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第三部》镜水映千樱

23、第八十三章 五狱镜阵——迷宫

　　第三地狱
　　亮白色的空间里，无数面落地镜组成墙壁和通道，无数个入口，有的通向生路，有的通向死路。进入死路的人，将会被永远困入镜子中。

　　幻镜里，第四地狱的方向忽然亮起白光，那白光起初只有乒乓球大小，一瞬间膨胀成几丈高的巨型光球，无数的光束自那光球内部向外发射，那光球再又膨胀，眨眼化作细碎的星尘。星尘向更高远的天空散去，遍布其间的黑色镜幻燃烧着随风消散。一面巨大的、光亮如镜的冰墙出现在视野里。
　　随后，冰墙崩碎，第四地狱显现出原本的样貌。乌黑的沼泽遍布整个地狱，开始有罪魂从沼泽里浮起，他们睁着狰狞又血肉模糊的双眼，看到其他罪魂就嘶叫着跑上去与对方扭打，在他们的意识里，对方是阻止自己找到出路的怪物。初时只有三两个五六个罪魂，但很快就有成千上万的罪魂从沼泽里浮起，罪魂们嘶吼着疯狂地扭打厮杀，腥臭的鲜血胡乱喷溅，残缺的肢体四处乱飞。被打败的罪魂沉入沼泽之后又会重生出五脏六腑和肢体，然后他们再次从沼泽底浮上来，再继续之前的厮杀。浮上来的罪魂已经难以计数，整个沼泽已经成了一锅沸腾的黑泥。
　　稍后，第四地狱在冥王的神威之下化去本相。

　　“让镜阵映照自身的弱点，嗯，聪明的做法。”
　　第四地狱的本真镜阵已经被摧毁，游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幻镜出现波纹，狄利亚出现在幻镜里。
　　“游方，你那里一切顺利吧？”
　　“顺利，锁镜阵和本真镜阵都已经被摧毁了。”
　　“很好。他们通过第三镜阵之后，你去将守在第一地狱的那个替代品毁掉。”
　　“我不方便。”
　　“怎么，你还有别的打算？”
　　“有点儿私事需要处理。毕竟相识一场，总得去道个别。”
　　“阿忒斯是吗？好吧。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处理的。”
　　“多谢理解。”
　　“也替我道个别吧。当年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把他捡回来，之后又将他扔在一边。希望双界之战结束以后，他能按照自己的心愿而活。”
　　“好。”
　　幻镜散去，游方向后靠在椅子里。一直困扰他的难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他无法确定复活的狄凯利斯是否还能像他这样抱持对阿忒斯的感情。狄利亚当年把阿忒斯扔在一边，他则把阿忒斯留在身边，他们两个就如同狄凯利斯的理性面和感性面，可他无法确定，复活的狄凯利斯能留下几分理性或者感性。
　　从来自信的人心里没了底，游方不为自己的消失感到难过或恐惧，他只是不想阿忒斯在与他离别之后独自难过。如果狄凯利斯能保留哪怕一丝对阿忒斯的心意，他这一遭人生，无论长短都值了。

　　空气扭曲，洛蓝出现在这里。
　　“游方，本真镜阵已经被摧毁了。”
　　“辛苦了。”游方的双眸一亮，一道空间门出现在半空中，游方对洛蓝道，“想着你心中的地方，你就可以到达那里了。”
　　洛蓝停在空间门前，他转回头，看向那个样貌已经与狄利亚别无二样的人。
　　“你真的……是镜像初神？”
　　“你想要寻找新的信仰吗？”
　　“如果你是，请回答我，那些被映照的境界，还能从镜像之界分离出去吗？”
　　游方迎上洛蓝，那双白水晶的双眼里，期盼如山。
　　“镜像初神是由镜像之界孕育诞出的神，与冥王那样可以创造境界的神不同，他无法改变镜像之界。”游方诚恳地说，“很抱歉。”
　　“没关系。”洛蓝轻轻笑了一声，“至少这是实话。”
　　“是实话。”
　　“后面就辛苦你了。”有着一头月白短发的俊俏青年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阿忒斯好像不像以往那么倔强了，祝陛下一切顺利。”
　　话音还没落，年轻人已经消失在空间门里，游方挑了挑眉头，末了，对着消失的空间门轻声道：“多谢。”

