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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不堪想 ...

  •   “张一只,还不给老娘醒过来。”
      睡梦中的我,是被张灿这个老女人踹醒的。
      我懵懵懂懂睁开,只觉得头痛的厉害,做了一晚的梦,那种真实和虚幻交织的感觉,差点儿让我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睁眼盯着房顶看了半晌,才觉得脑袋终于清醒了。一回过神,耳边就是张灿满嘴的骂骂咧咧。
      “……老娘我好不容易给你介绍一个大单子,你小子竟然还把别人得罪了!你小子是想坐个窜天猴升天,是吧?”
      我躺床上,两眼放空,满脑子都是昨晚的梦,突然,鬼使神差说了句:“张灿,我昨天见到顾昔了。”
      张灿立即停下一边端着碗往嘴里塞饭,一边骂天骂地的举动,愣了半晌,才突然冒出一句:“他没拿刀砍你?你竟然还有命回来?”
      我也没心情跟她斗嘴,只觉得心里飘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感觉,心不在焉地回道:“他想跟我复合。”
      张灿顿时一脸看鬼的表情看我。“顾昔脑子进水银了?你这臭小子当年做的事,我知道了都恨不得砍死你,他还要跟你复合?”
      我跟顾昔的事情,张灿是再清楚不过了。
      张灿虽然也姓张,但那是因为我妈也姓张。她大我一岁,是我舅舅的独女,算起来是我表姐。
      只是因为我外婆,思想老旧,特别重男轻女,又不敢承受超生的后果。小时候在家,张灿经常被她爸和她奶奶非打即骂。我妈小时候也是这样熬过来的,看着心疼,所以时不时找些由头接她来我家住。这也是她从小看我不顺眼的原因——这女人“重女轻男”思想特别顽固。
      因此,她自然跟顾昔也熟悉几分。
      再加上,张灿猴精猴精的,我跟顾昔刚在一起她就看出来了,后来分手,她也是知道的。
      而张灿一番话,也让我的心更加惶惶不安。
      是啊,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他,他又怎么可能原谅我,再跟我复合。
      张弋啊,你怎么又犯傻了?
      我想起三年前,老爸最后跟我说的话。
      “张弋,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像个小孩,能够长大一点啊……”
      我亲近的人,包括顾昔,都曾经那样包容过无知的我,而我则一直让他们失望。
      我突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张灿,你把胡老板的资料给我,我再去跟他谈谈。”
      这天一早,我拿着准备好的东西,直接找上了胡老板的办公点。
      被秘书领进去时,胡老板正笑眯眯地坐在老板椅上。
      这老货,一到白天又变得道貌岸然了!
      我心里依旧不齿,但是想到肩上的担子,终于按捺住内心的情绪,走上前,正经跟胡老板谈起来。
      一开始,其实根本算不上“谈”,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自说自话,而胡老板不过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但是这次我是有备而来,前几次我不过是应付差事,所以根本没花心思想到底怎么把单子谈下来,而这次,我仔细忖度了一路,把张灿手上的产品,和胡老板公司员工的情况对比了半天,选取了一款他们最用的上的保险项目,极力推荐这一款,以及详细解释其中的好处。
      胡老板开始并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但是听到后面,直到我嘴巴都快说干了,他终于有了反应。
      这胡老板听张灿说来,也算是个白手起家,现在人到中年虽然有些贪于享乐,但是到底不是那种只会烧钱而没有脑子的。
      听我说明其中的利弊,他明显有了兴趣,之前眼中的轻浮调笑,已经荡然无存,反而流露出几分欣赏和赞同。
      在我还想加把力一举拿下时,胡老板挥了挥手,“好了,小张,你说的我都听懂了。来,喝口水。”
      我接过胡老板起身递给我的水杯,犹豫地看了两眼。
      胡老板见状,哈哈一笑。“行了,你当我会在里面下药?放心大胆地喝吧!我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人,但是在这方面的事上一向讲究你情我愿,不会耍那些个无聊把戏。”
