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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迷魂函 ...

  •   慧眼通中追眼可以看过去,预眼可观未来,而法眼通能以梦的形式预见未来,甚至通过改变梦境来扭转未来,不过,既然有过去的“业”,就有将来的“报”;就算强行篡改了现世报,还有来生的“生报”和百世千世以后的“后报”在等着,所以修通了天眼的高人反而不会刻意窥视自己的将来,也不会利用神通来趋利避祸,因为这只会让自己于六道轮回中沉沦更久。

      拱券式墓顶使得墓室显得很是空旷,四周的壁画已经模糊,但能看出是道教神仙图谱之流,墓中还有一眼古井,外观呈一篆书的“玄”字,是口伏鬼井,又称玄井;那只人影应该没注意到,正一路仓皇地朝这边倒退而来,冷不丁后脚跟被井栏绊倒,整个人腰往后仰,差点以一个标准的倒栽葱扎入井洞,他胡乱划拉着四肢,好容易稳住身子,一只惨白惨白的手突然从半空伸出,五指如钩,卡住了他的脖子,那人明显吓得懵了,愣了下才边拼命扭动身子边用双手去扒喉咙上的爪子,鬼爪纹丝不动,焦黑而尖利的指甲划破他的脖子,伤口没有流血,但周围的皮肤颜色变得十分灰败,那人嘴里断断续续地嘶着气,迅速将右手往上衣口袋里掏去—黑暗中猛地亮起了一团明火,原来是张烧着的赤色符纸,鬼爪顿时火烫般往回急缩,不料符火只短短一刹后便熄灭了,那人连滚带爬地还没爬出几步,再度被鬼手锁住喉咙,这一次,整个人都被凌空提了起来。

      墓室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有一只青铜异兽肃然峙立,千百年过去了,地下宫穴的兽身却无半丝锈迹,形态逼真,威仪赫赫,正是道教崇尚的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灵兽的足下踏着二十八星宿图,星宿图的中心,另有数只人俑,做兵将装扮,各持刀,剑,棍,戟各等武器,但细看才发现,这些哪里是铁塑泥雕的兵俑,而是一具具死而不腐的尸体,这些尸体站的位置似乎并无规律,但哪怕是常人,如果还没被吓破胆子,稍加注意便能发现七具尸体正排列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呼—呼—”这隶属死人的府邸的中,忽然响起活人的喘息声,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他像被一百只猫在后面追的老鼠般跌得撞撞地闯入星宿阵,双脚踩上青龙七宿中的角宿,角宿属木,为东方七宿之首,此间二星正如同青龙的两只龙角,乃斗杀之首冲,大凶。年轻男子似乎有所察觉,赶紧猫下身子,紧张地环视着墓室,生怕从墙壁或墓顶发来暗器,他没有注意到,身后七具尸体中的那具轻甲短刀,身背□□尸体竟动了起来,他操作着僵硬的四肢,缓缓单膝下跪,右手从箭囊中取出一只羽箭,双臂运力拉开□□如满月,利箭“咻—”地一声破风而去,擦着男子的头皮插进对面的墙壁,男子哇哇大叫,原地跳起没命地往前跑去;有了前车之鉴,他一边跑一边回头,严密盯视着七尸将的动态,眼见其中一具尸将丢来一团黑影,男子抱着头连滚带爬地避开,不想那团黑影甫一落地便爆炸开,一时火云滚滚,红星四溅,原来他踩到了青龙七宿的觜宿,觜宿属火,民间有诗觜星造作受官刑,埋葬不久就家倾,三丧凶兆觜由此,仓库金银尽去清;逢此星值日乃大凶,嫁娶,下葬,出行皆不宜;男子匆忙捂住口鼻,但还是吸进不少烟尘,那烟中约是含有毒物质,他大声开始咳嗽,胸口不正常地起伏着,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双膝一软又栽了回去,待勉力行走时步伐明显虚浮,眼神也慢慢涣散……

      锋锐的长矛破空而至,穿透了男子的胸膛,巨大的惯性犹带着他前扑数步,不等尸体倒下,“嚓—”“嚓—”“嚓—”数支长矛自不同方向投掷来,一一插进男子的肩膀,小腹,左股,后腰,将尸体固定在七斗星勺柄的正前方;二十八星宿以七斗星为中心,七斗星又绕紫薇星旋转,而男子尸体所在方位,正是紫微星。

