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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堪承受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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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临街超市,眼下没什么客人,收银的妹子正在点钞,突然看见一道黑影以风一般的速度闯进门,还以为是有人抢劫,吓得几乎大喊;江子岸双手支着收银台,气喘吁吁地问,“你们这有吃饭用的碗吗?”妹子一愣,点了点头,江子岸笑了笑,“麻烦拿一只,还要瓶矿泉水,快点,谢谢。”妹子看在他是帅哥的份上,迅速去货物架取来东西,江子岸丢下二十块钱和一句“姑娘你真可爱剩下的不用找了请你喝奶茶”,又脚底生风地奔了出去。
正文 第二十章(下)缩小的嫌疑人范围
黄绿色的火焰在竹浆金符上窜跃升腾,形状好似一把把利剑,江子岸在碗中倒了七分满的水,将符纸烧成的灰洒进去,水面立刻翻滚起朵朵水花,江子岸掐诀运气,默诵咒语,眼见水花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碗底也一溜溜地往上冒气泡,一碗矿泉水跟烧开了似的;他扶着张非离的后颈,将那碗目测已“沸腾”的水喂进对方嘴里,张某人一边小口啜饮一边迷迷糊糊地道,“农夫山泉吗?有点甜……”
江子岸邪笑,“哼哼哼,是带毒的岩浆……”密闭的空间里,突然隐隐响起野兽吃痛的咆哮,江子岸一把捏住张非离的下颔,将剩下的半碗水一气全灌了下去,咆哮声猛地拔高,随后变成痛苦的嘶咽,“敢在本少爷眼皮下咬人?别怪我烫熟你的舌头,烧烂你的牙花子。”江天师恶狠狠地笑着,这时,一阵阴风凭空而起,在张非离身边打了个急旋后湮灭,野兽的呜声随之消失;车内重归平静,只有马路上的车辆噪音和行人语声穿透玻璃传进来。
张非离睁开眼,双眼恢复清透明亮,看着江子岸问,“刚刚你喂我喝的什么?我的头痛一下子就好了。”江子岸扶额道,“是符水,你被邪灵上身了。”张非离吃惊地自言自语,“怪不得,我说我怎会好好的头痛?那之前差点被车撞……”江子岸点点头,“也是邪魔作祟要害你,具体情况去你家再说。”说着猛踩油门,直至后视镜里的警察再看不见。
两人先去面馆买了炒饭打包,包着头巾的老板娘爽朗地向张非离打招呼,江子岸见他明显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心下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走到小区门口时又碰见那对母子,小孩儿换下了校服,牵着母亲的手高高兴兴地叫人,“张哥哥,我妈妈带我去游乐园玩喔。”张非离笑着伸出手,像是要摸他的头又不自然地缩了回去,孩子又道,“哥哥你是不是病了?今天在门口和你说话你都不理我。”张非离“啊”了一声,孩子母亲跟着问,“小张是不是不舒服?最近感冒流行,要注意啊。”
江子岸见张非离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解释,“你最近眼见耳闻的负面信息都不全是真的,是凶兽穷奇扭曲现实营造出的幻觉。”张非离扣住他的手腕,略带紧张地问,“包括网上的信息?”“嗯。”只一个字,差点让一向乐观的青年哭出声来,他站在电梯口狠狠地抹着眼,“你知道吗?我本来打算回来时爬楼梯的,那种被人轻视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江子岸用一阳指将贴过来的张非离推开,“别把眼泪抹我衣服上。”张非离干笑着收回爪子,突然听见衣兜里的手机响,掏出来刚要接,一边的江子岸道,“掐了,是我的。”他用手机抵着下巴自言自语,“看来穷奇已经离开了。”张漫画家笑出两排白牙,“真的?江大哥你真牛。”他见对方的眼神变得有些寻味,空咽了口问,“怎么了?”江子岸挑眉,“没想到你的铃声居然是凤凰传奇的荷塘月色,我还以为漫画家的品味都走小众高端路线。”张非离“切”了一声,“只要是好的作品我都欣赏,那些标榜品味的人其实最没品味。”
江子岸竖竖大拇指表示赞同,“听你这么说,我突然对你的漫画起了兴趣,哪天送我一套?”“小意思,附送签名喔亲。”
两人便聊便走到张家门口,张非离打开门,“请进,不用换鞋。”江子岸忙道,“不,我还是换吧,我怕弄脏我的鞋。”张非离横了他一眼,一扭头看见客厅中央打翻的油彩,吐了吐舌头快步走了过去,江子岸以为他要拿拖把,没想到他只是找了几张废稿纸铺在上面,叉着腰看向客人,“好了—你还真讲究。”江子岸碎碎念,猪都比你讲究。
江子岸顾不得喝水,直接走进书房用张非离的电脑浏览网页,论坛和贴吧都不再是一言堂,两种不同的声音正短兵相接,其中支持张非离的一方渐渐呈压倒性趋势。他转过椅子问张非离,“你知道是谁要诬陷你吗?穷奇一般都是受命害人。”张非离稀里呼噜地扒着饭,“不知道。”江子岸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转头调出张非离所有被告抄袭的图画,一P一P聚精会神地看,“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张非离,你这副插画和那个日本漫画家的相似度怎么这么高?”江子岸边问边招手,“快过来看看,其他的是构图类似,可这副几乎是一模一样嘛,连衣服上的花纹细节都差不多,单它说是抄袭,还真不冤枉。唔,这项证据是后来添的,可比前面的都要命。”