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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芷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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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选择,你还愿不愿意做土地?
郁川觉着自己早过了想不开的年纪,可有人没过。
这么些年了,郁川的朋友也不多。唯一的姑娘名叫芷阳,就在郁川的西边。郁川是小村小镇,安静得很;芷阳不一样,是个港口,热闹得紧。连带着芷阳的土地芷阳姑娘也风风火火,没一刻安生时候。
显然做了土地,就得有坐得住的觉悟。显然没一刻安生时候的芷阳姑娘,没这个觉悟。
话说回来,琴羽同郁川只对酌了一夜,次日清晨道长便要向土地告辞。
“此次回郁川,本也是追丢了那幼兽,想着欲速则不达,要寻些线索。”琴羽说着,低头一瞥掌中梼杌血化的石头坠,“如今找到了,贫道这便启程。”
郁川也不拦他,只笑嘻嘻道:“那老头子送送道长。”
接着便如送别那小东西时一般,土地爷将道长送到了小树林。
小树林那边便是芷阳。
琴羽正要说土地留步,却忽的听到惨叫,剑眉顿时一紧。
郁川亦听见了,容色一变,抬首一望,却见三人朝着郁川的方向便屁滚尿流地窜了过来。在后头追杀的他们的是个一身鲜红的女孩子,腾腾杀气让她那身红似乎都要着起火来。
琴羽方回过神来,便见身边一袭青衣的土地爷竟然丢开了从不离手的酒壶,撸袖子冲上去,中气十足地大吼出声。
“臭丫头!怎么打人?”
那女孩子一眼望见郁川,仿若是愣了愣,然后停了手。
但她很快便更加中气十足地回他:“你管我!”
被追杀的三人,个个皆是白衣白袍的道士模样,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这三人喘了口气,却一眼望见了在旁的琴羽,立时扑了上去哀声连连:“这位道友!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琴羽见三人慌乱无仪,略一皱眉,稍一侧身避开他们,随即抬首望向那女孩子:“阁下身带仙气,敢问是何方神灵?为何追杀于这三位修道中人?”
女孩子见了琴羽的打扮,秀眉一挑,口中却咬牙切齿:“你认得他们?还是跟他们是一伙的?”
“不。”琴羽摇一摇头,“但修道中人便是同道中人,还请仙人给一说法。”
女孩子正要开口,郁川却忙挡在了两人之间,朝琴羽干笑:“我说,别跟这丫头一般见识……”
“跟我一般见识怎么了?”女孩子一听便急了,“在我的地盘上,干伤天害理的事儿,我还管不了不成?”
“伤天害理?”郁川一怔,“怎么回事?”
女孩子一把将郁川推开,上前几步直盯着那三个还在发抖的道士,似是平复了下来,嗓音中的阴冷却是刹那间一盛。
“我说,你们修道的驱鬼除妖,也算是分内的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可你们除妖也得讲点规矩吧?明知道虺蛇是最毒的,不好好处理还扔到河里去,毒了那么多鱼虾!要是被人吃了,怎么了得?”
琴羽眸光一凛,瞥向三人:“她说的可是真的?”
三人其一不服气道:“就算这是我们错了,可这丫头也不至于打人啊!再说她是哪门子神仙啊,管得着吗?”
女孩子登时怒了:“老娘是这芷阳的土地!老娘不管还有谁管!你们今日去将河水给清干净也就罢了,反倒恶言恶语不知悔改,不是找揍是什么!实话告诉你,我这几天正好手痒痒呢!你要打架……”
话没说完便被郁川捂着嘴拖到了一边。
三人愣了,琴羽却几步上前,平静道:“几位是承认芷阳土地所言不虚了?”
他嗓音清冽,仿若无波无澜,三人却暗自抖了一抖。
“既然如此,还请三位道友照土地所言,清理河水,除灾祛恶。土地乃一地之仙,我等修道中人自得敬重。不听其规劝,于我等修行亦无裨益。”
三人见琴羽器宇不凡,也自知理亏,只得连声应是,灰溜溜地回头往芷阳去了。
郁川这才长舒了口气,松开了芷阳姑娘。
芷阳回头就骂:“你说谁臭丫头呢?”