　　空间门
　　站在虚无一般的空间门里，落魄的灵体茫然四顾，自有意识以来，洛蓝第一次迷失了方向。
　　这一场冥镜双界之战，让洛蓝看清了一些事情的本来面目。他终于知道自己生自何处，自己是什么，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一直以来所信奉和守护的是什么。
　　所有的一切事实都与那个篡位者给他灌输的内容不同。他不是哪位母亲怀胎十月诞下的生命体，他和埃尔克斯勒还有阿忒斯一样，是被那个镜像篡位者制造出来的实验体；他也没有家。硬要说的话，镜像神殿后山深渊底那个废弃古堡的地下室，勉强可以算作他的家，他出生时躺在里面的实验舱就在那个古堡里。但是现在，他不承认那个可恶的地方是他的家。
　　没错，那是个极其可恶的地方，那地方就是那个可恶的篡位者的野心，充满黑暗和恶臭的野心，让人一想起来就作呕。
　　可是，不回到那里，他还能回到哪里？珀尔帕斯有个家乡叫幽静山谷，米尼恩斯、喀耳洛夫卡和伽倪尔有个家乡叫神韵大陆，他们最后无家可归时，至少可以回到他们的家乡，那里有他们的根。而他呢？他没有家，也没有可以容身的家乡。他只是个工具，被用来杀戮就是他之所以被制造出来的唯一理由。
　　被说成创造新世界的战争只是篡位者撒下的弥天大谎，自己这个所谓的“大功臣”不过是个好欺骗的工具，且还成了入侵他界的侵略者。这样的事实让洛蓝的感觉糟糕透顶，他无比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一个无家无根、可有可无的工具，好像没什么继续存在于世的必要。
　　“洛蓝。”
　　混乱的想法被一个熟悉的声音驱散，洛蓝抬起头，看到埃尔克斯勒站在不远处。洛蓝有些狼狈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朝同伴迎过去。
　　“你怎么来了？”
　　“镜像之界已经封界了，镜像初神怕你无法通过结界，叫我过来接你。”
　　埃尔克斯勒也是被制造出来的实验体，洛蓝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对方或许会明白。
　　“你打算继续跟随这位镜像初神吗，埃尔？”
　　“镜像初神狄凯利斯是镜像之界的意识具象，我相信他。”
　　“镜像之界的意识就不会出错了吗？”
　　“如果真到了那一刻，再打算不迟。”
　　埃尔克斯勒的想法那么潇洒，洛蓝真有些羡慕他。埃尔克斯勒看出洛蓝的迟疑，同为实验品，他能理解洛蓝的心情。
　　“要不要给自己一次机会，一睹镜像初神的风采？”
　　“好啊。如果他的风采不能让我满意，我会选择离开。”
　　“你应该不会失望的。”
　　洛蓝跟上埃尔克斯勒，在不知所谓的坎坎坷路途上奔波太久，此时，他有了一丝找到出路的感觉。

