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梦貘 ...
-
刚走到小区里的代购点,铃声就响了,江子岸音色严肃地嘱咐着,“记得买三张软卧,三张啊。”张非离忍不住奇道,“为啥多一张?”电波那头的江子岸微微抽了抽嘴角,对方问的是为啥多一张,而不是多两张,说明早把自己算进去了,问题是自个啥时答应跟过去的?不过他也没多说,只是囫囵地解释,“这次的情况比较特别,所以我要带一个特别的人。”
张非离正想追问,窗口里的大妈不耐烦地嚷嚷起来,“这位老师,什么电话非得现在打?你去哪啊什么时段啊几张啊?没看见后面还排着一溜人……”好吧人虽然是个卖票的,但大小也算个公务员,这种国家级特产生物比妖怪还难招惹,张非离只能态度客气地赔不是,“不好意思啊,我要……”最终买了四张票,一间包厢里的;他不想路上商讨掘祖坟的事时吓着其他乘客。
家里的江子岸正在费力地翻找书柜,半日抽出一本线状书,泛黄的书皮上是三个竖排的繁体字《山海经》;他戴上眼镜,匆匆地翻到《中山经》卷,食指在这些字句下徘徊着“丰山。有兽焉,其状如蝯,赤目,赤喙,黄身,名曰雍和,见则国有大恐。神耕父处之,常游清泠之渊,出入有光,见则其国为败。有九钟焉,是知霜鸣。”这段文字和市面上流通的《山海经》中的并无不同,特别的是它旁边用端正小楷标的注释,墨迹陈旧,洇透纸背“九钟者,亦曰霜钟,丰山三凶之一,另二者为雍和,耕父;霜钟既为木石无灵思之物,然其凶厄犹甚雍和耕父,闻钟者则气数衰颓,若现形庙堂鼎器之中,国必亡。”
显然这段信息对江子岸不是很有用,他不甘心地翻到后一页,却并没未发现更多的注释,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光知道对方强大凶残的属性有啥用,全然找不到攻克之道啊;何况如此之不详之物,竟能左右人甚至国郡的气运命数,万一沾上了身,难保下辈子不有暴毙之灾也成穷蹇之命。
想到这江子岸哆嗦了下,虽然猜出霜钟出现在张天师的坟墓里必有其缘由,但这玩意搁祖坟里头,可是要遗害千载万辈的!说到底,这等凶厄之器根本不该重现人世,不过有时候,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有其利用价值,而在刘渊寒眼里,它只是件能促成一笔稳赢的交易的完美工具,其余的,与他何干?
张非离试着提了提箱子,还行,不是很沉;他放下箱子想了想又拉开拉链,将随身多年的桃木剑塞了进去,冷不丁身后传来江子岸轻飘飘的嗓音,“哟,这还捎上家伙了,桃木虽有避邪的功效,真遇到妖邪,撑死也就算开个小外挂,关键还得看软实力,而且真正道行高深的天师,吞纳吐息间变可化外气为百般兵器,哪须拘泥于一只半只法器,哎……也是,又不是随便啥人都能当独孤求败的……”
张非离忍不住横了对方一眼,心道跟这人待久了迟早会得斜眼的毛病,因为有一种人品,叫无法直视;江子岸走近几步,在看清箱子里的某样物事后,神色里的促狭意味更浓了,“这是,黑驴蹄子?你真是……”张非离不等他说话,一把抢过驴蹄,脸也刷地红了,“你,你不是说祖师爷不是衣冠冢吗?里面的确没有老爷子的尸身,但,但谁知道有没有盗墓贼的?”
江子岸痛心疾首地道,“你可是个天师啊,就算是对付僵尸也不能用这等凡人的法子吧?!”张非离又羞怒又好奇,“您倒有什么神仙的法子使出来来看看啊?”对方一抬眉棱骨,从口袋抽出张符纸,又在张非离的书案上挑出一把手工剪,手下飞快而灵活地绞起纸来,不一会,一只长脸长耳朵的纸驴便显出了轮廓,张非离呆呆地看着对方最后用朱砂在纸驴上勾出数道符文,忍不住问道,“这玩意就是粽子克星?”
