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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乍相逢 ...

  •   唉~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在心里叹气。
      这大概又是一个毫无收获的夜晚。
      好久没来酒吧,酒吧里浑浊的空气,嘈杂的环境简直让我的脑仁都疼了。但是身边这位年届五十的大叔还在兴致勃勃说个没完没了。
      “小张,你今年多少岁啦?”
      哥多少岁干你屁事!我在心里痛骂这不要脸的老混蛋。但是实际上,我却听见自己在说:“马上就二十五了。”
      “才二十五啊,好年轻!跟我儿子差不多啦,我儿子今年本命年!我过年时还送了个大观音给他,老话不是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嘛!老人的话还是很值得听的,小张啊,像你们现在这年纪的年轻人就该多听听老年人的话啊,那都是社会经验……”
      突然摸到我脖子上的手,吓的我差点把手里的酒杯给扔了。死不要脸的老头!知道哥年纪都能当你儿子了,还在这里占哥的便宜!
      “这个~咳咳!胡老板,要不,我还是给您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新出的这种人身保险吧~我看了我姐给的您公司相关资料,贵公司应该有这方面的需要……”我试图把话题给扭过来。这他妈出卖了一个晚上的色相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吧?
      哪知道这老头简直就是一老狐狸,笑眯眯地又点了一杯酒给我,手还搭在我肩上没放。“哎,那些都是小事小事啦!小张,我们继续来聊天。我听说小张你当年是市医大毕业的,那么好的学校毕业怎么没去当医生跑来卖保险了?是不是……没有门路啊?”
      我“呵呵”一笑,往旁边挪了挪,远离那一口带着酒臭在酒吧灯光下都异常清晰的大黄牙。
      “跟那没关系,是我妈不同意我当医生,说现在当医生太危险,一不小心还会被人用刀砍。”
      突然腰上一紧,我浑身立即僵住了。
      那死老头在说话:“小张啊,不用这么拘束,要真有什么困难,可以跟你胡叔说,不要自己硬抗~多简单的事,是不是~进个医院对你胡叔来说真不是个难事~你看看你这么个帅小伙,整天为了卖份破保险风里来雨里去的,你胡叔看着也心疼啊。”说完,那爪子还在我腰上摸了两把。
      呵呵,当然不是难事。他妈,哥一拳头就可以让你进医院!
      我牙都要咬碎了,才按捺住自己那狗脾气,没真一拳揍他脸上。我要是揍了这老货,那老处女肯定会废了哥的!
      不行,张弋你一定要忍住!你前二十多年不说,后面至少还有四十年的雄风未展,怎么能就这么前功尽弃了呢?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捏着拳头,不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哎,我刚点的酒呢?怎么没看见?”
      旁边突然有一女人在叫,下一秒一杯酒从天而降洒了我一身。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身后一人歉意道,虽然这淡定的声音听起来丝毫没有一点愧疚感。
      我被人淋了一身酒,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一听见这声音,我就愣住了。
      我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就算背着光也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
      “顾……昔?”
      昏暗的灯光下,他似乎也有点惊讶。“张弋?”
      “你他妈是怎么回事……啊?你们认识?”义愤填膺的胡老板立即停下了国骂。
      我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愣愣盯着顾昔看了好半天。
      “你……怎么在这里?这酒吧又不是……”留意到旁边的胡老板,我赶紧住了嘴。
      顾昔似乎笑了笑。“本来约了一个朋友,结果他临时有事没来,我正准备走呢,没想到撞到你了,淋了你一身酒。不要紧吧?要不我带你去我那里换一身衣服?正好我住的离这里不远。现在天气也凉了,穿湿衣服容易生病。”
      他说了一大段话,我就听懂了“换衣服”仨字。这不是我没认真听,实在是没想到顾昔竟然会一下说这么多话。他以前一向是性格冷淡的人,对我算话最多的了,但是也没一次说过这么多话。
      噢,除了一次。
      “可以啊。正好我俩也好久没见了。”我连忙答应道。
      “哎,小张!”旁边胡老板急了。
      我笑着拍了两张大钞在吧台上,心里有点肉疼。“不好意思了,胡老板。我现在这样子也不好再招待你,先去朋友家换件衣服。还有些关于我们这单子的事情,就让张灿……,哦就是我姐,让她找时间跟你聊吧。”
      然后我不待他说话,拉着顾昔急急忙忙跑了。
      走出酒吧,我松了口气,脱下被打湿了的廉价西装,扯了领带,解了最上两颗纽扣,觉得整个人算是活过来了。
      旁边顾昔笑了。“轻松多了?”
      我把西装搭在手臂上,拍了拍热辣辣的脸。今天被那死老头灌了不少酒,差点儿就贞操不保,可算是虎口逃生。
      “算是得救了,今天可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天可差点儿就以身饲虎了。张灿那老女人真他妈歹毒,尽然把这色老头介绍给我。我明天就去掀了她的办公室!”
