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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异兽穷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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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岸现在连电视剧都很少看,更不说动漫了,但谁都有热血年少的时候,初中时他和很多男生一样,也曾迷恋过井上的灌篮高手,打篮球的爱好也多少是受其影响;高一时开始追每天中午两集的棒球英豪,但追到哥哥和也领便当废柴弟弟雄起的剧集就放弃了,因为就在那年夏天,江子岸现实中的孪生哥哥子恒去世,死因至今不明,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高一结束面临文理分班,江子岸的原志愿是学理,最后选报的却是文科,两年后考上北方一座寒冷城市的外语系。哥哥离世后他放弃了一切“不良少年”的嗜好,包括街头篮球,涂鸦,以及自由搏击(俗称打架);锁骨上的纹身被彻底抹掉,耳钉也摘了,不过一直收藏着,因为那是子恒用作文大赛的奖金买来送他的;而关于《棒球英豪》的后续剧情,也只零星地从同学的口中了解到,浅仓南成了体操界新星,新教练是个魔鬼,达也向浅仓南告白了……但故事结局却是在很久后从张非离的口中得知,弟弟达也最终放弃了棒球,因为在他心目中,棒球是和也的棒球,甲子园也是和也的甲子园,自己始终只是个替手。
顺便说一句,江子岸很少讨厌漫画中的女性角色,但就是莫名地看不爽《棒球》的女主浅仓南。而且他认为兄弟二人喜欢同一个女人的桥段实在很扯,貌似不少电视剧都喜欢这么编,但他和子恒从小到大不管是中意的女明星还是有好感的女同学,口味从来就没撞过。
江子岸点开张非离抄袭的新闻,发现消息是从某知名动漫论坛传开的,他又去注册那个论坛,见“新人奖热门候选人张匪离剽窃日本漫画家”一贴高居版首,也不知是打字法的缘故,还是发帖人刻意为之,非字变成了匪字;江子岸皱着眉头按下鼠标左键,帖子的前几楼,发帖者截取了张非离作品的某些分格同日本某知名漫画家的做对比,并用专业口吻解说二者类似之处,说实话,江子岸用外行人的眼光也能看出张非离早期作品在分镜和构图上的确存在模仿他人的痕迹;但这些相似的分格总共才P,占张非离全部作品的篇幅不到百分之零点零零几,定罪成抄袭就有点过了,毕竟一部漫画的成功要素除了构图还有脚本;江子岸一直认为,漫画和电影一样,核心都是讲故事,否则画风再美,构图再精致,也引不起读者阅读的欲望;好比现下很多电影,从画面的视觉效果来讲每一帧都是精品,可问题你拍的是电影不是旅游观光片好伐?**说了,所有不以讲故事为目的的电影(漫画)都是耍流氓。
从楼开始,发帖人大面积地贴张非离的照片,其中有不少是自拍照,估计是从对方博客里搜来的,于是从此楼开始,张非离的身份定义从“动画界的无耻匪徒”上升到了“无真才实学全靠脸蛋和身体出名的无耻匪徒”,江子岸想起在南天门遇到张非离的情形,承认他的确烧包了些,自恋了些,而且这足有好几十张的照片的确给人“此人是个热爱自拍的自恋狂”的印象,但说到底,它不过是视觉蒙蔽了判断力的效果;江子岸特意去张非离的博客看了下,他并非没事就放自拍照,相反,他习惯用四格漫来描叙自己的生活,四格中的自己也是个不但不美型还有点二缺的卡通形象;但他的博客开了有四年时间,就算一个月才发一张照片,这么多年也累积下不少了;很多时候,片面的真实会导致全然的虚假。
江子岸再往后拖动鼠标,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原来张漫画家不但涉嫌抄袭,连书的销量也是注盐水垫硅胶的;更有一位自称其朋友的姐姐的同事是张非离邻居的人跳了出来,指证张私生活混乱,脾气暴躁;江子岸平时很少关注这些八卦新闻,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在这些庞大的网络数据中他隐隐嗅出一股□□的味道。