张非离也吓了一跳,连忙凑到电脑旁,看着屏幕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呃—”,江子岸偏过头,“这是不是你画的?!”“是。”张非离也有点傻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你脑袋里进水了吗?瞎子都看出来是抄袭,你还敢投稿?”江子岸语气不善地数落他,张非离正皱着眉冥思,被这么一骂,却突然想到最关键的一点,“对了!这幅画是我很久以前投给《尚动漫》的作品,当时是编辑右手大人收的稿,她一眼就看出是模仿的,但又觉得我天分不错,怕我走上歪道自己耽误自己,特意主动和我联系,跟我聊了一些漫画人该遵守的规则等等,其实之前我是不大懂这些的。”他陷入回忆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我初一的时候就向杂志投稿了,记得里面有个栏目专门给初高中生展示绘画才华,大家基本都是模仿自己喜欢的漫画,可后来投给《尚》那副,是杂志先给出了一篇小说,要求根据内容画出男女主人公,再从中选出最符合小说气质的,所以必须是原创……”
“打住。”江子岸边说便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抓住核心问题问道,“所以说,这幅画当时并没有在杂志上公开?”张非离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对哎,而且原稿早不在了,电子稿也没有发过给别人。”“好,”江子岸道,“我们的嫌疑人范围缩小了,按理说存有这幅漫画的只有你,和你的编辑右手大人,那么,把它从电脑里偷出来的肯定是能接近你或者右手的人,你想想看,都有谁?”张非离抓抓头发,“这些天很少有人到我家来。”
江子岸正准备接着分析,一张嘴却觉得嗓子干涩难耐,他看张非离完全没有身为主人的自觉,摇摇头问,“有水吗?”“啊!”房子主人一拍脑袋叫起来,“不好意思,你看我真是的……”边叫边往客厅跑去,打开冰箱一看,里面只有一袋发霉的面包和一瓶果汁,他这时居然记得检查果汁的保质期,很不幸,已过期一个月零一天。
几分钟过去了,张非离满脸堆笑地回到书房,晃着手里的茶叶桶道,“那个水在烧,一会就能泡茶了,呵呵,瓜片行吗?正宗六安瓜片,当地的朋友送的!”江子岸点点头,清咳一声,充分开启侦探模式,“而且既然此人知道这幅插画的存在,除非右手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否则此人一定与你二人相熟,没准和你一样也是《尚》的供稿人;有时候最嫉恨你的人,恰恰是离你最近的人。”张非离沉默着不说话,蹲在地上饶着自己的头发,半晌低声道,“你不是说有灵异力量介入这事吗?”江子岸随口道,“当然,没有穷奇的为虎添翼推波助澜,哪能产生这么强的效果?”“所以,”张非离抠着地毯上的水粉干渍,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道,“嫌疑人根本无从查起啊,只要这幅插画存在,穷奇就能找到它,这和他的主人人同我是近是疏根本无关。”
江子岸正欲辩驳,见张非离垂头弓背的缩在那里,像一只面对沙尘暴的鸵鸟,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鸵鸟突然站起身,一脸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江大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难不成是用什么神通?”江子岸轻嗤一声,“我要有这本事,天天都去公安局提供逃犯的窝藏点,光靠悬赏金就能致富了。是你的朋友李硕告诉我的。”“喔,世界还真小啊,我跟你说,李硕那家伙以前可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刚认识那会一直拿我当神棍,喔呵呵呵,后来有一天……”张非离夸张地笑着,开始表演他的话唠特长,江子岸冷冷地打断他,“张非离,害怕找出作案人就直接说出来,别东扯西拉地转移话题。”
张非离的笑容像是水笔描在玻璃上的画,一抹就不见了,他耷拉着脑袋,恹恹地道,“大哥,你是犀利教教主吗?”江子岸只淡淡道,“穷奇只是个依附邪念而生的凶兽,驱使它的人所不知道的信息它也不知道,它所做的只是将这些信息歪曲化,扩大化;如果换一个人要害你,就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了。”“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张非离只觉脑子一片混乱,他像揉面团一样揉着着自己的脸,“的确有这么一个人选符合条件,算起来她是我前辈,我往《尚》投稿有个原因就是当时上面每期都有她的漫画,而且她和我一样是非科班出身,可以说,刚入这行时我是在跟随她走过的脚印,一来我敬佩她,二来在起步阶段根本没人引导你该怎么走,每当我怀疑能不能靠画画养活自己的时候就会想到她……”
江子岸心想,接下来的事猜猜也能猜到,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是欧阳修,见到后起之秀苏轼的美文不但不嫉妒,还“为终日喜”,并放言“三十年后,世上人更不道著我也”。他微微点了点头,追问道,“那她在知道你被新人奖提名后,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张非离愣了下后大叫起来,“大哥,你考虑下我现在的心情,别紧逼着我去撕开真相好吗?”