      我尴尬地笑了笑。
      但是想起刚入社会时,差点儿被人算计的那一次,到底心里有了阴影。陌生人递上来的水,我一般不会放心入口。昨天的酒吧,也是因为平时偶尔会去去,跟那里的酒保有几分熟悉,才稍稍放心。
      所以,我只端着水杯沾了沾唇,就搁下了。
      胡老板不在意地笑了笑,话题一转道:“行,你今天回去跟你老板说吧,这个单子我同意了,让她这两天过来签合同。”
      我还对胡老板的态度有点捉摸不定,突然一个大惊喜砸到我脑袋上。
      我一瞬间,几乎被砸蒙了。
      过了好几秒才在胡老板的笑容里回过神来。
      我立即向胡老板表示感谢:“谢谢,谢谢您。”
      而心底,巨大的成就感包裹着我——这是我谈成的第一个单子。毕业两年了,我一事无成地飘荡了这么久,终于让我办成了一件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其实说实话,在张灿手下打工,我压力小了不少:一个来说,她不会像一些老板刻意对员工刁钻为难(工作以外的时候,还是会为难我),另一个来说,没几个老板会像她这样潜心教我了。
      之后,我在张灿的带领下,不仅把胡老板的单子后续完成了,还跟着她谈成了第二个单子。
      虽然后一个主要是她在谈,但是她从头到尾都把我带在身边,我看着她在酒桌上跟客户推杯换盏,听着她侃侃而谈。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本事,虽然口中还时不时跟她拌嘴,但是内心早已心悦诚服。
      一晃眼,大半个月过去了,每天忙的要死,回家后累得像死狗,和顾昔的重逢也就被我扔到了脑后。
      直到某个周末晚上,我终于把客户送到家,然后自己回到家,拿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门,看见沙发上坐的那个人。
      我愣住了。
      老妈坐在顾昔旁边,瞪我一眼。“傻了?这是谁都不认得了?”
      我一见到顾昔,本来在这个半月加速运转下聪明了不少的脑袋,瞬间乱成了一团麻。
      我囫囵点了点头,支支吾吾打了个招呼,就想往自己房间躲。
      但刚推开房门,我那个比我还不会看脸色的妈,就乐呵呵地说:“正好,顾昔,你也很久没跟这臭小子见面了。你刚陪我这个老太婆说了这么久,肯定无聊了,还是你们年轻人一起话题多,你们去屋里聊聊吧!”
      然后就这样,顾昔和我一道,被我妈塞进了我的房间。
      “嘭”一声,门关上。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我和顾昔突然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对方。
      我立即觉得有点尴尬,笑了笑。“我妈,我妈那个人就是这样的,你也知道。”
      顾昔浑不在意地点点头,大概见我一脸不自在,又垂下眼,解释道:“我今天主要是想来看看阿姨。”
      “哦。”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有傻傻应了一声。
      突然顾昔又抬头看我。“张弋,你不必这样紧张。就算没有那一段,我们也是二十年的朋友。我不想你像那天一样对我客套,也不想你像今天这样躲着我。”
      我被他坦荡的目光看的有点心绪起伏。
      五年了,顾昔还是那个顾昔,而我,却不再是以前的张弋了。
      以前的张弋没心没肺,说话不过脑子,而现在的张弋,不过是个混迹在社会,求得一席生存之地的普通人。
      我知道,顾昔是个执着的人,于是也不再避他的目光。
      我吸口气,对顾昔道:“顾昔,我没办法和你普通相处。”
      “为什么?”顾昔两眼专注凝视着我,似乎我接下来的回答对他来说无比的重要。
      我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我心中复杂的情绪,于是垂头想了几秒后,抬头道:“顾昔,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当年……当年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够原谅我,现在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回来找我。”
      顾昔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良久。“你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而不是不想面对我?”