江子岸一脸的自信,“土夫子们之所以相信黑驴蹄子能克制僵尸,是因为他们信奉的祖师爷张果老常年骑着一匹毛驴,这张果老的前身是只蝙蝠精,越是阴暗幽深的地方越是如鱼得水,成仙后又擅长风水术,他的坐骑也是神物,哪怕在无星无月的黑夜中也不会踩坑迷路,这帮土夫子不过想求得那些缥缈难测的神力保佑罢了。”
虽然江子岸这人有时很混蛋,但必须得承认人家是一个有文化的混蛋,张非离还是很期待他再多解释一些,对方不负他望,清清嗓子接着说了下去,“张果老的驴也就是一张纸剪的,不骑的时候塞入幞头里,临到要用时掏出来吹口真气,纸驴便活了。”他说着朝手里的纸驴轻轻一吹,纸驴飘悠悠地荡起,两只狭长的耳朵活了般一耸一耸地,张非离忍不住瞪大双眼,江子岸凝声道,“见证奇迹的时刻……还没到。”
“靠!”张非离狠狠地做了个我凸的手势,江子岸摊摊手,“活跃下气氛嘛……这只纸驴通过符咒能借得一点张果老坐下神兽的神力,用来对付僵尸自然是没问题的。”他将纸驴拍进张非离的掌心,“收好了,希望不要派上用场。”
“张非离接过轻飘飘的剪纸,揣进卡其裤的口袋,江子岸见他桌子上的电脑正滚动着待机画面,随口问,“在查资料?”张非离摇头,“总要在博客上说一声漫画暂时停止日更了,”他说着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话说,子岸哥,我明天就不在这了,梦貘要是找不到我咋办?”对方正饶有兴趣地点进他的博客,拖着鼠标看漫画下面的一条条评论,“博主卡剧情,不厚道!!””泪~~~非离大人什么时候恢复更新啊?“好想知道阿荼和胡不归最后在一起了木有!”“表示理解,希望不要坑……”
“不会,妖怪要盯住一个人的话,凭的是这个人的八字因缘和气息,空间和时间对他们而言并非什么阻碍。”江子岸说完,张非离总算松了口气,“这些天我一直在梦里亲睹他们的聚散悲欢,胡不归的人生像是一副卷轴,现在正慢慢展开最绮丽跌宕的一段,若是梦就这么断了,那我还不憋屈死。”“唔—”江子岸沉吟着,“那只梦貘流连多长时间了?”“一,二,……带今晚六夜。”
江天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不定‘胡荼恋’的大结局会在明天的火车上揭开。”张非离奇道,“什么‘糊涂恋’?”随即会意过来,扬眉道,“你怎么知道?”对方摊摊手,“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七者一轮回……但我也只是猜测。”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江子岸道张非离好歹也算知名漫画家,早过了到处求出版求签约的菜鸟时期,随便画点什么都有出版社抢着送稿费,为啥要免费放到微博上?张漫画家抓着后脑勺,说经过异兽穷奇一事,突然意识到不管是他人还是自己,似乎都忘了当初选择这一行的初衷,自己想找回那种单纯地想画画给大家看的心情。
日神收敛起他光辉的长袍,夜神加冕为整个世界的王者,月色下是深深浅浅的黑影,四下里并无半丝风,突然,所有的影子都向同一个方向倾倒而去;万影如潮涌,一只窥不清真实面目的幻兽无息踏浪疾奔,只一眨眼,便驰到千里之外,无数只影子纷纷对着它离去的方向折腰,深深地伏到地面,像是最忠诚的臣民在恭送他们的主人。
青年紧紧裹着被子,不断地轻轻扭动身体,眉头紧拧着,白天的震骇消息让他无法安稳入睡;斜挂在窗边的月亮洒下银白的光芒,照得床上的被窝像是一只巨大的茧;那一刹那,月亮突然消失了,可还来不及惊讶,它又好好地挂上窗台,似乎刚刚只是一个错觉。“茧”中的青年停止了扭动,安静的模样好像冬眠中的蛹。
战鼓如雷,飞箭如雨,城墙上的士兵战栗如筛;尖锐的鸣镝声中,一支箭矢擦着偏将的头皮飞了过去,那偏将“啊—”地惨叫出声,似只破麻袋自城头上坠了下去,地上蓬然开了好大一朵血花,叛军们纷纷仰头大笑起来,眼眶赤红得像一只只野兽。
正文 四十五章不堪咽下的秘密
“崔无诐,我等乃顺天意,得民心之神军,尔等速速降城,性命可保!”叛军首领侧头对身边人低语几句,将手中染血的长戟往城墙方向一指,他身侧的士兵立刻扯着洪亮的嗓子叫起来。
城头上一阵骚动,兵士们空咽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冰冷的汗水蛇一样顺着额角往下爬,纷纷扭头去看城楼中央那个眉头紧锁的男子,那男子后方的副将忍不住了,凑近长官的耳根道,“崔太守,识时务者为……”话音未落,崔无诐猛地回头,抬腿对那副将就是一个窝心脚,将人踹得飞了出去;他鹰一样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唐军,厉声爆喝,“宁做忠魂,不做降狗!”
