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战国]野火》棠城

4、四、红叶

　　织田氏在尾张的地位日渐巩固，但仍不时遭受外来入侵。乱世中崛起的势力太多，还有更多的势力想要崛起。
　　藤吉郎时刻嗅寻机会，但始终缺少一个契机。
　　他还是供主公取乐的小人物。
　　他与信长的近侧十阿弥相互看不顺眼，那个比女人还貌美的男人成天围着主公转，因为是近侧，可以照顾得比他更细致亲密，嫉妒之火在他心中燃烧。

　　十阿弥原先是地痞无赖，伶牙俐齿口无遮拦，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包括藤吉郎。
　　藤吉郎为信长捡球、提鞋、擦地板，有时候信长无聊了还会叫他扮丑解闷，这严重威胁到了十阿弥的地位。
　　十阿弥没什么本事，最厉害的就是那张嘴。
　　为了阻止藤吉郎继续受宠信，他无中生有编造了藤吉郎觊觎阿市小姐的传言。
　　主公杀死弟弟坐稳家督之位后，与妹妹阿市小姐有过一段日子的疏离，但最终重归于好。
　　世道太乱，能一起活下去已是不易，过去本就不必执念。织田家时常遭受外敌威胁，主公每次出战回来，只有阿市小姐来看望，他的生母土田御前夫人则已出家，再也没有来看过他。
　　阿市小姐是主公最疼爱的妹妹，如今日渐出落成了美人，多少武士都梦想能娶到她，主公平时对人诸多宽宥，但不代表就能容忍下级武士染指她。
　　藤吉郎很幸运，在传言扩散前，十阿弥就因为那张嘴早前惹下的私怨，被信长宠信的另一位武士所杀。
　　杀死十阿弥的人被信长叫做阿犬，和叫藤吉郎猴子一样，他们都是信长看上的人，而阿犬却因为杀了十阿弥而被驱逐，藤吉郎一下少了两个竞争者。
　　他的机会来了，那段无中生有的传言没有影响到他。
　　事实上，虽然许多人都梦想娶到阿市小姐，但藤吉郎并没有觊觎主公的妹妹。
　　曾经，他还是脚上沾泥的杂役，每天除了认真工作，就是思考如何在主公面前表现自己，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所以当人们都去观望从寺院归来的浓姬夫人和阿市小姐时，他也去了。
　　观望的人太多，人们都为眼前的美貌所倾倒，藤吉郎没有，因为隔得太远，他根本没看清主公的妻子和妹妹长什么样，只觉得她们应该是美丽的。

　　直到他成为武士，终于算得上是有身份的人了，依然满脑子都是如何更讨主公欢喜，女人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离阿市小姐最近的一次，是因为信长击败了入侵的外敌今川义元，他负责将喜讯先一步带回城中。
　　东部第一势力的今川氏是织田家宿敌，以几万人侵入尾张境内。信长领军抵御，却只有几千人，依然有不少是出身低微却渴望功名的贩夫走卒，将撕杀看作命运的赌博，藤吉郎也在其中。
　　信长用兵就像他的人一样狂放，只带一队人马奇袭今川氏本阵，一举制敌，今川义元战死。
　　藤吉郎喜悦地告诉镇守城中的家老们，这会是一场被世人争相传说的战役，从今以后不止尾张，天下都将听说主公的威名。
　　藤吉郎汇报完，出门又遇见了浓姬夫人和阿市小姐，赶紧伏身行礼。
　　浓姬冷静地问，夫君胜利了吗？
　　藤吉郎正要回答，阿市打断了他。
　　她问，哥哥呢，哥哥怎么没有回来，他受伤了吗？
　　藤吉郎抬起头，几乎是用一种冒犯的眼神看着她。
　　战争远了，胜利远了，功名也远了，他想起了自己那还在家中过着清苦日子的姊妹。
　　在他为了出人头地而离家前，姐姐嫁了一个混球，时常对她拳打脚踢。他忽然理解了主公为什么要将适婚的阿市小姐留在身边。
　　在这充满暴虐与杀戮的世道，到处都是战乱，到处都是恶鬼一样争抢夺食的男人，如此美丽的阿市小姐，主公怎么忍心把她嫁出去。
　　片刻失神后，他收回目光，战争、胜利、功名全部回到身边，喜悦再次将他包围。
　　他高兴地汇报，主公大获全胜，只受了轻伤。
　　浓姬和阿市都欣慰地松了口气。
　　从那一战起，织田家的版图迅速扩张。
　　信长告诉部将，战火是涅槃之火，战争越多就要越战，这是他制定的规矩，等打败所有与他争抢的对手，到时候他就可以制定没有战争的新规矩。
　　藤吉郎尊敬而崇仰地望着主公，他的身心都属于主公，他将为他生，为他死。
　　那一战是藤吉郎的契机，他立了军功，信长重重赏赐了他。
　　比起赏赐，他更希望得到重用，信长也满足了他。
　　他有了跟在信长身后，与世代侍奉织田家的家老一起商量行军对策的地位，还有机会出入一些不那么重要却又非常重要的场合。
　　比如阿市小姐去寺院看望土田夫人，他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与母亲会面过后，阿市静静坐在寺院前庭一言不发，久久望着院中红叶。秋天已到，满山满院都是惹眼的红叶，像火一样热烈。

　　藤吉郎早在信长身边练就了异于常人的好眼色，识趣地靠在树下安静等待。
　　很久之后阿市才发现藤吉郎，站起来走向他。藤吉郎以为她终于想起来要回家了，她却只是取过他肩上的红叶。
　　秋天到了，阿市手中的红叶冻上了一层薄霜。
　　她抱歉地说，对不起，久等了，很冷吧？
　　如果说信长是第一个赏识他的人，阿市就是第一个关心他的人，这位出身贫寒，将来统一日本的战国枭雄，注定和织田家有着剪不断的联系。
　　阿市往轿子走去，为了不给藤吉郎添麻烦，她保证回去一定向哥哥解释，是自己耽误了回家的行程。
　　大片大片的红叶伸出了院墙，像关不住的火，藤吉郎默默走在阿市身后，红叶的火也在他心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