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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胡不归 ...

  •   夜色浓郁得像一团墨汁,月亮眯着眼嘲笑地下形单影只的人,刘渊寒狠狠地时收拢五指,一拳砸在车盖上;掌中的印记彻底湮灭至了无痕迹;“煞”不在这里,不在任何自己能感知到的地方,它在朝着自己奔赴的途中溜了!一股混合着愤怒的挫败感充塞着心脏,刘渊寒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冷空气,在吐气的同时努力将这股不快感排出去,他开始冷静地分析状况。

      以自己对“煞”的了解,它性子虽有些横冲直撞和善变,但并不糊涂妄为---那样它绝活不到今日;既然它决定回到自己身边,说明肯定是经过一番考量的,不会说变卦就变卦;除非---是第三方力量左右了它的决定,那会是谁呢?除了刘家人,谁还敢和灵力可怕的地煞打交道?萨黎和她搭档的身影猛然闪过刘渊寒的脑海。
      正文 第三十八章(上)遭劫的地仙

      的士司机小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开的是双班车,白天开了一天,这都下半夜了,难免有些困乏,他腾出手拿起一边的薄荷味木糖醇,倒了一粒到嘴巴里,不想后面的女乘客不高兴了,“开车专心些,你这样很容易引起事……”

      像是回应她的话一样,一阵极其刺耳的摩擦声乍然响起,车子猛地刹住,出于强大的惯性,车内的三人不可自已地往前扑去,司机和副驾两人系了安全带,倒是有惊无险;后座的萨黎却没那么幸运,头部“彭--”地撞上铁护栏,额上瞬间青紫一片,嘴唇被牙齿磕到,皮破血流;小王稳了稳心神,擦去额角冷汗,水泥路笔直条顺,自己也没有任何失误操作,难道车子突然出故障了?他从收视镜里看了看女乘客,心道要跟这位主儿解释不是自个的责任,她一准儿不信……

      “不管你的事,接着开你的车。”突蒙大赦,小王愣了愣才移开视线,这人是被吓懵了吧?脸色咋白的跟特仑苏一样?

      萨黎与副驾的搭档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疑惑和愤郁,萨黎用纸巾擦去唇边血迹,从细密的白牙里蹦出几个字,“这事回去后慢慢调查。”

      那只人形枯骨破地而出,迅速填满萨黎的整个眼球,乱发覆面,发丝下是空洞的眼窝,松脱的下颔骨和森森的两排黑牙;挂在骨架上的衣服褴褛不堪,依稀能看出是宽袍大袖,却不知是哪个朝代的;最骇人的他十个只剩白骨的指头上,竟连着数丈长的指甲,颜色焦黄近黑,尖端锐利如刀;在萨黎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之前,人形枯骨挥动着长而利的十爪,扼小鸡般扼住了疾驰中的的士,指甲在车身划出叫人闻之发呕的尖锐摩擦声。

      “天元太一,精司主兵,卫护世土……有邪必斩,有怪必摧,敷祜福祥,启悟希夷,邪怪消灭……”萨黎顾不得头上和唇间的疼痛,速速念出驱魔咒,人形枯骨顿时如被千雷万电所劈,咔嚓声中,骨架节节断开,零零碎碎地铺了一地,同脖颈分家的头颅正卡在了车轮下,上下牙关“咯咯”相击,似乎在怒号着什么;萨黎冷然一笑,笑容还未全然展开,那骷髅头突然一咧嘴,做了个大笑的表情,散落在地的骨节开始自动聚合,链接,短短数秒间重新组合成人形;随着膝盖骨一弯一折,骷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用暴长的指甲勾起轮下的头颅,咔地按上脖子,萨黎悚然变色。

      尖利的指甲毫无阻碍地从窗缝中插入,将玻璃窗整只扒开了,萨黎看着离自己咽喉愈来愈近的指甲“利刃”,细眉一挑,将藏在袖中的法尺抽了出来,这法尺目测只是一块刻有符文的朱色木片,实含诛邪除魔的强大力量,不料对方的“指甲刃”在离自己不足一尺时,却猛然往回缩去,整张骨架随即跟着缩回地下,只一眨眼便消失的干干净净,似乎刚刚饱含杀机的举止其实只是一个恐吓;萨黎且愕且惑,半晌扭回头,正对上镜子里司机小心翼翼的眼神。