那叛军头领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崔无诐,脸上浮起阴鸷的笑,“杀—”
巨大的抛石机将一块块峥嵘的大石发向城头,碎石与血肉齐飞间箭垛塌陷,墙石瓦解;兵士们雨点一样坠落城门,断肢残体横陈竖列,死相比之屠宰场上的猪狗还不如;这帮唐军平日里懈怠得很,只道我大唐国威赫赫,哪里会有蛮夷能攻至国都东面门户?
倒有条武艺高强的汉子顺着云梯滑将下来,顺带串葫芦般踹烂一拨儿叛军的脑袋,执着一把厚背大刀杀入了敌阵,只见刀光烁烁若白日长虹,那骁勇兵士所至处人仰马翻,惨嚎不断,叛军将领大呼,“杀此人者赏纹银一百!”此语一出,这敌军便如同赶苍蝇般,汉子挥刀的手只稍停息,方散开的蝇虫又一股脑围上了他这块大好鲜肉,“直娘贼!”汉子狠狠啐了口,换了只手持刀,大刀又准又狠,刺进对面人的心窝,原来他双手都使得兵器,汉子拔出刀时似乎能听见铁刃与骨头摩擦的涩响,不急思索又突闻背后风声,他一矮身,架住了偷袭者的兵器,迅速抬腿踢碎来人的肋骨—突然—他整个人失重地倒了下去,他的右腿从膝盖处齐齐断了,原来方才心口挨了一刀的叛军竟没死透。
汉子的下肢汪在血泊中,瞅了眼蜂拥而至的叛军,竟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悲怆难言,直叫鸟也惊心,天也落泪;他边笑边力贯长臂,将手中的大刀远远地抛至天边,叛军们又惊又疑,只道这人疯了!有个眼利的见汉子的手往怀中摸出,顿时大叫起来,“不好,他还有……”话音未落,一只极薄极薄,薄得像人情;极冷极冷,冷得似人心的飞镖便划开了他的咽喉;汉子冷哼不止,双手齐发,一时镖飞如雨,他的眼前腾起了一片血雾,天地尽赤,失去了原来的样子。
飞镖全数使尽,连身边的石子树枝也摸了个干净,汉子双手的虎口已痛到麻木,他冷眼瞅着一群想围上来又怕做冤大头的士兵,不由嗤声而笑,随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震断心脉,睁目而亡。
“不好!太守被俘了—”夕阳坠到城头残破的旌旗的时候,这座老城犹如狮子脚下的绵羊,战栗不已地匍匐在无尽的血色里,荥阳城破,洛阳门户自此洞开。
乱世之中,侠行侠道,士走士道,商有商道,惟有民道最是坎坷多辛。一名红衣女子缓步沿街而行,偌大的街道空空荡荡,家家闭门锁户;四处肆虐的寒风又干又冷,女子举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眼睑下一层薄薄的冰棱子,她用手背胡乱地擦着,嘴角勾出个自嘲的笑,“哐—哐哐—”一只写着“xx记”的铁铸招牌被风带起,在石板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红衣女子停下步子,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抹明若阳春柳叶的青绿—那是一个正疾步而来的青衣男子,在见到对面女子时,他似是极惊喜地站住了;这枯色天地中,遥遥相望的一赤一青,如此协调又如此矛盾;青衣男子顿了一顿便快步奔向女子身边,气息还未平稳,关心的话便一句接着一句,“阿荼,原来你这在里,叫我一番好找!唉—眼下这等情势你怎地还在外面乱走……”阿荼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渐渐胡不归也发现不对,“厄,怎么了?”女子抬起下巴,向一侧偏了一偏,“什么?”“让开。”
阿荼轻轻地丢下两字,绕过胡不归便要往前走,胡不归明显吃了一惊,迅速拽住她的胳膊,“阿荼,我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吗?”女子轻声嗤笑,用仿佛不认得他般的眼光看着他,双唇微启,“放手。”胡不归睁大了眼,又是惊诧又是焦急,“阿荼,你该不会还是误会我和,和郑家小姐的事吧,我可以用性命向你……啊……”他这厢絮絮叨叨地解释,阿荼慢慢伸出两根纤指,在他小臂上一点,也不知点到了什么穴道,胡不归顿时若遭电击针刺,不由自主地松开五指,这一松,佳人身形已飘至数丈之遥,胡不归顾不得手痛,转身大喊,“阿荼,请你相信我!”