江子岸冷哼一声,点开回复栏,噼里啪啦地敲字进去,三百多字,字字切中要害,俨然是一篇鞭辟入里的微杂文,再点击发布,ok。江子岸伸手摸到桌角的烟,边抽边想,不知那小子现在如何?一点网络流言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吧,瞧他城墙般的脸皮下总不至于藏了颗玻璃心……他想着刷新了下网页,不由惊讶地抬起眉毛,自己留言的楼层不见了!难道回复的人太多,秒沉了?江子岸又往前翻了几十楼,确定不是被淹没,而是消失了,难道是自己的言论违反版规所以被管理员删楼?可如果这样,帖子的楼层应该出现断层的情况,眼下的楼层却是连续无误的,就好像自己刚才根本没有发过言……江子岸随手按灭吸了不到两口的烟,直起身子开始浏览游客和会员的留言,发现绝大多数是站在反对张非离的立场,就算是支持张非离的人,发表的也都是些字数寥寥显得毫无力道的留言,诸如“太夸张了吧”“证据不足,分明是故意污蔑”“坐等等后续消息,相信非离清白”等等。
江子岸退到主页,在百度输入“张非离”三字,显示有二十多万个搜索结果,满屏都是“抄袭”“新人奖黑幕”等字眼。他随便点进某个贴吧,发现了同样的情况,只要是支持张非离的言论,不管是发帖还是留言,几乎都会被毫无痕迹地抹去,这实在太不正常了,江子岸现在可以百分百地断定,有非人类的灵异力量在暗中操作这一切,但论及始作俑者,还是心怀恶念的人。江子岸冷冷一笑,招引邪恶力量为自己效力,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妖魔之所以万世不灭,正是因为人类总是前赴后继地以灵魂哺养他们,且永不知悔。
却不知究竟何方妖孽在作祟?江子岸边思忖边拿过犄角的烟灰缸,里面积有六七根烟头和半缸烟灰,他将烟头全部捡起来扔去垃圾桶,重新从烟盒里取根烟叼在嘴角,从打开右手的抽屉翻找符纸,找了一遍发现没有现成的,只得用“马克笔”临时画了一张,这个是现形符,能通过追踪妖孽的气息来窥探其真身。江子岸画好符纸,将它裹在了香烟的外面,“啪—”地打开zipoo。
修长的手夹着烟支伸到烟灰缸的上方,食指轻轻一点,烟灰飘飘洒洒地落下,江子岸一边抽烟一边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神情迷离,眉心却紧聚在一块,细密的汗渗出了皮肤,似乎在进行什么劳心费力的事情;一根烟烧到了尽头,江子岸终于从月朦胧鸟朦胧的状态清醒过来,他赶紧扭头去看烟灰缸,缸内的烟灰分布得深浅不一,似乎是自然形成的,但那些深深浅浅的凹痕分明勾勒出一只怪兽的形象!那怪兽咋看有点像牛,脖颈间却密布着刺猬般的尖髯,江子岸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竟“彭—”地一声带倒座椅。
这是穷奇,上古“四凶”之一,《山海经》中记载了它两种不同的形象,一种是“其状如牛,蝟毛”,另一种则为“状似虎,有翼能飞”,根据其他典籍描叙,穷奇“知人语言,逢忠信之人,啮而食之,食人自首始;逢佞邪则擒兽而伺之。”乃是天生的抑善扬恶,助纣为虐之辈,虽然在传言中它最终为舜帝所杀,可实际上,四大凶兽都只是被灭了形体,灵体犹存于世;正如江子岸的父亲所说,妖乃天地邪气所化,而人是阳正和阴邪之气相混,只要世人恶根一日不除,妖邪便一日不死,它们依附邪念而生,通过诱导和利用世人的恶念来蚕食人的精魂,以保灵体不死不灭。
虽然那家伙勉强也算天师,但医者不自医,恐怕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凶兽缠上了,江子岸有些烦恼地推着额角,当初没要联系方式,整的现在要提醒他都没门路,正急得乱转,膝盖又狠狠撞上忘了合上的抽屉,疼得他冷咝不已,江子岸边揉膝边去关抽屉,顺手将里面散乱的符纸整理好,望着熟悉的符文,他的脑海猛地闪过一道灵光自己在泰山见过张非离画的符,当时依稀觉得眼熟,但并没有深想,现在一琢磨,分明和许岭云未婚夫李硕手腕上的极相似。在一般人眼里,可能术士画的符都差不多,江子岸却能分辨出风格不同;这就好像不懂书法的人很难看出不同书画家字迹的差别,但内行人却不会把颜真卿和王羲之搞混。
江子岸看到张非离博客上填的现居地也是J城,而一个城市的天师数量是有限的,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猜想不如行动,他拿过钥匙钱包就往车库跑去,开到许老太太所在的医院时,他明看见一辆私家车在自己之前找到较近的停车位,却也顾不得礼貌了,一踩油门直接漂移进港,对方车主从窗户伸出头来,大概恰逢心情不佳,张口就骂,“这是医院不是殡仪馆,赶着去投胎吗?对不住您找错地儿了!”江子岸虽理亏,听了这话也不舒服,关了车门不悦地去看那人,两人一照面,都怔了怔,“是你?”原来车主恰好是李硕。
