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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谜题 ...


  •   他们多是第一次来,正逢周末,还能见到几个来玩的年轻人,偶尔也有背着包的香客。
      佛教寺院的第一殿是天王殿,踏进殿门便能见到供奉着笑口常开的弥勒佛金身,佛像很高,供台摆着七彩莲灯和红色对烛。
      来的人基本都不信佛,不过都有拜了拜以示尊重,而后便各自去看殿旁的护法。
      他站在边上看她,她把帽子摘了,在跪垫跪下,垂着眼,双手合十在胸前。
      她弯腰伏地,长发顺着肩背滑落,很虔诚地低下头去。
      她信佛。
      她站起身,又对着左右护法拜了拜。
      “好了?”她走过来,他低声问。
      她点头。
      殿旁的护法塑像非常高大,庄严而又令人心生畏惧。不少人是第一次来,刚举起手机想要拍,边上立着的小师傅忙挡住,小师傅还很小,十几岁年纪,很严肃。
      “不能拍,佛像不能拍。”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懂事起妈妈带她去寺庙,便同她说,不能拍。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有人对着楹联念出来,又笑着说,“原来真的有笑佛啊。”
      “有啊,我小时候老妈还让戴过佛玉呢。”有人接了话头。

      寺院一层一层往上建,他们没有再去别的殿,只沿着殿侧的长廊顺着阶梯一层一层往上走。长廊很高,走得也挺久。女孩耐力都不太行,有男朋友的那一个有男朋友牵着,另一个好像还在追的也有人伴着了,她和张年年走得慢,落在了后面,便一起走。起初队长还会回头看她,她笑了下,他收回视线便和陈炜俩人打头了。
      最顶层是紫竹林,观音殿,意外的是挺热闹的,几个中年妇女拿着签筒在求签,檀香的白烟慢慢弥漫。
      有人打趣起来过去求个姻缘签什么的,真就有人找阿姨租签筒去了,反正时间还早,看样子也得耽搁会儿。
      她站在一旁的柱边,打开包包喝水。
      张年年走过来,在她身边站着,不时看看边上,又低头,笑。
      “吃了?”
      “没来得及。”
      她从包里拿出个蛋糕,要递给她,张年年却伸出手挡住她的手,“鸡蛋是荤呢”。
      她点头,便收回去,“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
      “我很虔诚的”,张年年背过手去,朝她笑。
      小李看着她,又垂下眼去,遮住那些复杂的情绪。

      沿着殿后有几层石梯,再上就是后山了,路还算好走,也不那么陡,树叶繁密,前头有人在开路,注意开枝叶和爬虫,也不算累人。
      她跟张年年一直在后头,最后面是刘先和梁志雄。
      张年年比她大两三岁,但感觉比她还小,心理年龄还是个小孩儿,热情又让人心疼。她可能没怎么爬过山,遇到比较陡的地方,脚踩上去滑了下便发怵了,不敢上去。她在前头,回头见她没跟上来,便蹲下身去,手伸给她,“来,我拉你。”
      “别”,张年年把手搭到她手上,又放开,“你会被我拉下来的。”
      “不怕”,她微笑,另只手扶住身边的树干,“我撑着,来。”
      “你把手撑石头上,对,脚用力,”她使了巧劲将她拉了上来,身体微微晃了下。
      “吓死我了”,张年年喘过气来,笑开,“你怎么那么棒啊。”
      她说以前爸爸有空会带她去爬山,她一开始也不敢上来,爸爸就会拉她一把,后来就学了这个巧劲了。
      “不过没把握我还是不敢拉你的”,她说,“挺危险的。”
      “是啊”,张年年在她边上,将穿出来的刺拨开让她先过,“刚刚我可怕了,特怕把你拉下来咱俩一块滚蛋。”