      ……

      “喵—”一只黑猫幽灵般从矮墙上跳出,敏捷地从二人的腿下蹿过,白野身躯微微一震,瞳孔从散焦状态转为清明,他看着对面的少年,张开嘴又合上了;张非离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这种神怜凡人的眼神为何莫名熟悉,“你……看到什么了?”白野皱紧眉头,“我看到了,看到了死局。”

      虽说有业即有报,但所谓“业力”深邃无极,非人力可究,其催生的“果报”在发生之前,也没有人能真正预测到,白野运用天眼也只能看到未来的一些残像和片段,这些残像其实是各种不同的结果,如果既有好的结果,也有怀的结果,那说明此人将来的厄运可以避免;但他看到张非离的即将到来的结果都是死亡,只是死亡的方式不同而已。

      张非离见他又是锁眉又是叹气的模样,忍不住追问,“到底是什么死局?!”白野心道,“我要是告诉了你,你宁可现在就自我了断吧?”他回想着方才“看”到的墓室中的奇异阵法,虽然自己对道教并不太了解,但能感觉到,那是一个异常复杂深奥的阵,不,不是一个,是四象阵中包含二十八星宿阵,星宿阵中又融入北斗七星阵,可布下这些阵法目的是什么?!

      白野兀自琢磨了半日不得要领,决定换一条思路,从问题的侧面入手,“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张非离反问,“我们以前从没有任何形式的接触,但你开口就叫我张天师,你怎么知道的?”“天眼,”白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你的前世和……未至的劫数。”张非离先是显出惊讶佩服的神情,随即脸色变了,“我的前世真是张道陵?!”白野摆了摆手,“不完全是,应该说你是他留在人世的某种意志力还是信念什么的……总之一两句话说不清……”张非离神色变幻数度,上前一步抓住白野的肩膀,“我到底是什么玩意?!”

      “别激动,你不是什么玩意,你是一个完整的‘人’,甚至不管是灵魂还是灵魂寄居的屋舍,都比一般人要臻美。”白野赶紧安抚他,努力把两人谈话的方向引向重点,“我知道你要去的是张陵的陵墓,可我的预眼看到那是你的死劫之地。你为什么一定要去?!”

      张非离听到“死劫”二字,脑子有点懵了,之前白野提到“死局”,他还以为是指什么解不开的局,和老爸卜算的“矛盾”的卦象一个意思,原来就是单纯地指领便当,他试探性地问道,“这死劫没有化生劫的可能吗?”

      白野盯着他足足有十秒钟,方才道,“我并未看到生机。”张非离的脑袋更混乱了,之前老爸虽算不透的卦象,却劝他“宁可思动,莫可思停”,且这次动身不但带了救命符,江子岸也陪在他身边,他潜意识地认为自己是绝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可以说,是张非离对父亲和朋友的信任给了他内在的安全感。

      张非离在自己的思想滑入黑暗的深渊前生生打住了,就算自己生来命不好,命宫坐丑地,注定孤独无亲,易受背叛,但任何人的人生都不是一片虚无的迷海,总有些灯塔会一直为他点亮。他深吸了口气,大致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最后狠狠抹了把脸,“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我也不想死。”

      白野见他神色尚有些彷徨,伸伸出手拍拍他的背,和声道,“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出办法破除你的死劫。”“你为什么要帮我?”张非离偏着头看他,“因为天师道与你们青羌有渊源?”白野眼里闪过一丝苦笑,“你可以理解成我是在报恩,我的确不是圣人,不是谁碰上这种情况我都会帮他。”张非离低下头,无意识地咬着右手弓起的指节,低声咕嘟着,“我,我不是那个意……”白野柔和地打断他,“你相信我吗?”其实从第一眼开始,张非离对这位释比就有直觉般的信任,他抬头瞄了瞄对方又低下去,终于正视着对方的眼睛道,“我相信你。”

      白野扬眉一笑,“嗯!”其实他心里也急,但一时半会儿真找不出破劫的法子,两人互留了电话,白野道自己也会随时同他联系,张非离看到他用的还是老款诺基亚,对方道只当是个通讯工具,不像很多都市人过分依赖手机,就连集体聚会也各自盯着各自的手机看。

      江子岸和煞无聊到将报纸撕开叠成飞机,正比赛谁能把谁的纸飞机从半空撞下来,煞对着飞机头吹了口气,奋力一掷,一边叫道,“这个是小天师号。”江子岸被它的白痴感染了,也叫道,“无敌子岸号来也。”他手上的纸飞机又直又稳地飞出去,正撞上前面那架,不想机头卡在了对方机翼,两架纸飞机交缠着一起坠地。

      “呼—呼—”张非离一路喘气一路跑了过来,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等急了吧?我找到了,咱们走吧。”江子岸笑笑,“没什么。”煞冲他一吐舌头,“这么久,以为你干什么坏事去了。”几人很快搭上了去瓦屋山的汽车,江子岸拿椅背当掩饰,偷偷地看了看手机,一条新消息跳入眼帘,“我有初步的眉目了,不管怎样,在我找到办法之前,千万别贸然进墓!”他按着胸膛吐出一口浊气,一偏头发现斜对面的江子岸正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单看外表很是儒雅平和,不过他说过自己年少时是小霸王似的人物,那他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模样呢?