江子岸快步走了过去,李硕把车窗摇到一半,看着窗外的人,“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心急上火,她老人家好像知道了些什么,有些反常……”江子岸心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他一把拽住李硕的手腕,看到上面的黑色符纹还在,便连珠炮地发问,“这个符是谁帮你画的?是不是张非离?他现在在哪?”李硕本来有些警觉,听到张非离的名字时神色舒缓下来,反问道,“你认识非离?这么说你也是天师了……”
江子岸没时间和他详细解释,只简单地说张非离现在可能有危险,最好打电话或当面确认下,李硕赶紧掏出手机,那头一个机械的女声提示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一边重拨一边嘀咕,“不会吧?这小子从来都小时开机的,难道是没信号?”江子岸耸耸肩,“他们家住地下室吗?”李硕又自言自语道,“对了,这小子还是小时手机□□在线。”他一直低头摆弄着手机,这时抬起头来,脸色变得有点奇怪,“难,难道我眼花了?刚明明看到这小子□□在线,可我一发送消息就提示已离线,现在也是离线状态……”江子岸顿时心下一沉,糟了,是“那股力量”在阻止他们寻到张非离。“我还知道他的编辑的电话,”李硕说着打通了一个号,“是右手大人吗……张非离现在在哪……唔,在家啊……”江子岸当机立断,“把他家地址告诉我。”
张非离关掉电脑,动作迟滞地从桌子前站起来,他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成了万恶不赦的罪人了,没错,他承认自己模仿过偶像漫画家的分格方式,就算它是污点的话,也不能掩盖自己往后所有的努力吧?还是说当一只光滑漂亮的苹果上有小指甲盖大小的黑斑时,所有人都乐意去猜这只苹果从果肉到果核都是烂的?张非离记得谁跟他说过,否定一个人,特别是否定一个远高于自己的人,是十分有快感且容易上瘾的。他还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漫画家,先不说那些看过他作品的读者,就连一些完全不了解真相的人,也跟着泼污水。
现在张非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跑去深山老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不过理智告诉他逃避不是解决之道,张非离上网给余额不足的手机缴了费,□□隐身挂着,以方便随时了解杂志和出版人那边的处理后况。
家里的饼干泡面吃完了,再饿下去,没准明天的新闻头条就是“漫画界无耻匪徒羞愧自杀”,他胡乱梳理下乱发,揣上手机钱包出门觅食。打开门时对面的住户正好接小孩回来,孩子的母亲是个一看就知道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以往在门口遇到,总要叫孩子喊他一声“哥哥”,张非离举起手掌刚想打招呼,那位母亲瞥了他一样便扭过头去,似乎他是什么不洁的东西,他尴尬地将手放到后脑勺,转身往电梯走去,这时他隐隐听到后面的女音道,“千万不要跟他学……不要脸……”随后一个童音清脆地“嗯”了声。
电梯从最高楼往下,张非离眼睛直直地盯着红色的数字键看,电梯到了本层,“叮—”地一声打开,他却吓了一跳,电梯里站了,个人,还宽敞得很,张非离刚迈进去,余光便捕捉那群人都往角落挤去,好像他身上带着病毒一般,从层到层时间很短,中间也没有停,张非离却觉得无比漫长,四周不善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乘客们窃窃私议着,零星蹦出“抄袭”“就是他”“看不出来”等词语,他觉得脑袋里嗡嗡一片,有一万个唐僧在唠叨。
张非离逃也似的奔出小区大门,踩着马路牙子往前走,这一溜都是商铺,药店和五金店等,前方过了马路处才有家兰州面馆,张非离最喜欢他家的牛肉炒饭,和其他饭店重油重酱不同,这里炒出了扬州炒饭的风格,端上来色泽清爽丰富,吃起来口味却不素寡。青年抬起清澈的眼睛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这满天的阴翳什么时候才能散去?