      走到一个将近断层的地方,很陡,山石有人的肩膀高,坡腰只有块石头,陈炜先翻了上去,成淮槿在坡腰的石头上斜斜站着,一脚踩在坡土上,看着都令人忐忑。
      他们俩一个一个的,底下的人先借着成淮槿的力往上走,再让上面的陈炜拉他们一把,有身手矫健的自己一翻就上去了。
      有个女孩,是他们队里一个精瘦精瘦的男孩带过来的,看样子还没追上。姑娘在她们前头,男孩先上去了,踩在半坡腰半蹲下来,想回过去拉她,那姑娘却已经往成淮槿那边去了,男孩摸摸鼻子,转回身自个翻了上去。
      她俩在下面看着,很同步地笑了下,成淮槿看过来,她眼珠往上抬了抬。张年年却有些不自在了,看了她一眼,还在踟蹰,成淮槿已经把手伸过来,她心里一跳,又看了小李一眼,将手搭上去。男人的劲大,她的手刚搭上他的手心,便被拉了上去,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放开了手,上头的陈炜也笑眯眯伸过手来。
      张年年吸一口气,小声说了谢谢,便借着陈炜的劲上去了。陈炜站起身来,笑眯眯说成队我完成任务啦,张年年也识趣,跟上他往前走。掌心碰过的地方往裤腿碰了碰,太快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后头的刘先和梁志雄上来,也笑嘻嘻先上去了。
      他把手递给她,她搭上去,借着力上来。
      莫名有点害羞,姑娘没看他。成淮槿扶上她腰侧,还未使力,姑娘便自己翻了上去。
      “身手不错”,他挑眉,自己也上来。姑娘笑,拍拍手。

      他没有再往前赶,就跟在她身边,她抬头去看他。
      “快到顶了”,他说,又问,“包给我?”
      “不用,很轻的”,她背了个小双肩包,问他,“常来?”
      “来过几次。”
      “吃过这儿的斋饭吗?”
      “吃过。”
      她抿着嘴点了点头,又笑开,摸摸鼻尖。
      “怎么了?”
      “有点饿了。”她低头笑。
      他看表,也笑了下,才十点,“以后多吃点。”
      “吃不下”,她侧过脸,往他肩臂处埋了埋。成淮槿特别萌她这个动作,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他用手背碰她脸,软乎乎的,“快到了,上去吃点东西?”
      她唔了声,站直身子。
      果然很快便到顶了,上头有一小块空地,几个人就着周边的石块坐着,有的则站着脱外套喝水。

      她甫一坐下,打开瓶盖喝水,便有俩人嘿嘿笑着凑上来,一个是开车的大雄,一个她记得叫张豪。
      “嫂子你看起来就好小啊哈哈”,张豪嘿嘿笑,“你多大啦?”
      她将瓶盖盖好,牵出一个笑,阳光下眼睛是琥珀色的,“22”。
      “哎哟我去”,大雄很夸张的啊了声,拐了张豪一下,“成队太过分了哈哈哈。”
      “你啊什么,你不也才22。”
      她低头,抿抿嘴,却遮不住眼角眉梢的开心。
      俩人在边上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和她搭着话,过了会又围上来俩人,大家的热情依旧不减。成淮槿本来还在打电话,收起手机便要过去,一个姑娘走过来将他挡住,是陈骏带来的那姑娘,他有点印象,好像是张小远女朋友给介绍的。
      姑娘给他递过来一块饼干,说谢谢他刚才帮忙搭把手,成淮槿说不用,正要绕开她,姑娘又说,“你好厉害,这么年轻就是队长了,跟他们都差不多大唉。”
      成淮槿点了下头便不再管她了,径直朝自己姑娘那边走,心想谁给介绍的这,特么的不靠谱。

