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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再回首 ...

  •   这晚我回到家时,已经转钟(指过了十二点)了。让人庆幸的是,张灿那老女人似乎已经睡了,家里一片漆黑,没人向我兴师问罪。
      我乐的轻松,虽然明知道第二天还是逃不过,还是想着躲过一天是一天。只换掉一身脏衣服,就冲了个澡,舒舒服服窝进了被窝里。
      却没想到,现实中躲过了,梦中却没逃脱。
      这晚,我做了一晚梦,梦中是一串俄罗斯套娃一样,从小到大的顾昔。
      我和顾昔是从光屁股的年纪就认识了,造成这种关系,无外三种原因——两家是亲戚,父母是朋友,或者是毗邻而居。
      而我和顾昔,就是第三种原因。
      他家从爷爷辈起,跟我家就是邻里关系,直到现在,顾昔他爸一家还住在我家隔壁。
      但是之前,顾张两家前两辈人一直也不过是个点头之交,真真亲厚起来,还得从我四五岁上下时,顾昔他妈贿赂我跟他做朋友开始说起。
      我从小就是个皮猴,上房揭瓦、打架闹事从不少我,那大名是在住的这条街上都扬了名的。而顾昔则是个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从来不调皮捣蛋,但是也不是多讨喜的性子。所以,我们这对组合,让不少老老少少大跌眼镜。
      然而,两家孩子能处一起,却意外得到了两家家长的支持——顾昔家自不必说了,他妈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自闭了;我妈呢,则是觉得我实在是皮的无法无天了,需要一个性子安静的榜样杵在眼前,让我学学乖。
      还不懂事时,其实我是烦顾昔烦得不行了,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说,也不是个有趣的玩伴,小孩子哪耐得住这寂寞了。
      所以,八九岁前的记忆,都是我上蹿下跳的野,模糊记得顾昔闭着嘴跟在我身后的身影。
      而,真正好起来,则是约莫十岁左右了。
      那时……
      顾昔他妈跟他爸在打了五年的持久战后,终于离了婚。
      那天,正逢小学四年级的暑假。
      因为爹妈都上班去了,是我一个人在家,于是胆大包天地把作业扔一边,正偷偷看电视。
      突然,隔壁传来一阵大骂,我好奇地从窗户里探出一颗脑袋,就看见顾昔正坐在他家门槛上,默默凝视窄巷远处他妈拎着一个小包孤零零离开的背影。屋里还时不时,传出他奶奶骂骂咧咧的声音。
      “顾昔,你妈妈要去哪玩?怎么不带上你?”门被老妈反锁了,我出不来,只有苦哈哈伸长脖子问窗外的顾昔。
      那时,他没说话,只是扭过头两眼沉沉看着我。
      而没心没肺的我还义愤填膺地在说:“你妈真是太不讲义气了!不要紧!有大哥我罩着你,她不带你去,等大哥赚了钱带你去,不带你妈去!”
      那段时间我正迷恋什么古惑仔,说起话来都是“大哥”“小弟”的,江湖味十足。
      后来,顾昔他妈果然一直没回,而我只越发觉得他妈果然“不讲义气”,竟然出去玩这么久还不带上顾昔,实在可恶!
      于是,也觉得顾昔有几分可怜了,无论谁叫我去玩,是掏麻雀还是去屋后的小池塘里抓鱼,还是去和其他“帮派”“抢地盘”,都会拖上顾昔。
      而顾昔,也在我的带领下,果然偶尔露了几分笑容。
      直到上了初一,某天,我家闲的没事做,总以吵架来调剂生活的爹妈,某次吵架时,吐出“我要跟你离婚!”这句话时,我好奇问了句“什么叫离婚?”。
      我妈和我一样是个口无遮拦的,立马回道:“就跟顾昔的爸妈一样!”
      我爸瞪了她一眼,骂了句“蠢婆娘”,不理我妈又要跟他干架的架势,把我拉到一旁详细解释了一通,我才醒过神来。
      第二天,没脑子的我没领会我爸一番苦心,还是去问了顾昔。
      “顾昔,你爸妈离婚了?”
