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君子自行》游荡的埃路法

12、狐狸面具（2）

　　博雅是在牛车驶经了晴明家很远之后，才突发奇想似的生出了拜访的念头。
　　这挺奇怪的——他本是带着天皇的命令前往柜内宅、向那位大人的女儿传达这次寮派任务的，但此刻，“拜访晴明”的念头却强烈到让他坐立难安，根本无心奉命。
　　最后，博雅还是站在了晴明家的院门前，叹了口气。
　　——只可能是他搞的鬼了吧。
　　然后便认命似的叩响了眼前的大门。
　　“来啦？”
　　门从内侧打开，晴明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我等你很久了。”
　　博雅看着好友这张明显带着狡黠的笑脸，还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找我有什么急事吗？”他一边问着，一边迈步想往里走，“难得你居然用这样的方法邀请我来。”
　　“大概算是急事吧。”晴明瞄了他一眼，却是把他往门外的方向带，“你这次要去柜内宅传达的命令我也大致听说了一些，我们刚好同路。”
　　又被他赶出了门的博雅：“？？？”
　　——敢情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搭顺风车的？

　　此时的梁上，一个人在家已经快要闷出心病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家里多了个会说话会思考的式神之后，梁上反而觉得更郁闷了。
　　梁上隐约发觉，比起刚见面的时候，从自己病愈之后，青坊主便对自己疏离了许多。
　　虽然他们开始搭档也不过寥寥数日……但先前青坊主对自己那种带孩子一般的关切和亲近都不见了。现在一见自己，他便立刻拿斗笠挡住脸，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过来。要是自己厚着脸皮往他身边凑一凑，他就会立刻开始念叨“请不要戏弄贫僧”之类奇怪的话——一来二往，那语气里都带了几分委屈。
　　梁上真是被他念叨得一脑门问号。
　　偏生她又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行得不妥让他生出了被戏弄的错觉——式神和阴阳师之间的关系本来就该亲如一体、不分你我，她不敢在外人面前露脸，但换在式神面前抓着袖子撒个娇都不是问题。
　　——安倍晴明家式神个个都是大美女也没见他避讳个啥，这可是人尽皆知的！
　　第一次养式神、极度缺乏经验的梁上，双手交叠垫在面前，趴在院中的石桌上，溜溜地转着眼睛，盯着青坊主忙忙碌碌的身影。
　　——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
　　梁上想得太专注，甚至于错过了青坊主微微发红的耳尖。

　　博雅的到访对于梁上来说算是相当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一次博雅摆足了派头，所有出行以官员规格，让梁上好一阵手忙脚乱。直到双方隔着幔帐坐下，梁上这才发现——咦，晴明怎么也跟着来了？
　　她本以为博雅应该是以官员的身份传达什么旨意来的。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那边晴明就笑着拉起了家常。
　　“看起来已经无恙了？”晴明道，“前些日子想要拜访，只是遗憾被您的式神回绝了呢。”
　　梁上琢磨了一下，自己那沓纸人式神都泡了水，寄生魂还封在纸符里，现在能走能跑能替自己拒绝人的就剩下了一个青坊主——这么一想心里又多了几分感激呢。
　　“学疏才浅，竟然犯下那等大错，这也算是对我的惩罚警醒。”梁上知道这种事情瞒不过晴明的眼睛，索性也没遮掩，“只是不知晴明大人有何要事，称病数日可是错过了些什么？”
　　“要说错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晴明恰到好处地小撩了一下梁上的好奇心，便把话题还给了博雅，“但这一次，源大人可是带来了很要紧的任务。”
　　“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
　　梁上顺着他的话问道。
　　博雅看起来有点尴尬为难——将这样毫无美感的任务交给一个年幼又精灵的女孩子，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尴尬。但前阴阳博士柜内大人引发的异象给天皇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让他对现在的柜内小姐抱持了很大的期待。
　　有些事情，以梁上的阅历还想不清楚。
　　期待过大意味着什么？——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妙事。若是梁上任务完成得不好，很可能就要面对被天皇赐罪的结果；但若是梁上完成得太好，或者哪怕只是差不多、没有让天皇失望，那么一旨赐婚下来让她嫁进宫里又该怎么办？
　　能把一名强大的阴阳师通过婚姻的方式捆进皇家，那可是当权者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身份使然，博雅的态度其实是向着天皇的——但他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看向了正坐在他身边的晴明。
　　晴明为什么会自告奋勇地参与了这么件破事？
　　似乎有答案了。
　　——若是有功，两人有功；若是有过，两人并过。
　　晴明在向自己、也是在向自己代表的那个人宣告，他会成为站在梁上背后的那个人。

