知识普及,“据《山海经》中记载,‘有蜮民之國,桑姓,食黍,射蜮是食’;蜮妖由人心的种种虚妄之念幻化而来,虽然极厉害,毕竟还只虫子,鸟类是它的天敌,故而以凤鸟为图腾的桑氏便掌握了射杀他们的方法……”它话未说完,突然一股大力从侧面撞来,直撞得它连连趔趄着后退;江子岸浑然不觉地继续飞奔,张非离微微一愣,随即大喊着跟了上去,“江子岸,你清醒点!”

      前方奔跑的背影停下了脚步,慢慢转回脸,隔了一定距离,五官看不太明朗,但那熟悉的气质却从未改变那样沉静自持,常带微笑的面庞,眉宇间却有种难以觉察的忧郁不安,他轻轻地道,“我们是手足相连的兄弟,却总是误解彼此,知道吗,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对你说……”江子岸感到脚下凭空生出一股黏力,身子似乎也在往下陷,但这阻止不了他前进的脚步,“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具……”忽然间,又有一股扰人的力道缠住他的上半身,江子岸立刻反肘还击。

      “嘶—”张非离抽着冷气捂住腰,那里已经青紫一片了,比这更糟的是两人现下的处境,他们闯进了茂密的水生芦苇从,脚下是又湿又软的沼泽地,淤泥已没过脚踝,张非离费力地抬起一只脚,立刻感到另一只脚往下陷去,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倒向一侧,他胡乱间抓住一把芦苇,阵阵刺痛从掌心蔓延开,而江子岸犹自茫然不觉地往湿地深处跋涉。

      似乎是痛感刺激到张非离的大脑,他猛地灵光一现,鼓足劲往前奔了数步,张开臂从背后捂住江子岸的眼睛,那一刹,他感到手下的人从心脏到全身的肌肉都猛地抽搐了一下,而后像冻土解封般慢慢松弛下来,“谢谢。”江子岸拿下将他打回现实的手,低声道歉。

      “谢啥,”张非离摆摆手,略有些狼狈地催促着,“咱们还是赶紧撤吧。”他的整个小腿都陷入了泥中,就连保持身体平衡都很费劲,更别提移动了,江子岸似乎还未完全清醒,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张非离,说话的语气也和平日大不相同,“为什么是你?”张非离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什么?!”

      “没,没什么,”江子岸似乎也意外自己方才的行为,清了清嗓子道,“你说我们现在是匀速下沉还是以加速度下沉?”见张非离一脸抓狂地瞪着自己,他淡定地抬起下巴,示意对方往回路看。微弱的月光下,几块白色的石头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它们排列得并不规律,但出现在沼泽地本身就不像自然为之,更不说大小正适合脚掌踩上去。张天师还在发愣之际,江子岸已经单足立上了一块石头,还冲自己摆了个大师兄的姿势;也不知是石头的密度轻到能浮于沼泽,还是石下生出了根,总之,它们稳稳地承载住一个成人的重量。

      二人一前一后踏着白石走出湿地,见到不远处的煞单手捏了个诀,低头望向地面说着什么;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它遣散大军般单手一挥,悠悠朝二人走来,“出来啦?我正要召几个孩子们去抬你们呐。”这时,张非离注意到地面上冒出了数个人形的怪物,随着煞的挥手,他们正迅速往地里钻去。“你说的孩子是指?”张天师擦了把冷汗,迟疑地道,“是那些钻到土里的僵尸一样的玩意?”

      江子岸及时为他解惑,“没错,这些死而不腐的僵尸之类煞气最重,要知道,天下阴煞之物都受它差遣。”说着很是煽情地拥住煞的肩头,在它额心吻了一吻,“谢谢。”张非离暗地里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也不知的恶心得还是肉麻得。

      贴身揣着的手机发出震动,提示有新信息,张非离心里一动,思道,肯定是白野有新情况,自己正打算联系这位“报恩”释比呢,他很快编了个理由,“厄,你们等我下,我去那边换个裤子。”江子岸正拿了根树枝刷着裤腿上的泥,随口道,“这又没女人,有什么好避嫌的?”煞闲闲地抱着胳膊,“我就是女人对你也没兴趣。”

      “靠,素质啊你们懂不懂。”张非离嘴里碎碎念着跑开了,好像平日里洗完澡围了块布满客厅转的人不是他,等确定自己的身影背完全被遮住时,他飞快地掏出手机,“白石……保佑……喻示……”等字眼闪过他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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