      我后来想,他那几年大概也被问麻木了,所以只是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兀自端坐在课桌前,写着老师刚布置的家庭作业。
      我得到了答案,觉得老爸果然没诓我,也就把这事丢一边去了,转头跟顾昔叮嘱了一句“马上又有比赛,从今天开始我放学后都有集训,没时间抄作业。本子在我抽屉里,你记得帮我抄哈!”,就跑下楼打球去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初一,初二,顾昔他爸再婚,初三,顾昔他后妈给他生了个弟弟,高一……
      顾昔那个家对他越来越冰冷,我和他的关系却越来越好。
      好到,他根本懒得面对一墙之隔的那个“家”,每天住在我家,跟我同进同出,睡一张床,吃一锅饭。
      好到,他不用说一句话,我只看他一个蹙眉或一个微笑,就明白其中的一切含义。
      这纯洁的兄弟感情到底怎么变质的,就以我这个浆糊脑袋,肯定是想不明白的。
      只大概是到了高中。
      那时候,虽然学习压力大,但是学生间的早恋风却一贯屡禁不止。
      我虽然一贯大大咧咧,一副不长心的德性,但是得亏爹妈模样都不差,遗传到了我这里,还基因优化了一下,托生的就更好了。
      再加上我喜欢打球,那时候以篮球为主题的动画片有几部都很火。几场和邻校的比赛打下来,我瞬间在几所学校间名声大噪。
      毫不夸张地说,每天上学放学,我都能遇到堵校门口跟我告白的女生。
      而顾昔也不遑多让。他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前茅,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从来没跌下过年级第一的宝座。再加上他长相斯文,书生气十足。两项相加,也很受一部分女生偏爱。
      所以,每到上学、放学,就是我俩最烦的时间。
      某天,我又皱着眉看着顾昔拒绝了一个别校的女生,然后叫上他坐上我自行车后座,就往家方向驶去。
      路上,我轻轻松松就踩的脚下车轮如飞。迎面刮过的风,吹散了几分我心中的浮躁。
      我突然灵光一闪,大笑对顾昔说:“哎!顾昔,你说如果我俩在一起了,她们是不是就不会烦我们了!”
      身后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我差点儿稳不住手心里的车龙头。
      我生怕顾昔会摔下去,连忙一捏刹,两脚踩地,停了下来。
      我慌忙回头看顾昔。“你怎么了?没事吧?”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顾昔震惊的表情。
      “你……怎么了?”我疑惑问他。
      他两眼盯着我。“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我一手挠了挠头,不大明白。“知道啊。”
      顾昔对我的了解,大概比我爹妈还要深。
      他只是问我:“你为什么认为两个男的可以在一起?”
      我从小在很多方面都开窍的晚,这顾昔也是了解,所以从小他就不把我的一些疯言疯语放心上。
      就算到了高中,我对性别的概念,也不过是一男一女以后是要结婚,两男的在一起就是哥们,根本没有同性恋这一概念。这也是那时的顾昔十分清楚的。
      而那时的我,却不明白有什么问题,只理直气壮地回答说:“前两天我们队打后卫的那家伙,你知道的,就叫李敏的那货,跟我说想跟我处处。你说他都能跟我处处,我跟你的关系比起他可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处处?”
      听了我这话,不知道为什么,顾昔瞬间拉下了脸。他平时脸就冷,这一下,简直黑的跟包青天有的一比了。
      “张弋,你跟我说说,什么叫‘他都能跟你处处’,你答应他了?”
      我更摸不着头脑了。“我什么时候说我答应他了?就他那丑样子,哪比得上你?”
