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狐狸面具（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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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阳光是最低廉的驱邪妙方，当光线穿过纸窗落在梁上脸上的时候，梁上终于睁开了眼。
关节酸痛、脊背冒着寒气——这就是她的第一感觉。
屋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今天是三破日。先前她在太阳未升起的时候冒着雨出了门，招了一身的邪气又堕成了生魂在百鬼夜行里走了一遭；现在好不容易回了魂，有点后遗症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梁上坐起来，盯着自己的房间发了一会儿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记忆之中，那段咒语生出了它该有的功效。梁上的魂魄自阴阳之隔向上，走马灯似的看到了许多奇怪的东西，然后她便断了片。
直到现在，连前一夜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阴气蒙蔽了清窍，三魂不清七魄不明，有些人彻底遗忘了那些与妖相关的记忆都不奇怪——就如同“神隐”一般。只有像梁上这样有些灵力基础的阴阳师一类，或者某些天赋极好、阳气旺盛的普通人，才能或多或少保有部分的记忆。
比如现在，梁上就只能记得她曾经因为离开院门而踏入了妖怪们的游玩队伍，至于其他具体的事情只剩下了极模糊的印象。当然，若是再多给她些时日，清除一下残留的阴气，其他的事情也多半是能想得起来的。
梁上缩着身子，轻轻地向手心呵出一口气。
——也许那个时候她的身体根本没有苏醒、没有起身、更没有打开过院门，从她醒来、披上羽织、撑着伞走出去的那时候开始，离开这温暖被褥的就只有她的灵魂。
梁上看着堆在自己脚下、与昨夜就寝时并无二致的那团羽织，慢吞吞地想。
梁上披了那件羽织，撑上伞，走进了院子里。
她眯着眼，目光在院中扫过，除了纸人式神们已经耗干了灵气变回了纸以外，便再没发现任何肉眼可见的可疑之处了——梁上不想再打开灵视观察了，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阴气入体、担心妄动灵气会受到意外的伤害，另一方面，梁上很肯定，唯一能稍微镇住那些阴魂的自己都中了邪，现在的院子里定然已经乱成了一副不堪入目的模样。
——鬼怪横行、阴气流窜？
梁上决定逃避一次。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啊。
她打着哈欠，慢慢走过去，俯下身捡起了那几张泡了水的纸。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伴着金属环间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梁上循声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青色袈裟、戴着斗笠，一手握着一柄锡杖的僧人模样的妖，自走廊那头的对屋方向朝她走了过来。
梁上愣了愣。
“……青坊主？”
阴气作祟，她还不太能想的起来百鬼夜行时遇到的事情。但青坊主这个形象来自游戏，现在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青坊主对于梁上忘记了自己的这种可能性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连自我介绍的台词都打好了腹稿，哪想一见面，对方道出的仍然是这个名字。
——莫非真的和自己有什么渊源？
这边青坊主神色莫名，梁上只当这个世界的他并非是这个名字。失望的感觉多少有一些，但也并非不可接受。她直起身子，对他微微笑了笑，解释道：
“看到你就会想到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对不对。”
青坊主垂眸，语气很温柔。
“这本就是主人为贫僧赐下的名字。”
梁上不解，但青坊主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式神和阴阳师之间如臂相使般毫无隔阂，所以也没有那么多大防。青坊主伸手扶着她的后背，把她往屋里赶。
“既然已经受了阴寒之气，在这样的阴雨天里便不要出屋了。”他说。