江子岸一挑眉毛,“那我要不要去找只二胡来拉首《二泉映月》?”张非离没心情欣赏他的冷笑话,只是有些激动地道,“我知道你在心里笑话我做作或胆怯,可如果我不查下去,她就还是我喜欢的前辈和在乎的朋友,而不是想害我的凶手!”对面的人耸耸肩,“所以就选择蒙蔽双眼无视真相?”“真相就那么重要吗?如果真相是你不能承受的呢?”江子岸的思绪慢慢飘得很远,他想起在那一年的月色下,自己永远地闭上双眼的哥哥,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眉眼间的神色却如此复杂难解,是忧伤,是讽刺,是悲悯,是痛苦,还是安宁?至今没有人查出他死亡的真相,家里的人都快放弃了,为什么一个人无法忽视家中墙上的裂缝,却可以假装人生的裂缝不存在?“我一定要查明真相……”江子岸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自语着,张非离怔了怔,“你说什么?”江子岸冷硬地笑了笑,看着对方的眼睛道,“我说,自欺欺人者可笑之极。”
“江子岸,为什么你长得像人行为像人但我觉得你就不像个人呢?”张非离是个很重朋友情谊的人,这会子也有点上火,他这人不常生气,但一生气就变成无脑模式,说话时完全没有大脑在一旁理性指挥。江子岸面色刷地沉下去,一言不发掉头就走。张非离也意识到自己过火了,对方不图钱不图人情的救了自己两回,自己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好人?他愣了一下赶紧追出去,“子岸哥,对不起……”
江子岸正在等电梯,见张非离伋拉着拖鞋追过来,他平举起双手,尽量用克制的语调道,“既然你不愿意查下去,这件事情到此结束,咱们日后各不相干,ok?”张非离当着他的面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是我嘴欠,我向你道歉成不?只要你能消火,给我几拳也行。”江子岸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别跟我这洒狗血,你也不过是提醒我我是个什么东西,何错之有?”说完转身往楼梯间走去,步伐又快又急,似乎怕下一秒张非离就扑过来抱着他的腿演八点档。
张非离心道,啊擦,这都自损上了,肯定是没消火,唉,江大哥人不错,就是有点不好捉摸,有时候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客,有时候吧又特没人味。正想着楼道里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远,张非离赶忙拔腿狂奔,奔了几步钥匙从口袋里震下地,蹲下去捡又耽误了几秒,等看见江子岸的背影时已追到了第层楼,张非离努力让自己的呼声听上去饱含歉意和忏悔,“江—大—哥,对—啊!!!”他惊惶地大叫起来,死死地闭上眼,双手牢牢抱住头脚上块钱一双的仿冒洞洞鞋让他一不小心打滑,直接从第一节台阶滚到了最后一节,张非离呈虾米状倒在地上,感到左脚脚踝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江子岸听到身后的惨叫和“骨碌骨碌”声,顿感头疼,原来真有人是传说中衰运体质啊!回头见张非离正抱着脚抽冷气,只得走了过去,“脚崴了?”“肿了。”张非离咬着牙道。江子岸叹气,“活动下足踝看看。”“嘶—”“感觉很痛吗?”“还好,不是很痛。”“那应该是肌肉扭伤,骨头没事。”江子岸说着站起身,张非离瞪着他,“靠,大哥,你这又要走了?是不是非得我骨头碎成渣子才肯原谅我啊?”江子岸捏着额心,“你不是说我不像个人吗?我不知道‘人道’两个字怎么写,你也没残废,一切自助吧。”“你,”张非离顿时语结,突然意识到对方是故意这么说,因为他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轻松调侃。
“我扶你上去。”“等会,”张非离摆摆手掌,“我失血有点多,得让我缓缓。”
江子岸拍拍他的肩膀,张非离沉默了一会,突然说,“我老爸以前给我看过命盘,我除了四柱全阴外,还是紫薇宫坐丑地,注定举目无六亲,易遭人背叛陷害,当年我不信,可现在不说现实生活了,连玩个游戏都被人膈应,真特么叫人想报复社会。”他身边的人慢慢握紧了拳头,又一只只松开手指,清“咳”了一声起身,“查看命盘虽不一定能改运,至少可以躲避大劫啊。”张非离耸耸肩,“命不是算出来的,是过日子过出来的。我老爸说了,今日可避开一劫,焉知明日不会酿成更大的劫难?所以他后来不再为我看相算命。”江子岸拱拱手,“令尊才是真正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