      男术士紧锁浓眉,全然猜不透地下枯骨的来由和动机,萨黎做着口型,“是遭劫的地仙。”
      正文 第三十八章(下)我可爱的小野兽

      所谓地仙者,多为有神仙之资却无神仙之分的修道者,不悟上乘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但可炼形住世,寿量无疆;《仙经》中曾云“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於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西游记“偷吃人参果”那回,用一招“袖里乾坤”将孙悟空师徒几个困住的镇元子,便号称“地仙之祖”,镇元子虽胸怀冲虚致远,本领高广无边,却也始终不能成“圣”。

      修仙前,最好寻一静幽封闭,不受打扰之所,像山洞,地窖,棺材,等都是理想的选择;修炼过程中,修道者的肤体停止代谢,容颜也不会衰老,但指甲和须发仍会生长,它们属于身体的“废角料”,是要排出体外的;真正来讲,这是一项危险系数比较高的活动,因为修炼的途中有各种各样的“劫数”;地仙若能度过雷劫,便可化形质为轻清,蹑足太虚而成天仙;而地仙又是由“半仙”完成炼炁化神的胎养阶段后修炼;最要命的便是,在胎完炁满之前,万一人体皮破流血或筋骨受损,便前功尽弃,须臾间烂成枯骨。

      袁枚的《子不语》中就曾记载,乾隆二十七年,有位商人在自家荷花池下面的地窖中发现一位道人,此道“爪长丈许,绕身三匝,两目营然,似笑非笑,”商人猜测这人是炼形地仙但功德未满,便依旧将他藏回窖子,不料他家的一个仆人动了念想剪下道人的长爪(即长指甲),方便日后去和狗犊子们吹吹自个的见识,于是道人的劫数来了,仆人在剪他身上的指甲时一不小心戳伤他的身体,顿时鲜血横流,道人自知功败垂成,当下泪如泉涌,倒毙化作一堆枯骨。

      萨黎摆了摆手,重重地靠上椅背,方才那个因遭劫而成魔的地仙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只有自己和同伴看到了它,司机却一无所知;而且从它不合常理的行为上来看,它的背后应该有操控者;这种魔物因怨气和执念而阴神不散,生前死后执着的都是成仙之事;它虽然因□□衰朽而修仙失败,但还可走“鬼仙”一道,修鬼仙的方式一般是投胎,夺舍,借尸和转世等,其实也就为了替“阴神”寻找一副新的躯体;譬如借尸就是附到一副刚死的尸体上,夺舍相对比较残忍,是硬生生地夺来活人的身体,将其原来的魂魄驱走或消灭掉。

      术士和天师身上都有一种令妖鬼畏惧的气息,萨黎不认为刚刚的骷髅是专门往猫爪子底下撞的瞎耗子,可究竟是谁,在操纵这种恶心又可怕的怪物?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我欣赏有野心的人……”男子的唇边噙着一丝奇艺的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不过,野心超过能力就是不本分了,呐,我讨厌不本分的人……”一具骷髅头在微慵的嗓音中冒出了地表,一上一下地来回摇动,像在回应刘渊寒的话,刘渊寒蹲下身,拍小狗般拍了拍那只骷髅头,“呐,我的小野兽也饿了,送上门的食物,虽然难吃点,好歹能填饱肚子;”他说着用三根指头揉了揉额角,一副苦恼的样子,“就怕它吃饱了更不愿意回来了……”地上的骷髅两排牙关“咯咯咯咯”地响着,做出一边大笑一边大嚼的动作。

      江子岸单知道搞艺术的都是有自己的小世界的,却不知道自己有天会碰上一个最典型的;对面的张非离嘴里咬着半截油条,一会子傻笑一会子叹气,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江子岸连问他几遍要豆浆还是果汁他都没反应,干脆一把将盛早点的盘子拖到自己这边,张非离的筷子扑了个空,这才回过神,“我还没吃饱呐!”