阿荼本欲就此拂袖而去,到底还是停了一停,看着对方的眼睛微微点头,“好,那我问你,你是否从未对我说过一句半句谎言?”胡不归愣了愣,轻咳一声道,“咳,我又不是圣人,在诸等琐事小节上,自然不可能句句属实,何况有时候,真话未必对大家都好。”他说完不安地咬了咬下唇,生怕阿荼不满这个答案;阿荼长睫一闪垂下了双目,若是胡不归一口咬定“自是没有”,她却知道这话就是在骗自己了。女子澄澈的目光复又投向了对方,“琐事小节便罢了,那在要事大节上呢?”胡不归脱口就要说绝对不曾,但对上阿荼明月般透彻清亮的眼神,一时嗓子竟像堵住了,他犹豫的时间非常短,但如何躲得过习武者的细察,待那“没有”二字从喉咙里干涩地蹦出时,阿荼已然变了脸色,她纤细的身子如风中一羽,连声音也失了平日的镇定,“好,好,我今日是明白了……我便说,义兄他怎会……”
她的声音像是才出口便被狂风卷走了,无论双唇再怎么开阖也听不清任何一个音节,终是无声苦笑,足下连连腾跃,飞身离去。
荒草连天,郊道崎岖,一截断垣欲倒未倒地横在道旁,数支细长的藤蔓从垣头垂下,被一只纤手牵住一圈圈地绕在指间,“义兄,前些日子一直不见你,有甚么事么?”“我在找两个人。”“是为何人?”“一个法力高深的道士和一个胆大艺高的匠人。”“所为何事?”
“阿荼,”对话中的一人转过脸来,是张年轻的脸,却染了浓浓的江湖风霜,“你走吧,走到泥婆罗去,走到水真腊去,不要再回来了。”阿荼怔了怔,“怎么好好的叫我去那些海外夷国?”“因为不一样了,这个朝廷,这个江湖一直都存立在累卵之上,现在脆弱的鸟卵正一只只地碎掉;你若离开,这里会是你记忆中的伤心地,你若留下,我担心将会是你的葬身所。”
阿荼听了这话微微笑起来,“可这里还有大哥在,还有我的弟兄在。”对方淡淡道,“还有他在。”阿荼面色微变,却不答话,对方瞧了她片刻,冷然挑眉,“你跟他的一切,也是在这累卵之……”“义兄,”阿荼猛地打断他,“你不要再说了,这终归两码事,我是走是留与他并无干系,如今天下烽火将起,我等江湖儿女,岂能为了些许不遂心之事便远避世外,弃万民于水火而不顾?!”男子望着她面上因激动而泛起的红晕,摇着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深夜,一勾残月斜挂天末,大批白头的蒹葭默然伫立河岸,水流声哗哗,依稀夹杂着船桨破水的轻响,远方的星点光亮像是饿狼的眼,又像是勾魂的鬼火。胡不归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和右边的耳畔沾了些许泥土,他举起袖子随意地擦了两下,脸上浮现一个复杂的笑来,两分宽慰,八分揪心。
冬天的河终比春天的瘦,不时有嶙峋的大石冒出河床,一只同夜色融为一体的乌篷船险要撞上石头时,猛地从船头伸出只长竹篙,轻巧地一撑一点,小舟避开障碍,如同一片树叶般急速漂荡而下。
“咳咳……”虚弱的咳嗽声自舱中闷闷传出,蹲在船头把舵的人回过头,压着嗓子道,“阿荼姑娘,那帮人往相反的方向追去了……”“咳咳……”那人又轻“呸—”一声,讥道,“扎荦山手下的兵贼子,隔这么远也闻到一股子膻腥味!—哎,哎!阿荼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苍白的女子半弓着腰,勉力转头看向身后的河岸,可除了在风中摇摆的蒹葭,天上是空的,地上也是空的,她跌撞着奔到船头,将目光死死地锁向来路,“阿荼,你赶紧回去躺着,有什么敌情我……”撑船的人突然住了口—他看到月色下阿荼的脸,他从未见过哪一张脸,写满那么期盼又那么复杂的神情,阿荼无意识地喃喃,“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藏在芦苇从里……你慢点划,慢点……”