　　第三地狱
　　当第三支黄金箭击碎悬在第三个镜阵的回字形镜面，望不到边际的镜面森林出现在第三地狱。数不清的镜面竖立着，无数个镜阵入口看得人眼晕。
　　“你们终于来了。”
　　游方迎在众人面前，他的褐色短发变成了金色，相貌也和之前有点儿不同。
　　“你的样貌变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米诺斯记得游方的模样，若在平时，这样的变化他不会当回事，但现在正值冥镜双界大战，哪怕是很细微的变化他都不能忽视。
　　“我的样貌不会影响到冥界，放心。”游方望向镜阵，“这是布置在第三地狱的镜阵迷宫。规则如下：只有一个入口通向出口；入阵者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出口，超时则全部入阵者会被封印在镜面里；死路顶头的镜面会将入阵者困入其中。这个镜阵的困难之处在于，入阵者很难区分出正对面的镜子究竟是表示死路还是只是转弯的路口。”
　　“破阵的方法呢？”
　　哥顿直截了当地问。自从前两个镜阵因为想要破坏自身的规则而崩溃，冥斗士和黄金圣斗士们已经不打算对之后的镜阵听之任之。
　　“破阵的具体方法，我不能直接告诉你。我只能说，关键在于时间。”游方看了哈迪斯一眼，“任何事物只要入阵，阵眼回字镜会以熄灭光芒的方式开始倒计时。那么，就预祝各位马到成功吧。”

　　一入阵，光线立刻变暗，巨大的回字形镜面高悬在空中，成了唯一的光源，且这光源随着最后一个人进入镜阵，开始从最外一圈的端点变暗，冥斗士和黄金圣斗士们需要在回字镜完全变暗之前走出迷宫。
　　“朕将会释放死魂，在找到出口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行动。”
　　冥王哈迪斯领会到游方的暗示，他合拢黑羽六翼，以冥神咒语唤来萤火死魂。当黑翼张开，泛着翠色荧光的萤火死魂如无数条星河翻腾着冲入镜阵之中。眼前如夜色般的空间里忽而浮现出一幅星光璀璨的藤蔓花纹画，无数的藤蔓花纹还在持续不断地延长生长，同时也有多处的藤蔓花纹戛然而止，继而像在停笔处点亮了一盏灯。
　　“死魂不会被镜面化解，所有亮起的镜面，都代表死路。”
　　哈迪斯没有入阵的意思，回字镜的底边已经完全变暗。蓦地，原本平铺着的藤蔓花纹忽然向垂直方向竖起，众人惊讶地看着无数条星河在暗夜一般的空间里盘旋、交错，甚至是翻卷。原本还算精美的藤蔓花纹画此时已看不出什么美感，完全成了烦乱的线条。所见之处满目都是亮起的镜面，天和地的界线已荡然无存。
　　在这杂乱无章的星河和星海之中，有几条星河一直在延长，其中两条越攀越高，向悬在空中的回字镜靠近，另几条在向远离回字镜的方向奔流。众人集中精力注视那几条星河，没过几秒，奔向回字镜的两条星河，其中一条与回字镜擦肩而过继续奔向远处，另一条则直接进入回字镜中。当萤火死魂进入回字镜，回字镜的光芒恢复了些许。
　　“看那面镜子！”米罗诧异地说，“时间恢复了！”
　　“那三条通道的萤火死魂还在继续前进。”奎恩观察到了这个细节，“时间的改变没有影响到它们！”
　　“这个镜阵的破阵方法会不会是改变时间？”
　　“一试便知。”
　　哈迪斯决定验证赛奇的猜测，他再次释放出萤火死魂，这一次，所有的萤火死魂都进入那条通向回字镜的通道。

　　冥王果然听懂了暗示，游方不担心冥王军团会被困在这里，他很确定镜像篡位者不会挑选这种时候跑来迷宫镜阵，现在正是取回阿忒斯的灵魂的最佳时机。
　　“米诺斯，神杖在你这里吗？”
　　“当然。”米诺斯将双掌一合，再分别向两边一翻，一团金色的光在他掌心里慢慢拉长，化出镜像之神的神杖。“阿忒斯的灵魂很好，你可以放心。”
　　游方接过神杖，一手附上神杖顶上的镜幻灵石，他发起金色的镜幻，从镜幻灵石里吸出一团泛着莹白光芒的灵魂。那团灵魂像条鱼似的在游方的手掌心里打个旋儿，之后顺着他手腕钻入他的体内。
　　“多谢你将阿忒斯的灵魂保护起来。”游方向米诺斯行礼，“这份恩情，如果只说一句感谢，显得太刻薄了。镜像初神将承诺给你一个愿望，请说出你的愿望吧。”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当然。”
　　“嗯……”米诺斯看了看雅柏菲卡，“亲爱的，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是许给你的愿望，还是不要白白浪费了。”
　　雅柏菲卡凝视米诺斯的双眸总是明亮得叫人心动，米诺斯觉得自己的爱人说什么都有道理。
　　“嗯，这倒是难住我了。”
　　“或者，你随时想到什么愿望，随时许愿，都可以。”
　　“那就多谢了。”