梁上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他的动作。但紧接着，感知力无意识扩散之时，却感应到了自己和他的一丝联系。
梁上顿住了步子，迟疑着开口：
“你……被我‘赐名’了？”
青坊主平静地抬眼，对上了她的目光。
“——柜内小姐称病谢客。”
晴明家院内，博雅和晴明两人仍是面对面坐着对饮。递上了访帖却被拒绝的博雅感叹了一句，便转而问晴明：“看起来是没什么大事了？”
晴明抬眼看了看他，直到把博雅看得后背发毛，这才悠悠道：“那可不一定。从百鬼夜行里出来的魂魄，会是哪一个可不一定啊。”
博雅：“……你开玩笑的吧？”
晴明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这边博雅毛了一会儿，最后叹口气。
“反正我觉得，按你这样淡定的样子，多半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他说，“或者说，如果真的有事，连你都帮不上忙，我又能帮点什么呢？”
晴明听着他的话，慢慢地收起了笑脸，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希望没事。”
——梁上是真的大病了一场。
这算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病，梁上准备充分。再加上她也是有式神照顾的人了，所以除了身体难受些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困扰。
待驱散了那些紧紧缠绕于魂魄之上的阴气，梁上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
一天清尘，早起洒扫庭除的青坊主看到梁上起了身，站在门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见青坊主看过来，梁上歪了歪头，抿嘴对他笑了笑。
“躺了这么久，身子都僵硬了。”
但梁上没得到预想中该有的回答——她疑惑地仔细看过去，发现青坊主竟然是有几分呆滞的模样。
“……喂？”
对方愣得太专注，梁上只能走过去，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了？”
青坊主浑身一震，迅速低下头，以斗笠遮住脸，攥紧了手中的扫把。
“……请不要戏弄贫僧了。”
梁上：“？？？”
青坊主念叨着什么“成嗔成痴，避色避贪”便一边扫地一边离开了。梁上被他念得莫名其妙，但对方的态度太不配合，她也只能当这是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除掉了阴气带来的隐患，梁上的灵力气势汹汹地扩散开来，三两下便把围在院子附近的鬼魂清了个干净。确定了附近无人后，她便伸开了双臂，拉了拉躺了数日有些麻木的筋肉。
梁上伸着手臂，懒懒地哼了一声，然后便听到院中树下啪叽一声响。她循声看过去，发现一只鸟雀像是没能站稳，掉在了地上。
梁上：“？？？”这算是现场版的落雁吗？
那鸟雀补救似的从地上一跃而起，迅速拍着翅膀远远地飞走——梁上盯了它一会儿，眯起了眼。
这鸟雀身上有灵力的味道，像是别的阴阳师的式神。
自己大病初愈便如此意外地在家里见到了别人的式神——天知道，自己生病的这几天，可是还有更多的人，善意或恶意地监视着这个院子？
式神的作用有很多种。
有些阴阳师，如梁上和她的母亲，以式神为“侍神”，以纸做式神，用它们操持家务；但也有很多阴阳师，所能指使的并不只是安全无害的纸人，所做的事情也不是简简单单的端茶倒水、洒扫庭除。
——有的阴阳师靠式神保护自身或者雇佣者，也有的阴阳师凭借式神来为别人下咒。
后一类人梁上还没有遇到过——谢天谢地柜内家没有招惹到过什么宿敌，也感谢阴阳师这个身份让绝大部分看她们不顺眼的人不敢下手，梁上尚且没有遭受过什么不怀好意的诅咒。
但没遇到过不代表梁上就可以忽略这种可能性。
梁上掐了两个诀，发现自己水平不足，竟然追踪不了那式神的去路。她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沉吟不语，最后弯下腰，掐起灵诀，在那棵树的树干上点了两下。
“你也该成精了。”她对着那棵树嘀咕了一句。
——阴阳师家的物什与动植物，许是因为常年受着灵力熏陶近朱者赤的缘故，成精的概率非常高。
但稀奇的是，梁上母亲持家的那段时间，柜内家除了白纸以外会走会蹦的只有两个大活人，没有任何物什或动植物有成精的趋向——待梁上自己持家，家里除了纸人就是阴魂，有点成精苗头的灵物也都被那群鬼魂啃干净了。
没有足够式神的阴阳师，像是被蒙了眼捆了手脚一般，处处掣肘。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狐狸面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