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ain（胡霍）》囿鱼

13、【异梦】

　　胡歌又一次站在北海道度假村的缆车车站，又一次等待着来回穿梭的车厢停罢在脚尖前。与上一回截然不同的是，盛夏的北海道天朗气清，草木盎然，不见零星半点的雪粒子，好似再穷极荒凉的境地也有逢春新生之期。车站等候室的墙绘海报也应景地换成了云海观光等游艺项目。冰之教堂存在的印记，仿佛独留胡歌一人心底。

　　胡歌抬起手腕，目光轻轻一瞥。“下午1点45分。”他脑海中不经意间再度翻涌起往日之事，连当初紧张、忧虑、焦灼的感情也重盈心田。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着，仿佛在将钻心刺骨的隐痛传送至周身各处。

　　“嗡嗡——”

　　“喂？”

　　“老胡，大家都在酒店大堂等车。你在哪儿？”

　　“我……我一小时后就回来。飞机还来得及，我心里有数。”

　　“好吧。那你抓紧。华哥他们临时改飞台湾，叫我和你说声合作愉快。”

　　“……”

　　“喂！老胡！喂喂！”

　　“嘟嘟嘟——”

　　观光缆车的厢门自动打开，胡歌从苍白的回忆中挣脱，缓缓抬步钻入车厢。这一回，他跨出的一步不再负重累累，因为缆车承载而去的前方，不再是变幻莫测的艰难未来，不再有魂牵梦萦的爱情痴痴等待。于是，胡歌的理智不再作怪，没完没了地大闹头疼。

　　然而胡歌的心并不如料想的轻松。一周前，他收到了霍建华的结婚请柬。他没想好该不该去，没想好以何种面目去。他脱离喧嚣的世界，悄悄来到北海道寻找答案。

　　观光缆车行进得十分平缓，起初距离地面并不高，胡歌倾身贴在透明玻璃上，垂眼间便能将底下稀松的人流窥得一清二楚。游人扶老携幼，其乐融融，一张张由衷的笑脸是这世间最寻常的面颜，于胡歌却是最难以拥享的奢侈之物。笑得兴高采烈，哭得声嘶力竭，理智与感情重修旧好，灵魂与□□和谐共舞，胡歌对这种种几近陌生。

　　胡歌在打量脚下的普通人，而他们也在抬头看他。孩童骑坐在父亲的肩头，顺着父亲所指的方向，好奇打量半空穿行的缆车。那一刻，胡歌惊觉自己身临聚光灯交汇下的舞台。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眼神细微的颤动，嘴角不禁的拉扯，都完完整整地落在旁人眼中，□□。此刻的透明车厢像极了实验室里的硕大药瓶，而胡歌便是那个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没有灵魂的一具标本。他的血肉层层剥开，供人几番评头论足，而灵魂无人问津。他愤愤然无从抵抗，连一句“滚开”都烂在心底。

　　缆车在行进中忽高忽低，与人生的起起伏伏如出一辙。到达所谓的“终点”时，刚才漫长的历程瞬间聚缩成一张胶片式的象征，就像生命中许许多多庸碌寻常的日子，哪怕绞尽脑汁回想，也找不到更多痕迹。唯有那些轰轰烈烈铭心刻骨的人事，才能在心头盛开出一朵鲜花，抑或是留下一道疤。

　　终点并非尽头，而是另一段历程的开始。胡歌走下缆车站，在油绿的草地上徒步前行。他循着当初的印象，寻找冰之教堂哪怕一点点残存的印记。然而目及之处除了盈盈的绿意，只剩褐土沙砾。胡歌渐渐在林中迷失方向，心里渴求的教堂终于随之幻化成那个清冷的男人模样。

　　霍建华！他就躲在这片林子里！他不曾断然远去，不曾相伴他人！他在闪躲！在用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的态度折磨他！报复他！惩罚他！

　　“没有人永远原地等待，就像没有花永开不败。”

　　天旋地转！胡歌有些疯魔！

　　明媚的阳光穿透枝叶间的空隙斑驳一地，却永远触不及树底的阴翳！

　　胡歌临近崩溃的边缘。双膝一软，蹲坐树下，失声痛哭。

　　霍建华是正确的！

　　这世间哪有什么矫情的永垂不朽！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北海道再厚重的积雪也会融化，银幕上再受宠的容颜也会枯朽如木，就连那维系信仰的神圣教堂也免不了灭亡！永恒是狗屁不通的谎言！执着是自欺欺人的愚昧！生命不过一场匆匆旅行，起点终点，上车下车，谁人不是生而孤离，至死孑然！时代再滚上几个轮回，谁人会知胡歌与霍建华的姓名，血肉消殒，遗迹风残，辉煌和卑微无一不被岁月掩埋！

　　何况爱情。

　　“或许我早就死在那场事故里。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