      也许,年少时我们都以为自己会成为狮子,可后来我们都变成了骆驼。

      瓦屋山可观云,可寻鸟,可赏花……;近在咫尺的云海有种呼之欲出的神秘感,半浮在海中的红日送来数度绚烂,连心事重重的张非离也不由驻足道,“以前只知道有‘云蒸霞蔚’这个词,今天才知道真正含义!”山中深林中藏着不同种类的鸟,据说共有,种,不过一般只有懂得“闻音辨鸟”的专业的摄影师对它们比较感兴趣,像江子岸只能分辨三种鸟叫“吱吱—”“啾啾—”和“咕咕—”;煞注意到沿途有一种很罕见的白色的大花,远看似大片大片的白鸽停憩在枝头,近观其形像中世纪的绅士们插在上衣口袋的白手绢,所以这花顾名思义叫鸽子花,又叫手帕花;不过最多的还是杜鹃,有的成片长成一派春意,也有的零零星星地铺陈在杉木上,似乎和杉木融为一体,分外奇妙;女孩子们纷纷去和这些美丽的花卉合影斗艳;煞倚着栏杆道,“传说杜鹃花是望帝灵魂所化的子规啼血染就,又在清明时节开得最盛,并不是吉祥的花啊。”

      江子岸笑,“花就是花,本没有那么多寓意,都是后人附会的。”他手边正开了一簇浅色杜鹃,颜色近似桃花,却是淡上很多,几欲透明的重瓣呈现一种剔透的质感,他趁着没人注意,不太道德地扯下一支递过去,“你看这个浅粉像不像你嘴唇的颜色?”煞了接过来,深深一嗅,一股带涩的清香弥漫在弊端,它有些突兀地道,“刘渊寒也和我说过很多话,教过我很多东西,不过他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和我说话。”江子岸将手搭到它身后的栏杆,俯身凑近对方耳畔,半是冷笑半是调笑的道,“他教给你的都是死的,冷的;我却能教给你活的和暖的。”

      张非离抬首看看前程,又回望来途,眼底浮现一丝惘然之色,煞捡了只小石子丢到他身上,“小天师,想什么呢?”“啊?”张非离回过神,“你看这花前头也有,身边也有,后头也有……”江子岸顺着他的话前看看,后看看,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回说话的人,听他继续道,“绵绵不绝,在畔在侧;古人常用春草比如相思,也是因为野草近在咫尺且绵延不断,可世上真有什么情意能如同这杜鹃花海一样吗?亲情?父母总有一天会提早离开;友情?谁能看透人心叵测;爱情?我命中紫微星坐命宫,又无左輔、右弼、文昌、文曲诸星拱照,典型的君王在野不在朝,只怕注定是孤独终老……”他说完掂了掂背包,兀自往山深处走去。

      江子岸略发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刚要点却想起这儿禁烟,有些烦躁将烟支揉碎丢进垃圾桶。

      天色暗了下来,游人陆续下山或在山腰宾馆投宿,四周只剩夜枭的鸣啼和长风掠过冷杉林的寂静哗声,江子岸一行特意选择夜间出行,因为他们要去的正是瓦屋山的禁区—迷魂凼,它素有“陆地百慕大三角”之称,坐落于瓦屋山的东南方,外观上看如同从平地凌空拔起的巨大坟丘,踏足其中的人莫不感到神智涣散,心旌动荡,犹如失却了魂魄一般,随身携带的罗盘,手机,GPS也会全部失去信号,钟表同样失灵,倘若深陷便很难再走出来,因为不管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在这里,平日依赖的感官变成说谎的骗子,时间感和空间感被剥夺,直至最终魂迷命消。

      天师道道祖张道陵的衣冠冢便大隐与此,张陵生前就选中这里为墓地,并布下了巧夺天工八卦迷魂阵,传说此阵从《老子五千文》的“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经文中悟出,以五行中的“水”为阵源,至柔至阴,却比诸等霸道威烈的阵更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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