“没有人,阿荼姑娘,快些回舱吧。”掌舵人低头看着打旋的水花;阿荼回过脸盯着对方,“你真的没看见?”在那样的目光下,掌舵人几乎不忍心再说出“没有”二字,但终是咬了咬牙,“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他说完匆匆埋下头,半日,感到数滴冰冷的露珠滴到脖子上。
夜风忽起,大片大片的荻花飞起来,落了船上的阿荼满头,落了岸边的胡不归满身;渐渐,小舟和人影都瞧不见了,漫天漫地都是雪白的荻花,将整个梦境淹没。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打在张非离的眼皮上,青年神色恍惚地揉着眼醒来。
“叮叮—”一支红木筷子伸过来在碗沿上敲着,张非离回过神,边使劲地将满口的食物吞下去,边“唔唔”两声,江子岸觑着他,“一大早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有点想不通。”张非离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对面的人一愣,“想不通什么?”“阿荼的义兄为啥要骗她。”
“所以故事的结局是阿荼和胡不归因为误会分开了?阿荼的义兄明明答应胡不归会妥当地解开两人之间的结,却在阿荼面前咬定胡不归和郑氏小姐早就暗通款曲,而阿荼向来极敬重大哥,绝不会疑心他在说谎……是啊,为什么呢?难道--他也喜欢阿荼?”江子岸摩挲着下巴思考起来。
张非离丢过一个嫌弃的眼神,三流剧本都不兴用这种俗烂桥段了,“这点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就算是,他也不屑这种宵小手段。”
“真说起来,义兄的谎言只是一个引子,这二人算是被时代所误;当时安禄山的部队攻破荥阳,正准备进军帝都,阿荼和一帮义士自然不能坐视,便暗中谋划刺杀安禄山,当时时机并不成熟—不过说来,这种事压根没什么成熟时机—阿荼学的是公孙大娘的剑法,辉煌堂正,以一敌百,却不适合暗刺偷袭,果然行动失败,阿荼带伤奔出军营,身后还跟着一帮穷追不舍的叛军,唯一幸运的是她和接应的人碰上了,连夜乘小舟逃离荥阳。”
说着不胜喟叹,“阿荼必成通缉要犯,天下又乱势已起,两人再想重逢,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可惜了阿荼,美貌侠胆比起红拂,聂隐娘也不遑多让,遭遇却比她们坎坷得多,或许她至死也不知道胡不归并未背叛过自己。”
江子岸倒没那么多感叹,只问道,“那晚并不是阿荼看花眼,胡不归的确在岸上?”张非离点着下巴,“嗯,他也看到了阿荼。”复又叹了口气,“阿荼一直叫划船的人慢些,她是在期待胡不归追上来……”江子岸突地扑哧一笑,“唔,胡不归不顾冬日冰冷刺骨的河水,跳下岸游向阿荼的小船,最终一对恋人紧紧相拥,发誓再也不分开—那便成好莱坞电影了。”
张非离忍不住拉长脸,“有时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些电子元件,你是机器人吗?!”江子岸耸着漂亮的眉骨,似乎在压制怒气,半日,用解释般的口吻道,“我只是,只是不如你感同身受,而且我觉得……也许它并不仅仅是一个关乎爱情的凄美的唐传奇……”
张非离的思维却跳到了别处,“你不是说梦貘一般会逗留七天吗?说不定,昨晚的梦不是故事的结局,或许他们会在今夜重逢……”江子岸往椅背上一靠,摊了摊手,“这样的结局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