      “你已经吃了四根油条六个包子外加六个烧卖了。”江子岸瞅着盘子里孤零零的两根油条,摸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委婉地提示“你把我的那份也吃了”,张非离“啊”地一声,“我怎么吃了这么多?撑死了!”江子岸无奈,“你一直在发什么呆啊?”

      “在想昨晚的故事,嘿嘿嘿,胡不归被阿荼误会了,人家接连几个月都不搭理他,他只好跑去洛阳搬阿荼的义兄当救兵,现在还不知道阿荼会不会在义兄的劝解下消气……嘿嘿嘿,别看胡不归平日里一副放诞自适的模样,遇到这号事照样怂得要死……”

      “靠,这梦貘真是闲的,天天晚上钻人梦里播连续剧来了。”江子岸心下吐槽,但还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他们之间怎么误会的?”张非离笑,“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阿荼以为自己‘被小三’了。”“嗳,说具体点。”

      “那日胡不归有事赶往临镇,不想途中却碰到了大雨,只好跑去最近的驿亭避雨,当时有位带着家仆的美貌女子也在那落脚,那女子知道他是胡不归后,就叫仆人请他过去,胡不归心里很是疑惑,这女子一看便知出身名门士族,怎地冒冒然的召请独身男子?”

      江子岸摩挲着下巴道,“不会是那女子其实是胡不归以前的恋人,但后来男方失忆把她给忘了吧?”张非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说的是电视剧续集之黄金剧情,俗得很经典---当然不是!”

      郑姓女子回过头来,容颜端庄清雅,眉宇间却蕴含一丝克制不住的怒气,先令婢曰,“与先生奉茶。”胡不归怪之,然不便谢主好意,遂受茶。茶过三巡,女子霍然起身,语出铿然,“吾族虽不过草姓薄名,然未曾与先生有他日纠葛,更未结怨乡里,先生何以辱之?!”

      “小生胡不归,今日得见女侠,实乃三生有幸。”“原来不单是个男娇娘,还是个登徒子……”这是胡不归和阿荼的第一次见面,当时胡登徒子正身披着一件女子的外衣,发髻上别着一朵盈盈欲坠的牡丹,身子斜斜地依在绣枕上,旁边站了一个小厮,正耸肩缩头地同他说着什么,胡不归轻锁着两道长眉,手下盘玩着和田玉棋子,显得不胜荏弱和百无聊赖,同小厮说上两句话还要半掩着嘴咳嗽几声。

      “公子,前日佃户交上了租子,您要不要过目?”“我何时沦作成账房管家一流?”“那,我去取您平时爱看的《尚书》《尔雅》来?”“说来就生气,我儒家大好经文,竟被科场拿去做帖经墨义!以我之见,选拔出来的也都是些钻字眼的书蠹,全不知去研摩经中的深意妙旨。真是糟蹋斯文!糟蹋斯文!”“呃,对了!表公子正在试验黄什么,‘黄道游仪’呢,据说可以测出日月星辰的轨道,大家都赶去瞧热闹,您……”“不务正业的东西,尽好些奇淫巧术,丢尽我郑氏的颜面!咳咳……”

      疑似玩反串的公子和自家小厮你一言我一句地对答,几个回合下来,那小厮举起袖子擦了把汗,转过脸道,“公子这日闲得慌,便叫我寻思个消遣的点子,我看是消遣我来了!”

      眼见公子咳嗽不止,“小厮”赶紧去端茶水,可案子上除了一只景泰蓝的花瓶外空空如也,“小厮”蚕眉一动,右手五指虚拢成一个圈,左手托在下面,递到公子面前,公子慵慵地伸手“接”了,佯作喝了一口,微微皱眉,“雨前的毛峰比起明前来,总是差了一等。”

      公子“搁下”茶盏,突然叹了口气,对小厮道,“数月前我陪母亲去佛庙,途中偶遇崔家小姐,回家后竟是念念难忘,记得她姿容若暖日明霞,非同于一般女子的婉约内敛之美,而是极铺洒烂漫;得知崔家有意将她许配给郑氏一族后,我真是喜不自胜;后来一日,我无意中在山野见到一畦无际的黄色野花,便下车摘了一朵,夹在信笺中给她寄了过去,并赋小诗一首,表述此花风致肖似佳人……”