　　游方在取得阿忒斯的灵魂之后便离开了，他一点儿都不担心那个逃跑的篡位者回来。有冥王哈迪斯在，那个篡位者翻不起什么风浪，最多只是把与哈迪斯决战的时间提前。而那个满心算计的篡位者是绝对不会随便浪费机会的，他必定要选择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才会出手。

　　第五地狱
　　暗色的空间里，阿忒斯无聊地等在这里。有熟悉的镜幻力量出现，阿忒斯化去结界，他看到一个眼熟的人正朝这边过来。
　　“你是……”
　　“阿忒斯，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游方来到阿忒斯面前，他的样子，清晰地映在阿忒斯那双充满震惊的眸子里。
　　“游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阿忒斯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游方的褐色短发已经变成金色的齐腰长发，他的五官也和狄利亚越来越像。
　　“是不是很像狄利亚？”
　　游方有些调皮地问，阿忒斯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你。闭上眼睛。”
　　游方神秘兮兮的模样只让阿忒斯的内心更加不安，他向后退开，拉开与游方的距离。
　　“不要跟我开玩笑，不要再把我当作玩具愚弄。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哎呀，阿忒斯终于在意我了吗？早知道，我就早点儿打扮成这个样子了。”
　　“你这可恶的家伙，到底要耍弄我到什么时候！”阿忒斯被游方的态度激怒了，发疯似的朝游方咆哮，“你和狄利亚是一个灵魂的两半是吗？你们就是那个所谓的镜像初神是吗？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是你要变成他的样子而不是他变成你的样子！”
　　游方愣在原地，他没想到阿忒斯会如此在乎他。
　　“阿忒斯……”
　　“我为什么要在乎你的事，你这个混蛋！该死的混蛋！”
　　“阿忒斯！”
　　恐怖的镜幻瞬间在游方眼前炸开，游方惊惧地大喝一声，用掌心急聚起金色的镜幻抵御。普通的灵魂终归无法与神抗衡，阿忒斯失控的力量被游方强行压制下去，他踉跄着退开，鲜血从他的额头划过他血红的眼角，与眼泪混在一起，顺着他的脸颊擦过他苍白的唇角。游方后知后觉事情竟会失控至此，他忽然有些后悔。
　　“对不起，阿忒斯。”
　　“早在最开始……你就不该理会我。”
　　阿忒斯似乎因为刚才的失控耗尽了所有力气，他原本灵动的翡翠般的双眸此时灰暗如一潭死水，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像个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游方再也没有玩世不恭的心思，他小心而又温柔地擦去阿忒斯额头的血。
　　“不要说这种话，我会难过的。”游方将阿忒斯抱进怀里，“看在我把你的灵魂取回来的份儿上，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阿忒斯闻言心头一震，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把你的灵魂取回来了。”
　　游方摊开手，白色的光团从他的手腕处钻出来，在他的掌心里打着旋儿。游方发起金色的镜幻，将这光团凝聚成光球，然后翻转手掌，让光球贴上阿忒斯的额头。球状的灵魂迫不及待地钻入阿忒斯的额头里，阿忒斯能感觉到纯粹的镜幻在体内萦绕，他甚至能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发生变化。
　　曾经让镜像篡位者忌讳的第一个天生拥有自我意识的实验体在等待数百年之后，终于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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