      我张了张嘴,觉得他说的似乎没问题,于是“嗯”了一声。
      顾昔突然又问:“你跟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分的手?”
      谈到这个问题,我瞬间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于是闭口不答。
      顾昔轻声道:“告诉我,张弋。我想知道。”
      这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过去,但是,面对顾昔恳切的双眼,我沉默了良久,还是回答了:“我跟她根本没有开始,所以也就没有分手这一说。”
      顾昔瞬间瞠大了双眼。
      自从我们重逢后,顾昔一举一动都完美得无可挑剔,这是他第一个意外表情,终于也让我心底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而接下来,我看到了越来越多。
      只见顾昔猛然逼近,连声音都拔高了起来,一脸急切地问我。“这是为什么?你当初不是说你喜欢她的吗?”
      连最难以启齿的都说了,之后,我心里倒是平静了几分。
      我露出几分苦笑,淡淡道:“我以为我是喜欢她。但是,不到一个月,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后来又从你爸那里得知你跟你妈去了美国。我整个人就像掉了魂一样,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后来,我也从学心理学的校友那里探听过几分,才明白了过来。
      十几岁的人,对自己的性向大多还是有几分迷糊。
      我从小就跟顾昔朝夕相处,高三时,又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所以等上大学,两人不在一个学校,课业繁忙,再加上我被刚进大学的花花世界迷住了眼,贪玩的性子让我自然而然就把顾昔抛到了脑后。
      进大学后,我就参加了个社团。社团里有个学姐大鸣大放地追我,身边也有很多人起哄撮合。
      一开始,我本是不在意,但是在社团里一起混久了,我也变得欣赏那个学姐的豪爽性格。
      一时,我就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向。再加上越长大,我越发明白“同性恋”与别人是怎么的不同。
      于是,大一快结束的一天,我去了顾昔的学校,向他剖白了一切,并向他提出了分手。直到如今,我还记得顾昔听见我说“分手”时,那一刻眼中的痛苦。
      当时,我的心中也感觉到了阵阵刺痛,却只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兄弟感情而已”。
      而一个月后,伤害了顾昔的我就遭到了报应——我突然发现顾昔消失了。
      从顾昔他爸口中得到的消息,让我直接傻在原地,我安慰自己“这绝对是假的,绝对是顾昔他生我气了,所以才躲起来了”。
      然而,后来摆在我面前的事实却是——我真的找不到顾昔了,顾昔真的离开我了。
      之后两年,我活的浑浑噩噩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过来的,直到三年前,才突然被那件天降横祸给砸醒。
      顾昔愣怔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
      突然,他笑了出来,还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顾昔?”我担忧地看着他,伸手想拉住他,但是伸出了手,又不敢搭到他身上。
      顾昔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他停下了笑声,然而脸上的笑容推的几乎要溢了出来。
      他望着我的双眼一扫之前的沉郁,满含温柔笑意。
      他声音里也满是笑意。“张弋,我一直知道你傻,却没想到你这么傻。”
      我本能地想反驳,但是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的确不错,只有苦笑着应了。
      “是,你最聪明。”
      顾昔两眼看我,微微一笑。“张弋,你变了。”
      我点头。能不变吗?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人,不变难道等着被压死?
      顾昔又一笑。“但我还是爱你。”
      我:“……”
      咳咳咳……这要我怎么说?虽然心底早有几分惶惑揣测和患得患失,但真听到这句话,我只觉得心中像放了一个烟花,一片喜悦在心底炸开。
      顾昔笑问:“你呢?张弋,你的心变了吗?”
      我静默良久,缓缓吐出两个字。“没有。”
      因为爱,所以才痛,所以才不敢面对。
      于是,二十五岁的顾昔笑得和十七岁的顾昔一般,然后轻声问我:“张弋,我们在一起吧。”
      二十五的我一把抱过顾昔,闭上涨热的双眼,只觉得那颗一直荡在空中的心终于又落在了云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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