      他顿了顿,脸上浮起悒悒不解之色,“没想到她收到信后竟勃然大怒,甚至放言哪怕嫁给五姓之外,也绝不嫁到郑氏……”

      “你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呢?”公子愁眉苦脸地问道,一边的小厮捂着嘴哧哧笑起来,“公子,你说的黄色‘野花’其实并非野生,我们叫菜花,是农人们种来榨油和做性畜饲料的的,喏,”他说着对远处案几上的一叠茶食刀切努努嘴,“那个就是用菜花油烤制的,香吧?”

      所以说,崔家姑娘误以为郑公子是讽刺自己浑身散发着天然而山野的气息……拿现在的话来说,也就是女***丝的气息,这是一个白富美无法容忍的……

      “郑公子”和“小厮”躬身作揖,台下众人大笑击掌,“有趣,有趣。”

      “今朝高门中,最贵便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说句胆大的实话,在百姓眼里纵是皇室也贵不过这五姓七家,胡兄居然敢拿荥阳郑氏讥讽取乐,不枉你任情放诞的名声。”席间一干人正熙熙攘攘地说笑,胡不归的眼光瞟见门口的一抹朱色,竟是整个魂魄都在一刹那抽离了。

      “咦,阿荼到了!来来来,你也表演一个。”“义兄我刚刚献丑了一回‘百步穿苍蝇’,阿荼你来什么?”“阿荼极擅长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各位有眼福了!”“嗳,谁说我要舞剑了?今日我要玩飞刀。”

      胡不归一直保持着傻笑的表情,绝艳的女子一扬手扯下头上的抹额,她慢慢地将数指宽的抹额一圈圈绕在手掌,对着胡不归抬抬下巴,“你,到那边靠墙站好。”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喔喔,活人靶蒙眼飞刀!”“有看头!”“胡兄,上!”

      张非离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豆浆,“胡不归这个人呢,个性散淡不乏诙谐,身上有着较强的八卦话题性,是荥阳百姓喜闻乐见的一号人物,所以那日他和一干江湖朋友狎乐的事同样传了出去……”

      唐朝时,不单是女人,连男人也很注意仪表,七尺须眉们簪花薰衣,涂脂抹膏都不在话下,甚至有些人还有穿女装,纹刺青的癖好;像荥阳一位姓郑的世家公子,就是位极端典范;他特别喜欢颜色艳丽,花纹繁复且样式特别的衣服,男子的深衣,袍衫或胡服等都满足不了他追求美的欲望。

      好在他本人生的是极其白皙俊美,世人对美人总是比较宽容的,故而时人不但不以为媸怪,反称其是“荥阳霞人”,霞人也就是仙人的意思,这四个字也就是咱们荥阳产的仙人的意思,估计和现在的台湾第一美女啥的称号差不多。

      不过,总有人与大众的舆论风向背道而驰,胡不归就看不惯这股风气。那日他披了一件女衫,的确有隐射某人的意思,至于他后来和“小厮”的一番唱和,更是在陈数士族子弟们的一系列恶习五谷不分,不劳而食,自恃门第,轻视科第……

      “胡不归遭到郑氏女子斥问后,居然不愧不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洋洋洒洒地阐述了自己对太宗借《氏族谱》压制士族门阀及寒门子弟依托科举跻身庙堂等事的见解;郑小姐听完他不下千言的高见后,很是深思了一番,似乎颇觉有理;最后邀请他去郑家做客,并言曰定以待君子之礼待之。”张非离放下手中的豆浆,耸耸肩,“胡不归依约登门拜访,离开时郑氏的主事亲自将他送出大门;这件事被百姓们传来传去,就传成了胡不归要做郑家的乘龙快婿了,甚至有人传胡不归同那位郑家小姐是早就相识并相恋……再后来他和阿荼的事你知道了。”