      张年年一个人无聊,坐在地上玩手机。
      她和成队的事队里都知道个大概,反正单位里姑娘爱慕的事也不少,便都不甚在意,况且张年年这么漂亮一姑娘,平时又大方利落的,总有人追。
      就今天来的也有几个对她有好感的,前前后后也有来跟她说过话。
      大个子陈炜在她边上坐下,递过去一块压缩饼干,“吃了没?”
      她接过,也不客气,“没,饿死我了。”
      “这帮家伙,逮着机会都调戏小李去了。”
      张年年往对面角落看了眼,嘴里还在嚼着东西,笑了下,“是啊,软妹好调戏。”
      “嘿”,那个刚刚去搭讪成淮槿的姑娘在她边上坐下,也朝陈炜打了下招呼。张年年心里是极为不爽的,看这人浑身上下不顺眼,皮笑肉不笑朝她招呼了声,继续啃饼干。
      张小远女朋友的表妹是吧,什么玩意儿。
      天气好,也不算太费劲,又是冬天,还真没出汗,凉快得很。大家围在一起吃东西,有一半没吃早饭,顺道吹吹水。
      聊着聊着就聊到最近热映的这部电影去了,言语间是满满的温暖和感动,又有人提了句11年的福岛地震救了不少中国人的本地居民,便开始感叹,这个国度真是神奇,时而残暴令人颤栗,时而却至善至美,说它不近人情它却在向这个世界传达爱与和平,他们严谨而礼貌,却又极端而懦弱。
      好多老一辈人亲身经历过那段历史恨不得对他们千刀万剐,好多年轻人去旅游却会被他们的礼貌和善良滋生了在那边定居的想法。
      梁志雄捂着额头说这就是个千古谜题,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她一直在边上听着,张豪便顺口问了句嫂子你觉得呢?
      张豪本是一句顺口,她却抱着膝盖,很认真的答了。
      她说,可以去看一本书,叫,菊与刀。

      那本书还是上学的时候一个姐姐推荐她去看的。
      当时她们一块去看宫崎骏的音乐会,大屏幕切到一个场景,孩子养了几只狗狗,地震时救援队把狗狗救出来抱到孩子面前,当时的音乐很柔和,镜头给了那个军人特写,眼神温暖。
      碰巧那段时间看了金陵十三钗,加上家里老人的影响,她对那支军队的印象只有无恶不作,残暴至极。
      散场后,她问姐姐,凭什么,他们可以如此的,至善,至恶。
      姐姐说了三句话她记了这么多年。
      战争命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底线束缚人性。
      世界上唯一能成为信仰的军队只有PLA。
      推荐一本书,菊与刀。

      成淮槿跟她隔着两人,侧过头去看她。
      她垂着眼看脚尖,“是二战时美国一个作家剖析日本人性的书,虽然战争年代的特殊性跟现在差异也很大,但应该能解决我们想不明白的那个问题。”
      “taking one’s proper station”,一个男孩插了句,“以前老师跟我们推过,有一版译得很好,各得其所,各安其分。”
      “嗯”,她点头。
      “什么意思啊”
      “大概就是,这个民族的阶级性很强,不是我们通俗理解的阶级,是作为一个角色,在家庭中,在社会中,在工作中,他们应该扮演的角色应该尽到的本分,这种观念非常强。”
      至于天性的部分,她之前揣摩过,也曾想是不是他们的文化大部是我们国家的舶来品却没有稳定的基石,而我们有几千年的底蕴和根基,有严格的道德底线和束缚。人性总是有两面,缺乏了这层束缚,人性美化的时候无限美化,反过来,人性不断恶化的时候,也没有底线。
      当然作任何评价和定论都是很失礼的,这只是一种揣度,只是自己对那段历史给出的所能想到的答案。

      有片刻的安静,有人直接去搜书,有人开玩笑来冲破这片沉默,笑嘻嘻说受教了。队长拿了瓶水过来给她,她道谢接了。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个坏蛋,我也知道。可好在这么多年,坏蛋永远只能在心里猖狂,我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我依然控制不住自己会往邪恶残酷方面想,我能做的便是对这个世界表现得好一点,善意一点,慢慢的善意会比恶意多一点,这大概就是几千年文化教会我们的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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