      我话一落,顾昔似乎立即松了口气。
      转眼,他又两眼阴沉沉盯着我,直看得我莫名其妙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能打架了,才阴恻恻一字一字道:“张弋,从明天开始,不准找我帮你写作业。”
      然后,他从我自行车上下来,自己径直朝家走去。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骑车慢吞吞跟了他一路,好说歹说也没让他再回我一句话。
      那段时间可是苦死了我,虽然还是每天同进同出,顾昔却不跟我说一个字,作业没人帮我做,也没人陪我一起打游戏,连张灿那毒妇来我家住跟我斗嘴,都没人帮腔。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自己当时那种苦闷的心情。
      那次顾昔单方面的冷战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我也被我老爸老妈加张灿一道看了一个月的笑话。
      终于,一个月零一天后,在我又一次对着顾昔自说自话后,顾昔回应我了。
      那一瞬间,对我来说欣喜若狂都不为过。
      而之后的日子,就像翻书似的,揭过了那一页,顾昔不再提,我也不敢再提——那一个月活像“小白菜”一样的日子,对于我来说真是不堪回首——但是,有些什么渐渐开始在我们之间改变。
      这改变,只有我俩独处时才看得出来。
      顾昔对外依旧是优等生的高冷范,但是私下对我却越来越情绪外露。他不高兴时,不会像从前一样把烦闷全部压在心底,而是会向我发脾气。他高兴时,也会向我展开笑容。
      这种暧昧的改变,那时的我虽不明白原因,心底却也是欣喜。比起以前的死气沉沉,顾昔活得越来越像个有喜怒哀乐的“人”,作为一直在心底自以为是把他当“兄弟”的我,当然是替他高兴。
      而这层窗户纸,一直到高三的上学期,才被捅破。
      那时,“选择哪所大学”这个问题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
      我老爸是医生,自然希望子承父业。我成绩一直在中上游徘徊,上市医科大学差不多够了,而我自己对这些事也不上心,于是某天的晚饭桌上,老爸说让我报医大,我也就同意了。
      那天吃完饭,我身后跟着沉默的顾昔,两人一起回房间准备写作业。(到了高三,我也终于有了几分紧迫感,自觉做起了作业。)
      我正在从书包里掏作业本,顾昔突然说:“张弋,我们在一起吧。”
      “啊?”我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
      旁边顾昔两眼认真盯着我。“你同不同意?”
      我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你开玩笑?”
      一两年前,那次长达一个月的冷战,我还记忆犹新。那次之后,我虽然没敢问顾昔什么,但是还是对顾昔生气的原因好奇的不行了。
      后来,某次训练完,就把李敏那小子逮到一个墙角里,含含糊糊问了几句。我隐约觉得这不是件好事,所以也没指名道姓。
      但是李敏那小子不知怎么着,一脸失落地盯着我看了半晌,还嘀嘀咕咕什么“怪不得”,然后跟我解释了两句。
      李敏那寥寥几句话对我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劈出了一片新世界,我这才知道“同性恋”这个词,还知道好几年前香港某个大明星因为这跳楼了。
      然而,我还是不大明白“同性恋”就怎么不好了,只是知道,大部分人觉得这个事不好。
      但是,少年时大约就是如此,对未知的事物,总有几分新奇,又有几分敬畏。但是我一向是个混不吝的,自然是新奇多余敬畏。
      只是顾昔在我心里,一向是个根正红苗的好少年,很不习惯把他跟一些不好的东西裹一起,总觉得会玷污了他。
      所以,顾昔刚才句话,对于我来说就像平地一声惊雷——真把我给炸蒙了。
      “我没开玩笑。”
      我看顾昔表情也不像开玩笑,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问道:“为什么?”
      顾昔对我一向很是耐心,他缓缓道:“我本来想再等几年,我们可以慢慢来。但是今天伯伯让你报医大,而我想报财大。我们大学不在一起,你又贪玩。我怕你上大学,我们离得远了后,你就忘了我。”
      我嗤笑。“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那你答不答应?”顾昔不理我的话,只两眼盯着我逼问。
      我噎住了,一向懒得用的脑筋终于转了起来。
      其实想想,顾昔性格不错,只要我不犯蠢惹他生气,对我也很好。我也实在想不出,除了顾昔,还有谁能让我有这种只要跟他(她)在一起,就心情畅快的感觉。
      我最烦人婆婆妈妈,自己也是性格直来直去,所以一想清楚,我就点了头。
      “好!”
      时隔八九年,二十五的我,梦中的顾昔,在听见我这一声后,依旧笑容灿烂得像夏日的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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