      江子岸点了点头,“原来这样……那后来他们和好了没有?”张非离摊开胳膊,“我也不知道。”他顿了顿,脸上浮现疑惑不解的神色,“昨晚我做梦做的好好的,突然就醒了,一看手机才点,接着睡着后梦貘就没再来;唔—前些天都不是这样啊,那种感觉怪怪的,连续的梦境突然被一刀斩断,就好像梦貘受到什么惊吓急匆匆地逃走一样。”

      江子岸低着头往嘴里塞面包片,在感受到对面灼灼发热的眼神后抬起了脸,“你看我干吗?谁大半夜的没事抽风跑去驱邪啊?!再说了,据我观察,这只梦貘是善妖,不会对宿主造成伤害,根本没必要驱赶。”

      张非离抓着一头红发堆起了笑脸,“我也没那意思……不过哥们,原来你不单是妖怪防火墙,还自带过滤器功能啊?”江子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淡淡淡淡地道,“既然我除了房东还兼任防火墙,你是不是该多付点房租?”“大哥,”张非离连连打揖讨饶,“你压根不缺这点小钱好不好?”

      江子岸笑笑,端起餐具到厨房洗刷,哗啦啦的水声依稀听到他自言自语,“唉……现在的开支不比单身时候了,话说我还没女友没孩子,咋就这么花钱又操心呢?”

      “子岸哥,”元气青年扒着厨房的门框道,“你刚刚说这只梦貘是善妖,那是不是还有坏的?坏的梦貘是啥样的啊?”

      “简单来讲,就是恶的梦貘会为宿主带来噩梦,虽然宿主第二天并不一定记得,但长期做噩梦肯定会造成精神萎顿,健康也会受损啊。”江子岸随口答道,在看到张非离一脸求知欲没得到满足的模样,笑了笑接着说,“而且,被这类梦貘缠身的人身体经常会出现小伤口,自己却不记得到底在哪磕碰过,其实,这是噩梦在现实中的投影,譬如梦里从高山摔下,现实中可能发现腿上皮肤出现青紫块,梦里坠入深海,白天可能会流鼻血和头痛;但总的来说,梦貘并非那种杀伤力很强的妖兽,一般也不会纠缠宿主太久。”

      张非离搓了搓胳膊,“你一直说宿主宿主的,怪瘆人的。”江子岸关掉水龙头,“梦貘本来就是寄生性的妖怪啊,它们以各式各样的情绪和欲望为食,而白天的时候,人的情感和欲望总是受到理智的压制,只有在梦里,才会无尽地膨化,发酵,变得足够丰富而美味。”

      “不过,梦常常揭露出现实中隐藏的秘密,这些秘密绝大多数苦涩难耐,逼得梦貘不得不将它们吐出来。”张非离看着低低说话的江子岸,感觉自己在翻开一本神秘的百科全书。这时,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百科全书对着张非离一扬下巴,摆明了要他去接。

      张非离面露不解,“我搬来没多久,座机应该是找你的吧?”江子岸一副的确如此的表情,“一般只有家里人才会拨座机号码,我猜是老头子,要是我亲自接,免不了又一堆训话。”张非离摇摇头,走了出去。

      “您好……我是江子岸的房客小张……他出去了……厄,家里没油了……他都挑贵的买……好的好的,我会转告他的……”张非离挂掉电话,见江子岸也过来了,他摸着左边的心脏道,“欺骗老人家良心不安啊。”对方轻哼一句“老法西斯”,“至于嘛,你老爸在电话里很儒雅和善的样子。”江子岸不置可否地耸眉,“他说什么了?”

      “说你一个多星期没跟家里联系,叫你回去吃饭。”张非离道,“他很关心你啊,我说你去超市买油了,他还嘱咐说市场上花生油的品牌鱼龙混杂,叫你注意。”“老天,”江子岸扶额,“他知道你在说谎。”张非离吃惊地瞪大眼,“我什么地方露馅了?”“我是南方人,花生油,豆油都不吃的好伐?”张非离喉结滚动了下,“呃,他是在试探我?”

