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战国]野火》棠城

5、五、不逢の恋

　　信长欣赏藤吉郎的机敏，出于对部下的关心，为他指定了一位妻子。
　　藤吉郎已经二十多岁了，还不娶妻实在不像话，主公为他挑选的妻子叫宁宁，是一位武将的女儿，配他实在绰绰有余。
　　主公赐婚，出身也比他好，并且年轻貌美，藤吉郎对宁宁没有丁点不满，不，他对宁宁是十分以及非常的满意。
　　信长叫他的外号，猴子，高兴吗？
　　藤吉郎高兴得连连谢恩。

　　信长为部下指婚，但对自己妹妹的婚姻一点不关心，浓姬说再拖下去阿市的年龄就大了。
　　信长说，他要阿市永远陪在他身边。
　　反叛的弟弟没有夺走她，偏心的母亲没有夺走她，他怎么能让妹妹被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夺走。
　　浓姬向丈夫瞥去一眼，问他怎么不问问阿市想不想陪着他。
　　信长从不思考这个问题，这几年他在战争中不断获胜，受到的追捧越来越多，狂放不羁的性格比起以前多了些刚愎，为藤吉郎指婚也是直接宣布，没有问过双方意见。
　　藤吉郎的顺从让他从没想过他可能会不答应。
　　浓姬随口说，阿市不是你养的那只猴子，那只猴子也未必就是供你消遣取乐的对象。
　　信长说当然不是，藤吉郎是他得力的部下。
　　浓姬不再多言，阿市从寺院回来那天，她看到藤吉郎望着轿帘后阿市的身影出神，那只猴子也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的丈夫，浓姬有些分不清他到底在看谁。
　　藤吉郎的婚礼进行得很顺利，信长主婚，对两家都是荣光。
　　浓姬和阿市参加了婚礼，阿市夸新娘子真美，肌肤像樱花一样细腻。
　　藤吉郎的目光扫过阿市樱花一样的肌肤，又看向对这场婚事甚为满意的信长，最后对妻子露出微笑。

　　婚后几年，宁宁一直没有生育，作为正妻，随着藤吉郎地位攀升，她不得不容忍别的女人对丈夫的勾引。
　　她的靠山是信长，倒不怕自己的地位被动摇，藤吉郎哪怕想与她吵架都要顾及当初赐婚的信长。
　　信长的势力范围日渐扩大，有段日子藤吉郎带妻子镇守在外，离开信长后夫妻间的争吵多了起来，但总能和好。唯一吵得不可开交的一次，藤吉郎不肯低头，宁宁便启程去拜访信长，为主公送上丰厚的礼物。
　　浓姬和阿市也收到了礼物，劝信长做调解人。
　　信长写信让藤吉郎珍惜贤良的妻子。
　　从那以后，他们夫妻再没发生过激烈争吵。
　　信长希望他们婚姻和睦，这样藤吉郎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侍奉织田家。
　　信长不甘于现状，将目光投向了岳父留给妻子的嫁妆—美浓。
　　浓姬的哥哥斋藤义龙病死了，继任的义龙之子昏庸无能，美浓国日渐衰弱，连斋藤家家臣都看不下去，以十七人夺城又将城归还，以此警醒自己的主公。信长清楚，就算没有妻子没有岳父，他不去进攻，美浓也迟早被别人吞并，岳父的死让他有了更堂皇的理由。
　　为了攻下美浓国，信长需要壮大自身，计划与北近江新崛起的浅井家缔结盟约。
　　浅井家的家督浅井长政是一位优秀的年轻人，联合家臣罢黜专断的父亲后带领浅井家迅速崛起，信长十分欣赏他的魄力。
　　两人都是敢作敢为行事果决，相互欣赏一拍即合。浅井长政比信长还要年轻，只比他的妹妹大两岁。
　　不可避免地，信长想到了妹妹的婚事。
　　藤吉郎从未见信长如此欣赏过一个人，欣赏到可以考虑把妹妹嫁给他。
　　他一直以为，阿市是红叶的霜，樱花的蕊，一碰就会受伤，信长不会允许他人染指。
　　但浅井长政可以。
　　信长告诉藤吉郎，长政君很像他，又不像他，多么高的评价。信长宠信手下不少得力干将，但真正让藤吉郎嫉妒的，只有早年那个像女人一样漂亮的十阿弥，和有资格成为信长妹夫的浅井长政。
　　宁宁确实是位贤妻，开朗如她与众多将领的妻室都保持着亲密友好的关系，身为丈夫的他得到了无形的好处。宁宁有时也会去拜访浓姬和阿市，然后带回些趣闻。
　　这次宁宁从阿市那里回来，告诉藤吉郎，阿市小姐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也许信长说的对，浅井长政就像年轻一点的他，但比他更温柔，更风雅，他派人给阿市送来一首和歌。
　　和歌写在樱花纸上：