      “是灿姐介绍你的?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现在在卖保险。”
      “卖保险?灿姐怎么干起这行了?”
      我和顾昔一起顺着街道往前走,这条酒吧街路窄的很,要取车得走到街口的大厦,很多外来车辆喜欢把车停在那里的地下停车场。
      “她大学就开始在兼职卖保险了,身边同学带同学家长一圈都被她骗了个遍。等到大学毕业就进了保险公司,开始毒害社会。卖了两三年觉着有资本有人脉了,今年就自己开了个工作室开始单干。”我毫不留情地在顾昔面前揭张灿那老女人的底。反正我从小跟那毒妇互看不顺眼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在他面前不用留面子。
      “灿姐果然是女中豪杰。”顾昔轻笑。
      我张嘴想骂他一句,“你小子到底是站哪一国的?”。但是想想现在,他跟我确实也不是一国的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拽着他跟我一起组成“消灭毒妇联盟”。
      想到这,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遗憾,于是叹了口气,闭了嘴。
      “叹什么气?”顾昔问我。
      我摇了摇头。
      我们走在街上,一瞬间两人都很安静,狭窄的街道里偶尔有一两个醉鬼跟我们迎面走来,都被我们巧妙地避开了。
      “原来大学就开始了啊,我都不知道。”
      顾昔突然说的话,我想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
      “那时我忙,是我忘了告诉你。”我淡淡说。
      我看一眼近在眼前的街口,挥了下手,状似无意地打断顾昔突然抬头看我准备说出口的话。“你要去拿车吧,我去那边公交站坐车回去。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说出口的“分手”让我愣了一下,顾昔也沉默了。
      夜晚凉风习习,我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风里,只觉得被冷风灌进的心口是火辣辣地痛,辣的我浑身的血似乎都在翻滚。
      几乎过了一个世纪的空白,顾昔开了口。“我不是说了要带你去我家换衣服,现在分什么手。”
      我一本正经道:“那不是借口嘛,为了甩脱那老头子。再说……”我突然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再说要是不小心在你家遇上什么人,那,那多不好。”
      “不会遇上什么人。”
      “啊?”
      顾昔直直看着我。“我现在一个人住。”
      我傻傻地“噢”了一声,跟在顾昔身后走进街口的大厦,下了地下停车场,上了车。
      车上,大概酒喝的有点过了,在车暖气里,我晕晕乎乎想了半晌:这是暗示呢,暗示呢,还是暗示呢?
      但是,一个人住也不代表就是单身吧!一个想法在我脑袋里炸开了花,也把我的酒炸了个半醒。
      我在车厢里的昏暗掩饰下,偷偷瞥向旁边一心开车的顾昔,试图从他的穿戴打扮中找出几丝其他人的气息。
      先看手上,没有戒指,没有情侣饰品,只有白皙干净的手指。但是,袖口下隐约露出一块表的轮廓。难道是……情侣表吗?
      “怎么了?是喝多了头疼?你先忍耐下,我家有药,马上就到了。”顾昔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开车间隙扫了我一眼。
      他还记得我以前喝多酒会头痛。
      我有些怅惘,声音也淡了几分。“好。”
      顾昔看了我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顾昔住的是市中心的公寓,离酒吧街一个街区。
      整栋楼层高50,他就住在50层,一套两百多平米带一个大露台的复式楼。指纹锁,电子安全管理系统,全欧式的装修,简直要闪瞎我的狗眼,让我想起我家那套老职工宿舍楼里的二居室。
      “挺不错啊,这房子。”我换了拖鞋,进门,扫了一圈,啧啧称赞。
      顾昔笑了笑。“都是我妈弄的,我也不是很懂,刚住进来很多东西都还不会用,还是后来自己一点点摸索。”
      我扫了眼客厅里摆的一铁疙瘩,琢磨着,那应该是最新款的空气净化器。“马阿姨还是这么思想前卫,能紧跟时代步伐。”
      顾昔又笑了笑,招手要我在沙发上坐下。“你歇一下,我去找药。”
      看他进了厨房,有细微翻东西的声音传出来,我随手把外套扔门口的衣帽架上,揉了揉额角在沙发上坐下,注意没让被酒打湿的后背靠上沙发背后,目光开始无意识地扫视屋内。
      突然,我发现,旁边通向二楼的楼梯墙壁上,竟然是一大片照片墙,大大小小挂了好几十个相框。
      这一刻,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还是心里有什么隐秘的期盼。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楼梯边。
      看到第一级楼梯旁墙上的照片,我整个人就凝固了。
      “张弋,我找了几片解酒药,你先吃了吧,再去洗个热水澡应该会好点。”
      我转过头看向一手拿着药丸一手端着水杯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人,指着满墙的照片。“顾昔,你什么意思?”