　　梁上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博雅说出任务的内容，不免有点紧张。
　　她清楚自己的实力，但也明白这事不能推脱，所以更恼恨这样的身不由己。
　　“看起来确实是很为难的事情。”她打趣了一句，收起了多余的情绪，认真等待着博雅的下文。
　　听了这句话，博雅也像是回了神，带着一点点怜悯的情绪，慢慢地开始讲述起这一次的任务。
　　——平安京的城郊，数个小村子里，相继闹起了瘟疫。
　　这一句话就让梁上的心凉了个透彻。
　　已经开了口，博雅便很顺畅地讲述了下去。
　　“据传言，有人在雨夜中行过小巷时看到了一团漆黑的影子。他本以为是行人而上前询问，哪想那竟然是一团邪气，他一靠近，兜头便罩了下来。”
　　“触了邪气，那人恐惧万分，匆匆回家，第二日便发了低烧。”
　　“起初只是一个人犯病，又是像普通伤风一样的发热，竟然没有人注意。”他说，“但很快，这情况竟然蔓延了整个村子。”
　　“村民像是中了邪一般迅速地衰弱，甚至有人还咯了血、连从床上起身都做不到。后来附近的其它村落也被邪气控制住了。”
　　“……”这听起来就像疫病。梁上看着他脸上的凝重，很艰难地开口：“没有请过医者？”
　　博雅像是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答：“请过了，但医者现在也中了邪。”
　　梁上：“……”好嘛，医生自己也被传染了。
　　像是猜出了梁上的想法，博雅道：“阴阳寮派出了阴阳师查看，这才确定了并非单纯的疾病邪气，而是有鬼怪作祟。”
　　梁上很想说那就更像是疫病了，你更应该找水平更加高的医生而不是来找我。但看博雅的神色认真，不似说笑，梁上也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疫病，找阴阳师来治？
　　这可真是科技尚未萌芽的、迷信而又愚昧的古代啊，梁上想。
　　传统中医学鼎盛的时代、知识充沛的大医家们也许就在隔海相望的大宋，但在这里、在现在这个平安京，当权者选择了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交给专业完全不对口的阴阳师。
　　阴阳师还要兼任医生？可这些知识没人教过她啊！
　　梁上沉默了。
　　——她怕了。
　　这个时代第一次让她觉得无药可救。

　　博雅不懂，但晴明清楚地感觉到了梁上的犹豫和恐惧，并且丝毫不觉得奇怪。
　　以梁上那也称得上根深蒂固的“现代”思维，大概根本无法理解把这个任务交给她的原因——并且以她对这个“古代”根深蒂固的偏见，大概已经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从这个任务中活下来了吧。
　　“所谓瘟疫，其实便是瘴气作祟，亦可说是邪气。”于是他施施然道，“若能觅得源头，便可以轻松将其净化拔除，救人民于水火。”毕竟这个世界中的瘟疫和她所知道的瘟疫还不完全是一种东西。
　　“……”梁上不再抱任何希望地木然开口，“说的是。”
　　晴明笑了笑。
　　“我倒是有些想法，希望能帮上忙。”
　　梁上愣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是会和自己同去，这就有点急了——她认定这一行凶多吉少，像晴明这样自荐的行为，在她看来无异于送死。
　　她急得前倾了身子，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晴明打断了。
　　“更何况，类似的事件我也曾随师父一同处理过，比柜内小姐一人有经验得多。”
　　梁上迟疑了一下，问：“那时候……成功了吗？”
　　“当然是成功了。”晴明失笑，“否则以瘴气的凶险，我怎么能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呢。”
　　梁上怀疑他这话只是安慰，但以博雅所传达出来的态度，那位起的念头就是赶鸭子上架——于是她一边戚戚然，一边也只能是乖乖地接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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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来说疫病就是传染病……我记得宋代流行了多少次疫病来着，两百九十多次？
咱写的是平安京大阴阳师不是平安京大医师，所以虽然我可以就治疫病掰扯个两三章（专业问题），不过考虑到大家的情绪我也不掰扯了……好好打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