马路对面的信号牌从开始倒计时,秒后,红灯变绿灯,张非离低头加速走过人行道。
汽车的驾驶员边按喇叭边猛踩刹车,就差没破口大骂人行道中间的青年脑壳有问题,刚刚那么长时间的绿灯他不过,现在明看见是红灯偏乱闯,要寻死也找辆货运车啊,万一没撞死撞瘫痪了咋办?
张非离听见刺耳的喇叭响,吃惊地扭过了头,一辆白色的汽车正迎面朝自己冲来。
后来张非离回忆的时候,都觉得像电影里的场景,只恨没有分出另一个身体去看,就在千钧一发之刻,一道人影于从斜刺里扑了过来,因速度而产生的巨大惯性带着张非离飞了一截扑到在地,那辆车几乎是擦着他的鞋底开过去的。头好痛,这是张非离脱离危险的第一个念头,仰面倒下去的时候,他的后脑勺撞上了马路上的一块石头。
“江,江子岸,怎么是你?”张非离看清救他的人,有些吃惊地叫出声,江子岸一边揉着鼻子一边爬起来,咬牙道,“你TMD怎么这么瘦?我的鼻梁差点撞碎在你的第二排肋骨上。”他揪着对方的衣领将人拖离斑马线,“你应该感到庆幸看到的是我,而不是阎王爷。”张非离扶住他的肩膀站稳,喘着气道,“谢,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江子岸继续检查脸上的零部件,怎么都觉得鼻子歪了,下巴肿了,咧咧嘴道,“嗯哼,说一句‘谢谢’就完了?”张非离摸着脑勺的肿块,感觉最初的疼痛慢慢转成麻痒,“不然怎地?要不你记上这笔命债,我日后还你一次。”“成,我记着。”
张非离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这才有些后怕,他踢踢发软的小腿,刚想问江子岸怎会这般凑巧,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疼痛伴随眩晕袭向自己,好像有人把他的脑袋按在锯齿下面来回拖动,“江子岸……”他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不由自主地歪向一旁,“喂,干嘛?”有人在很遥远的地方说着话,“子岸哥,我头好晕。”“喂,别晕,喊哥也不行,别……”那个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张非离渐渐只听到剧烈而噪杂的轰鸣声,仿佛是无数辆推土机从脑神经上推了过去。
江子岸“靠”了一声,架住张非离靠过来的身子,一偏头发现两边都是围观的群众,纷纷对此发表言论,“这小伙子肯定是惊着了!“可能是脑震荡。”“得赶紧送医院啊。”江子岸见张非离双眼紧闭,对周遭一切全无反应,觉出不对劲来,他翻了翻对方眼皮,见其瞳孔扩散得十分严重,再拨开细碎的刘海,额心隐约竖着一道黑线,不由暗叫,这哪里是脑震荡,分明是邪鬼上身!他半搀半拖地将张非离带去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子,不意外地在雨刷上看见一张罚款单,江子岸随手将它塞进衣兜,拉开车门把人塞了进去。
“张非离,你感觉怎样?”江子岸掐着他的人中道,对方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头痛,晕,像有锯子在锯……”“穷奇,食人自首始。”江子岸脑中闪过此项典故,顿时想通其中关节四大凶兽实在凶悍非常,一般小鬼降灾设难,躲过了便没事了,因为他们也知道被害人既然能消灾,必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再不撤只有被收的份;可这穷奇居然比某打假斗士还要难缠,怎不叫江天师大为光火?
江子岸的车里备有符纸和用丹砂掺着驱邪药水作芯墨的“马克笔”,他飞快地抽出一张开始画符,作完一张驱邪符,他的脸上已沁出一片密汗,他掏出打火机刚要点燃,猛觉少了什么,一把推开车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