      顾昔扫一眼墙壁,走过来仔细把药和水递到我手上。“先吃药吧。”
      我将手心里的药丸丢嘴里,一口喝干杯中的水,随手将杯子搁旁边栏杆扶手上。
      我两眼盯着顾昔。“现在可以说了?”
      顾昔一直认真盯着我吃药,脸上并没有被我撞破什么的尴尬,伸手拿过水杯,转身走进厨房。
      没几秒,我又看他走了出来,拿着一张纸在擦手。擦完了后,走到沙发旁,将纸扔进垃圾桶里,他抬起了头。
      “张弋,你既然看见了,还想问我什么。”
      顾昔两眼深深凝视着我,那里面毫不掩饰的一切,让我的心颤动。
      是的,毫不掩饰,我一直知道顾昔对我的感情毫不掩饰。
      小时候,他就是个性格内向甚至有点孤僻的小孩,跟我简直是南辕北辙。他妈就是担心他交不到小伙伴,没人陪他玩,所以小时候塞了我不少巧克力、牛肉干,骗我跟他做朋友。
      记得一开始,我也是挺烦他的,毕竟就我那野性子出去玩还要跟个尾巴,感觉总跟狗撒欢被系了根绳子似的。
      但是,每次顾昔用他那双眼默默盯着我时,我就没辙了。虽然那眼神没有祈求,也没有期盼,但我总觉得他就跟我奶奶家养的小黄似的,可怜巴巴的,让我这个熊孩子也心软。
      “我们分手了。”我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顾昔立在那里,垂下眼,无端显出几分寂寥。“是的,你提出的分手。”
      那模样看的我心肝有点发颤。
      “我……我已经吃了药了,我,我我我,我还是回去吧!已经,已经这么晚了,我怕我老妈,她她她担心我。”
      我强装镇定地对他笑了笑,却心知肚明我现在这副模样在顾昔看来,肯定是可笑极了。
      张弋啊,张弋,你现在何必做出这副模样来?当初,不正是你这个混蛋提出的分手吗?
      我在心底嘲笑自己,却不敢再让顾昔看见我这副犹如丧家之犬的落魄模样。
      “我走了。”我低声道了一句,转身就朝门边走,顺手拿过衣帽架上被酒淋湿后又被我拽的皱巴巴的廉价西装。想必,我现在的德性,就跟这衣服一样吧。
      “张弋,你等等。”
      我不想再听下去,对顾昔的话置若罔闻,然而,令人可笑的是……我竟然打不开顾昔家的大门!
      我急急忙忙将那门把手拧了拧、推了推,又怕把这脆弱的高科技玩意给掰坏,也不敢使劲。
      但是。
      这玩意也太不给面子了!竟然有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豪迈魄力!
      我背对着顾昔,对眼前的破门干瞪眼,仿佛听见身后顾昔轻笑了两声。
      我:“……”
      真他妈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先是被老男人调戏让他看见,现在又……
      我抹一把脸。算了,从小到大,连尿床的糗事,他都见证了,还有什么脸不能在他面前丢的?
      我一脸淡定地转身,对上顾昔一张面含微笑的脸。时隔五年再见,他脸上的表情真是丰富了不少。
      我轻咳两声,厚着脸皮开口道:“帮我开下门。”
      顾昔勾勾唇,走了过来。
      门廊处不过一两人的宽度,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接近,直到他探身在门锁上输密码,气息交融的一瞬,本来屏气凝神的我,鬼使神差竟然深吸了口气,刹时一缕淡淡的青柠味夹着熟悉的气息向我袭来。
      我心神一晃,目光顺着眼前脖颈的流畅弧线滑到了那张正在一开一合的唇上。
      “我这里是电子锁,到了时间就自然上锁了,需要密码才能打开。密码你也知道。”
      我强制把视线垂下,挪到他一个一个缓缓输密码的手上。“什么?”
      他从眼角瞟我一眼。“你生日。”
      我于是默然不语了,只等着他输完密码,让我离开。
      但是顾昔却偏偏不如我意,八位数的密码,他按到第六个就停了。“张弋,当年你提的分手,但是我没答应。”
      我盯着地板上的花纹,脑袋有点放空。他是什么意思?
      顾昔没看我,手依旧搁门锁上。
      “张弋,我们当年也都太年轻了,很多事情并没看明白。当年我听你说了分手,脑袋里也乱成了一团,然后就被我妈带去了美国。这五年多来,那边也不是没人追我,但是我想他们毕竟都不是你,所以……”
      顾昔扭过头。“我回来了。”
      我的心瞬间就像坐火箭一样,提到了半空中,只觉得空落落的,说不上什么滋味。
      我闷不作声,推开他,自己输密码。
      见到我这副回应,也不知道顾昔是什么表情。只在我推门离去时,听见身后他的声音低低道:“张弋,我不逼你,你回去想想我们的事吧。我随时等你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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