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恨晚》苏红手95

2、第二章

　　周宅里并没有什么慌乱的迹象，既然有宋鼎均坐镇，所以想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宋鼎均一直住在周家，从来也没有说过搬出去的事情，周梁夫妇也没有异议，因为待他跟亲儿子也不差什么，所以宋鼎均跟周小远同一屋檐下倒是过了好几年。

　　周小远是叫了出租车来的，停在门口，没有带伞，进门时淋了一个半湿，形态狼狈。

　　“你跟我来。” 宋鼎均一见到她，神色严峻，周小远抿了抿唇，顾不上换湿透的衣服，顺从的跟着他往外头的花园去了。

　　大雨瓢泼，四周安静。瀑布一样的雨帘之下，天地之间竟是一片苍茫。

　　“听我说，周总和太太去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等风声过去了他们会回来。”

　　周小远明白他是为了防止窃听，谁都说不准这房子是否安全。

　　“因为什么事？”周小远问道。

　　宋鼎均摇了摇头，涉及国家机密，他不便于告知。周小远没有刨根问底，这里面的沟壑多，她懂规矩。知道父母平安就够了，其他的事情父亲也应是早就安排好，她照旧生活就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回了屋子，周小远洗了澡，柴婶照旧准备了她常用的红枣莲子羹。她让人请了宋鼎均到餐堂说话。

　　“公司账上有一大笔欠款，宣布破产之后，周家名下私物也会被没收、拍卖。” 宋鼎均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周小远皱了皱眉，现在这栋宅子，是她的出生地，又是从小长大的地方，这样收走，实在可惜。

　　仿佛明白她的心事，宋鼎均接着说道：“周总已经在半个月前把这里转到我名下。”

　　若不是十分信任，周梁不会也把宅子给宋鼎均。

　　周小远默默点了点头，父亲周梁总是有万全之策。不会让她风雨飘摇。

　　宋鼎均接着说道：“明天我就带小姐去把转赠手续办了。”

　　周小远望了他一眼，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急。”兴海既然破产，她名下的股份也成了废纸，又不像其他的大股东提前转移财产，这场事明摆着是冲周家人来的。这时候转过来，不妥。

　　见宋鼎均不说话，周小远便问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宋鼎均倒不瞒她：“兴海总要做下去的……”

　　周小远断然摇头：“不必，既然是冲着兴海来的，你何苦要硬抗。”能将父亲逼到这种程度，可见其人来势汹汹。宋鼎均应付不了的。“现在我们应该韬光养晦。”周小远想了想，又说道：“善后完事你也走吧。”

　　宋鼎均沉默了下来，让他也放弃，实在是心有不甘。他打拼了这么久，与周先生共建帝国，尽管有太多不可抗之力，这么一走了之，觉得前半生都交了白卷。

　　“鼎均，这么多年你做的也够多了。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周小远微笑着望他，带着鼓励。虽然宋鼎均比她年长，但关键时候拿主意总是这个小妹妹。

　　宋鼎均看着她：“小姐，你以后怎么办？”他想留下来，并不单单为了东山再起，也是为了她。周小远已经身无分文，程家还会像以往一样待这个媳妇吗？他很清楚，程家一开始就不是光明正大，而今落井下石的几率显然更大。

　　周小远心里一暖，轻轻将汤匙放到一边去：“鼎均，不要再为我担心了。”她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摇头：“从我结婚之后，你已经不必要再介入我的生活了。”

　　宋鼎均对周小远并不是单纯的兄妹情谊，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与周小远并不合适，至少周小远心里最多把他当成一个兄长来尊重。

　　听了她的话，他就不好再说什么。周小远不看他，只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坏消息一日千里。兴海既然完蛋，宋鼎均弄得焦头烂额，总算勉勉强强把事情了结了。他倒是精乖，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想想兴海几个月前还是与日中天，现今崩塌至此，围观之众也免不得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

　　周小远名下的财产主要是周氏的股权，现今完全打水漂一样。幸好她已嫁为人妇，还可以坦然吃程家的。

　　程遇川当然不介意养老婆，再有十个周小远，他也养得起。他现在最在意的是，这场程周联姻还有没有接续下去的必要，当初目的明确，而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定是惹人嘲笑。

　　虽然周小远对他不置可否，程遇川可是比她想象的更受欢迎。程家也就是无法跟盛时的周家相比，但对其他家来说都是实力碾压。程遇川又极俊朗，日常瞧着彬彬有礼，和风霁月，即便已经使君有妇，也有很多女子想取周小远而代之。

　　例如林若诗。当年她喜欢程遇川，比着周小远诚心多了，林家跟程家勉强也算门当户对，比起周家却差得远。最终她输的是钱，不是人。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程遇川绝没想到周氏这样迅速垮台，心里十分恼火，但他是个谨慎稳妥的人，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怎样，现在自己不能动。再说等着看笑话的人那么多，他可不愿就这样门户大敞的被人瞧热闹。