　　“未见君容但闻名，寒菊入夜白露生。”
　　“终宵彷徨昼复念，魂断相思露也轻。”
　　藤吉郎并不惊讶浅井长政听说过阿市，她的名字早因信长的强大而传扬，浅井长政当然听说过。但究竟是只靠传闻就恋慕上她，还是因为织田家和浅井家结盟的需要，藤吉郎不得而知。
　　阿市又去寺院看望了母亲，还是藤吉郎护送。
　　离开前她坐在前庭望着天空，许久后回神，藤吉郎果然在树下等候。
　　她走过去为他拂去肩上落叶，歉疚地说，对不起又让你久等，以后不会了。
　　藤吉郎深感惶恐。
　　她环顾院落遗憾道，可惜不是秋天，我们回去吧。
　　藤吉郎也觉得可惜。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惜。
　　……
　　北近江又有礼物送来。
　　浅井长政对阿市究竟是真心还是为了结盟，信长很疑惑，只是不愿深究。
　　信长对美浓国势在必得，不止是美浓，与浅井家结盟能为他带来更多。
　　他儿时与人打斗，长大后与兄弟争斗，后来与敌人战斗，每天都是战争，战争。战争让他热血沸腾，也让他身心疲惫，他不想再与人平等地作战，而是想做天下的主人，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
　　母亲厌恶他小时候总想着破坏与征服，其实到现在他依然如此。
　　阿市收到和歌后没有反应，她与浅井长政连面都没见过。
　　信长去看她，饮完茶吃完茶果，迟迟没有道明心意。
　　忽然，信长想起了被他诱杀的弟弟信行。
　　织田家的儿子都有血性，有资格对继承权动心。但阿市是织田家的女儿，不用争不用抢，身边一切应该由她的兄弟和丈夫提供。但这世道太乱了，信长还不够强大，联姻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乱世中充满背叛，两个家族的联盟需要保障，多的是人将自己的母亲、姊妹、儿女送入盟友家中做客，实则却是人质，相比之下联姻不是坏主意，对信长而言这更是最好的选择。
　　等他夺得一切，依然可以保护妹妹，浅井长政不敢对她如何。退一万步讲，按这乱世的惯例，两个联姻的家族即使关系破裂，还可以休了妻子遣送回娘家，而信长相信他与浅井家的联盟将牢不可破。
　　信长收起思绪，发现阿市正在观察他。
　　阿市懂他，她怎么能不懂他。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说，请把阿市送去浅井家，阿市会做哥哥的眼睛，哥哥的耳朵。
　　信长一愣。
　　对他而言，曾经想杀他夺位的弟弟是一把刀，一杆枪，阿市什么都不是，只是他的妹妹，但现在她告诉他，她要做他的眼睛，他的耳朵。
　　那天夜里浓姬来找阿市，信长担心她对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心怀不安，让有经验的浓姬前来安慰。
　　浓姬有感而发，与阿市彻夜长谈，说了许多不曾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浓姬嫁来尾张前也没有见过信长，父亲认为尾张第一大傻瓜是个有意思的人，于是定下婚约。她当然不愿意，但父亲递给她一把短刀，告诉她如果婚后发现丈夫真的是傻瓜，就在他睡觉时杀了他。
　　她在气头上，回答说，如果她的丈夫不是傻瓜，说不定有一天会带她打到美浓杀了父亲。
　　浓姬发出长长的叹息，她的父亲斋藤道三死在了她的哥哥斋藤义龙手中，如今只要有浅井家帮助，他们就有机会攻下美浓，为父亲报仇。
　　阿市明白，浓姬也希望促成这段婚姻。
　　浓姬安慰她，信长保证浅井长政是个优秀俊美的年轻人，像他，又不像他。
　　阿市想象着，她要嫁给一个像哥哥的人，却又不像哥哥的人。
　　听起来是件美好的事情。
　　不久后，阿市启程前往北近江的小谷城。
　　许多人都去送她，藤吉郎带妻子也去了，亲耳听到信长对她说，他已经写信拜托长政君好好照顾她。
　　藤吉郎意识到信长对浅井长政已经信任到了可以将阿市托付于他的地步，那是个比十阿弥还要可恶的男人，同时得到了阿市小姐和主公的心。
　　但他没有怨言，浅井长政年轻有为又有好出身，他什么都不是。
　　信长给了他一切，他的身心属于信长，对主公的决定不能有怨言。
　　藤吉郎带妻子向阿市送上祝福。
　　信长和浓姬也祝福，但更多的是叮嘱她如何照顾好自己，阿市笑着一一答应，坐上轿子留下眼泪。
　　信长一路送她到城外。
　　接下来的路不用送了，信长目送她远去，待她的轿子走远了又骑马追上去。
　　山野在他身后倒退，他呼唤着，阿市，阿市。
　　他的妹妹，他的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