      电话铃再次响起,两人俱是一惊,张非离眼睛瞪得像土拨鼠,“你,你去接。”江子岸听完电话,提了句“是我当律师的叔叔的”便没再说什么。

      张非离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往屋里走,“法西斯?是福尔摩斯吧?我还是去画画吧,今天还没来得及在博客上更新呐。”江子岸在他身后道,“我今天要出去,可能很晚回来。”

      防盗门咯擦一声锁上,张非离探出半张身子,“这些天一直神神道道地不知道在干嘛。”

      车子开了约半个钟头,进入历城区,历城区是这座老城的郊区之一,坐落着“古藤栈道,深潭飞瀑”的九如山,算是老城的名胜之一,虽比不上市中心的趵突泉声名在外,但近来旅游观光的人也不少—不过,这可不是江子岸此番前来的目的。

      木石门楣上的雕花已经模糊,只依稀看出是“郭子仪祝寿图”,郭子仪是唐朝的名将,此人“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疾,侈穷奢极欲而不非之”,算是活出了中国最理想的人生境界,所以很多旧式房子都有这样的门楼砖雕;似乎自晚清时就这般翠冷沁人的树荫几乎帖上人的头顶,江子岸稍稍弓下腰,踩着凸凸凹凹的石板往里走,细细的清泉从石缝里汪出,将石板上的青苔染成一种浓绿近黛的颜色。

      冷不丁脚下一个打滑,江子岸“啊”地叫出来,慌慌忙忙地去扶石墙,掌心在斑驳的墙面磨出一道白印,才勉强稳住身子;他低头去看破了皮没有,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嗤笑,低低地,短促地,像一只肥皂泡破裂开,江子岸朝北边的窗子看了看,抬起左边的眉,“这真是‘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了。”

      他穿过堂屋走到上房,左手闲闲地插在上衣口袋,另一只手推开老旧的木门,刚刚发出嗤笑的声音在屋中央响了起来,“把门打开!别想锁着我!”

      “如果你听话的话。”江子岸边说边脱掉外套挂到门后的衣架上,衣服前胸的口袋,露出一只“马克笔”的笔帽,他将衬衫的袖子挽起一截,有点头疼地看着背对自己的身影,“我们约定好的,你不随便乱跑,我不会画符文困住你。”

      “我哪有乱跑?!”屋里的第二个人忿忿地道,“把正门上的符咒擦掉,它让我浑身不舒服。”江子岸捡了张椅子坐下,“你昨晚来我家干什么?”那个身影不搭腔,屋子里安静了半晌,江子岸隐隐听见磨牙的声音,他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猛地起身绕到那人面前,一把扣住它的下巴,一字字地道,“小东西,把你的尖牙收回去,我没有冤枉你。”

      雪白的前臼齿两寸有余,望上去比野兽的牙还锋利,说不上是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还是为本就完美得近乎危险的脸更添一份险色,江子岸叹了口气,放下手,“煞,你不信任我。”

      “煞”轻哼一声,伸出灵巧的舌头在臼齿上一舔,将敌意和尖牙一齐收了回去,“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可以信任。”它歪了歪脑袋,“我的确去你家了,我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还有你身边的人……我没有乱跑。”江子岸沉默了一会,试探地问,“你想了解我?”“对。”“为什么?”“不知道。”江子岸揉了揉额角,他差不多习惯“煞”的言语方式了,和人类的虚与委蛇不同,这个灵力极强大的魔物过于直接和坦白,所以有时候反而不符合人类语言的逻辑。

      半敞着的铆钉大门剥落了朱漆,铜铸狮子头门环结着一层擦不掉的锈苔,只有贴在右侧门扇上的明黄色符纸是崭新的,一阵风吹来,符纸晃了几晃,随即坠落在地,再被风一卷,飘进了不远处的浅水坑,符纸上曲若蚓虫的符文开始缓缓洇散。

      江子岸提着玻璃茶壶去饮水机下接热水,壶中是碧绿的松针,剪成数寸的小段,观之略显绵软,显然已经历过煮泡;腾着白气的水流哗哗注下,根根松针似鱼苗般上下游窜,不一会,整壶水都变成嫩绿色,一股奇异的芬芳味顿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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