　　正逢加班，回了家很晚。问起太太，知道是在书房，便将给她准备的夜宵自己亲手端了送去。越是这个时候姿态越该拿低一点，一夜夫妻百日恩。

　　周小远的心情虽然不算好，但也不坏，她正在修改学生的毕业论文，见到丈夫进来，便放下了红色的水笔。

　　她面色如常，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就跟预料的一样。程遇川将暖盅放下来，两个人都不怎么爱说话，气氛就有些僵硬，可是这样甩手就走，也不好看，他便随身坐在她身畔的椅子上。

　　“谢谢。”见到他能送过来，周小远很真心感激的笑了笑。她早餐和夜宵都是要喝炖品的，程家的厨子为此还曾去周家抄了单子回来，又请了柴婶过来，从选材料到掌火候，一点不差的学会了。

　　“下周年中宴，叫Edith过来陪你选选衣服。”程遇川可不是商量的口吻，年中宴不比新年聚会，必须大团圆，周小远也是有一年没一年的参加。但今年特殊，程遇川有这个要求，不语自明。

　　“好呀。”周小远很爽快的答应了。未尽之意，她当然懂。

　　程遇川大多时候还是很喜欢周小远这份聪明的。书房里关了空调，颇有几分燥热，他解开领口的扣子，望过去，周小远只穿着一件奶油绸的短裙，大概是由于刚刚喝了汤的缘故，唇色显得格外的娇艳润泽。

　　程遇川心里一动，忍不住站起身来，周小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即转眸，既然没有反对的意思，他便走上去径直抱起了她。

　　夏天里还是太黏腻了些，程遇川在套浴里洗澡，周小远慵懒的躺在床上抽薄荷烟。这种是她特别让人订制的，尼古丁的成分极少，适宜女人用。

　　程遇川裸着上身出来，有些水珠没擦干净，见到她吸烟，眉头便是一皱，但也不说什么。

　　二人同房，如果周小远要求，程遇川便会做好措施，如果她不要求，程遇川也乐得自在。关于孩子的事情，两个人并没有开诚布公的谈过，程家再不满，也不敢跟周小远施压，这就是门当户对的底气。

　　程遇川今天本是心血来潮，而周小远也意外的配合，没有提出任何防护的要求。不知道是不是年岁大了的缘故，程遇川越发想有个孩子，可是一见到周小远这般坦然的吸烟，毫无备孕的打算，他也知道定是她自己吃了药，或者用了什么法子。

　　他有点生气，走过来，坐在床边，一面擦头发一面思忖着如何开口。周小远一见他出来，就掐灭了香烟，起身打开柜子，另拿出一件浴袍，正要往浴室去，程遇川叫住了她。

　　“我们谈谈吧。”

　　周小远回了头过来，听他声气凝重，就顺手理了理头发，说道：“我先去洗个澡。”

　　等她洗完澡，程遇川只怕自己真泄了气。

　　“几句话。”他又说道。

　　见丈夫固执，周小远便不驳他。回身再躺到床上，顺手又取出一支烟来，点了火，眯着眼睛吸起来。迷迷蒙蒙的烟蓝气盖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她的烟味不难闻，但是她这种样子，实在不讨人喜欢。

　　“我们要个孩子吧。”程遇川开口。

　　周小远没有立即回答，还是慢悠悠的吸烟。程遇川说完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冲动了，周家刚刚出事，他就追着她生孩子。

　　周小远却是知道他的性子，大事上急功近利，小事上不算计较，于是停了一会才说道：“合适的时候再要也来得及。”

　　总归不是完全拒绝，程遇川也就沉默了。

　　周家的事情闹得这般沸沸扬扬，程家老太太按捺不住，第一个出马。无论什么样式的婆媳最后开启的都是苦大仇深的天敌模式。程老太太原先收拾不了儿媳妇，是因为顾忌门当户对，现在周家垮了台，周小远跟来程家要饭的也不差什么了。

　　听到婆婆大人来访，周小远想也知道她的来意。也怪不得程蜀铭不喜欢这个原配，若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倒也罢了，但显然不是，很欺软怕硬，爱仗势凌人，亏得程遇川自小在外头念书，才算逃过一劫，没掰扯成坏孩子。

　　“小远，你年纪也不小了，跟遇川结婚的时间也不短了，该生孩子了。”程老太太爽爽快快的开门见山。她最讨厌虚与委蛇了，往常待儿媳妇瞧不顺眼只好强忍着沉默不语，憋了多么久了，现今终于可以破闸放水。

　　周小远眼里向来没有公婆，所以程老太太说什么，自己都不动如山。

　　“知道了。”不过，到底是有涵养的大家闺秀，该敷衍的时候也敷衍。

　　程老太太原先也是受过这不冷不热的气，往常只好憋着，现在却不必了！

　　“周小远，今年年底没怀孕，我们家可得另外选媳妇了！”程老太太不是恐吓，完全是所思所想。而且她真的觉得，凭着周小远现在的境况，识趣的早该任由自己搓扁捏圆，哪里还敢这样硬着脖子说话。

　　周小远淡淡瞧了婆婆一眼，站起身来说道：“好呀。”然后就一个人上楼，甩了老太太，正是不屑再谈的意思。

　　程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沉了脸，顾忌身份不好摔盘打碗，又不敢跟儿子打电话诉苦，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但是平白饶了这个儿媳妇，也是万万不能的。

　　这些年受的许多气攒在心里，越来越鼓，险些要爆炸，如今可算能扎个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