郁川呆若木鸡。
“啊啊啊啊!当土地真是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方把道长送走的郁川听着芷阳悲愤的哀嚎,无可奈何地摇头。
土地是不能离开自己的土地的。但二人既是邻居,在这作为地界的小树林里见面喝酒倒也没什么大事。
芷阳哀嚎完,颓废地灌了自己一口郁川酒,颓废地长叹一声:“你小子倒是有福气,这么些年都有美酒喝……老娘可是只有咸鱼,几千年了,每日闻着那鱼腥味就想吐……”
郁川委屈地抗议:“这也不是你白喝酒的理由啊……”
“闭嘴。”芷阳嘟囔着,一头栽在了草丛里。
郁川暗骂了两声臭丫头,然后抚额叹气。
芷阳酒量其实很好,可酒品不敢恭维。喝多了要么如方才一般哀嚎要么便一头栽倒不省人事,难伺候得很。
正准备收拾残局,芷阳迷迷糊糊地开了口:“喂,最近好像总有难对付的妖怪啊……”
郁川念及她说的是虺蛇。虺蛇可算得是蛇中最难对付的大妖了,说是被它咬了,哪怕是个仙身都逃不过一死。也难怪芷阳见那三个道士把蛇扔到自家水里会大发雷霆到如此地步。
他笑着说:“你说得对。”
“你还笑?”芷阳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这种事再来几回,老娘非得一头撞死!”
“那你也得撞得死啊。”郁川神色自若地耸了耸肩,“几百年前你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非得要自寻死路重新投胎去,不还是只能老实在这儿呆着……”
“岂有此理!”芷阳咬牙切齿。
说着她就愤愤不平地抬头,望向树林枝叶葱茏间湛蓝而通透的天穹。
宁静的苍蓝,静得令人恐惧,仿佛千年万年多么大的灾变亦不会让其出现哪怕细若牛毛的裂痕。
芷阳别开眼瞥向郁川:“你说把天地劈开的盘古到底是怎么想的,非得要把咱们造出来?”
郁川轻快地笑:“你问我?反正对我来说,与其想这种事,倒不如多喝一杯酒……”
芷阳恨得牙痒痒,方要说什么,郁川却又笑道:“这么不愿做土地,方才对那三个道士怎的那么认真?气势汹汹的,好像马上要扑上去撕了他们似的。”
“老娘生来是干这个的,再不喜欢也得去干啊!”
“哦?”郁川笑嘻嘻地扬了眉毛,“我怎么觉着,你挺乐在其中呢?”
“胡说八道!”芷阳大吼着就扑了上来。
郁川只得左躲右闪连声求饶,才算将芷阳姑娘给哄回去乖乖喝酒。
“我说……”芷阳方咽下一口佳酿就又开了口,“那道长你啥时候认识的?”
“前不久吧。”郁川眨眨眼,“怎么?”
“唔,倒也没什么。人挺好看的。”
郁川大笑:“哈哈哈哈……难得难得,我还道你喜欢的都是戚水那小子的那种威武雄壮……”
芷阳老脸一红,却竟然忍住了,只别开头去咬牙切齿:“你再多说一句老娘便割了你的舌头!”
“哎哎,使不得使不得!”郁川佯作惊慌失措,“没了舌头可怎么品酒!你这是把我命根子给断了啊!”
“哼!”
如此一来一往,转眼间酒坛子便空了。两人准备散伙各回各家。
郁川扛着空坛子回首望了眼,敛了笑说:“你方才说得对,近日这妖怪委实多了点儿,的确不大对劲。”
芷阳恶声恶语:“不对劲又能怎么办啊?”
“是没办法,各自注意点吧。”郁川摇摇头,“走了。”
“慢着!”芷阳忽的提高了声音。
“还有事?”
“我总觉得你小子知道点什么……”芷阳直盯着他,“别想瞒我!几千年了,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
郁川无话可说,只得长叹了一声道:“说穿了不值一提。好像是天界出了事儿。”
“啊?”芷阳一怔,“真的?”
“你我都在地上,天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也只能瞎猜不是。不过上面肯定是有点不对劲,否则的话,这地上也不会跟着不对劲。”郁川说到此处,不由笑了笑,“算啦,就看天上那帮子人有没有能耐摆平了。我们在这儿跟着担心又有什么用?再说了……”
“再说什么?”
“过几天惊蛰。”郁川早已回过了身,几丝春光般的笑意爬上唇角,“总算不用在结界里看桃花开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