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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缺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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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至酉时,相府的正殿已是装点妥善。尺余高台中央置了一张金丝楠木长条卷耳案几,侧边又摆了一张紫檀条几,点了六盏错银铜牛灯,地上铺了五彩载绒地毯.
后方立着一副红木镶嵌蓝宝石绘瑞兽条屏,角落处是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正散发出缕缕幽香。台下左右两排置了无数案几,酒樽器皿,玉奢铜鼎,办得一应俱全。
案几后的漆红雕花大柱上挂了火红色绸缎帷帐,皆用金黄的流苏穗子系得稳当,帷帐的褶子间或荡起宛如一波波晖光翼翼的涟漪。大柱后整整齐齐放了数十盏彩绘木连枝灯,具燃得艳丽,照得整个正殿亮亮堂堂。
曹惜换只执竹简的手,这竹简死沉,寥寥几千字便是厚厚的一卷,沉甸甸的压着手疼,偏她又喜欢歪躺在春榻上看,没个正行的样子看得桐儿唉声连连。
桐儿提开香炉盖儿,投入一块香膏,捏着香匙拨了拨,香气浓郁散开,醇馥袭人,熏得曹惜打了个喷嚏。曹惜揉了揉鼻头:“桐儿,这香太浓了,换荼芜香罢。”
“女郎,这是你惯常熏衣用的。”桐儿盖上盖子,从雕花衣橱中取了几件留仙裙,提给曹惜看,“女郎,你穿哪件?”
搁下竹简,随目瞅了眼,这是什么色,一溜子的黑白红三色,眉头不禁皱了皱,素日会聚宴饮,她就穿的这几件衣裙?
女儿哪有不爱俏的,只不过曹惜不擅颜色搭配,经常红配绿,大紫配大蓝,曹茂瞅着机会就讥笑她,什么像花里胡哨的鹦哥之类。几番过后,曹惜就只挑稳重的颜色,衣物大多是黑白红三色,样式也都雷同。
又径直起身拉开衣橱,巡视了一圈,都是素色深裳,没有一件像样的。往常的穿戴俱是桐儿打理,给什么穿什么,自己也没太在意.
此刻才惊觉这曹惜真是清寒得紧。
曹惜确实清寒,穿衣用度皆是账房支取,杜氏也没个倚重,自然没有多余的闲钱。
这时,府上新衣未裁,去年的衣赏颜色也旧,登不得场面。
本打算遣桐儿去街上买件回来,应应急,在看到桐儿取下腰间的荷包,抖出二十来个铜钱,凄苦着脸:“女郎,就这些了。”
差点背过气。
桐儿嗫嚅道:“上次女郎去了雅归楼,便用得所剩无几了。”
曹惜哽了一口老血。
以前她从未曾在金钱上有所窘迫,虽她不苛求奢华,但出入也是豪车,用度全是名牌,不想来到这里,吃一顿饭就把自己吃成穷光蛋,这,这还真是尴尬。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曹惜忍着心中的血泪道:“罢了。”挑了一件看起来不算旧的月白色留仙裙,“就这个吧!别熏香了,去把彩墨拿来。”
既然没钱买新衣,就不得不独辟蹊径,今晚她必须要艳绝四座,这样方能得曹操喜爱,以后才能过得滋润,不然这日子还真是…有点忧伤。
执了毛笔,染上胭脂色,又调了粉白,蘸了蘸清水,在衣襟上描了零零碎碎的几朵桃花。随后,又提笔在袖袍上,裙摆上画了几枝大开大展的桃花枝,待色彩干凝,补了数片翠绿的叶子衬托。在稍显空旷的胸前,勾了一只色彩饱满的蝴蝶。
霎时,一件春意盎然的彩蝶戏桃花留仙裙便大功告成。
点点头,不错。
仔细研墨的桐儿,顿眼一瞧,欢喜叫道:“女郎,画得真是妙啊!这平平常常的衣裙,随便勾了几笔,就变了个样儿,倒像是时新的款式了。”
往日的曹惜书画都不出彩,不出彩也是算夸奖曹惜了,曹惜更干脆,简直是文墨不通,但为了何晏,只把那女红做得极好。
多亏曹晋安一直致力于把她培养成才貌双全的女中豪杰。小时候,一放学,不是学国画,钢琴,小提琴,就是在去学奥数,法文,西班牙语的路上。忙得她与公务繁忙的曹晋安一样一样的晕头转向,无数回暗自把自己的老爸痛骂。
步入社会后,每当她用流利的法文,西拔牙语惊艳众人,谈成一笔笔国际合作时,才明白她爸的良苦用心。
“等衣裙晾会儿。”曹惜转头看了天色,“不早了,替我梳头吧!”
扶着曹惜坐到梳妆台前,桐儿拿起篦子,三下两下灵活地挽了个云雾髻。又麻利地替她描了黛眉,点了樱唇,曹惜很是白皙,便略过搽粉那步,直接用胭脂抹了两颊。
顿时,一个粉腮红润,秀眸盈波的丽人跃然入镜。
桐儿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的手艺很是自信,幸而女郎开了窍,不然她这一身好手艺都快要荒废了。
曹惜对着铜镜中的人儿凝视片刻,发髻抿得溜光,高耸巍峨,仿佛参天青松,倒也切合今晚她的意图。
她想要一洗那个不争气的呆子留下的劣迹,她要昭告众人,她不再木讷呆傻,她要和前世一样活得光鲜亮丽,以一个骄傲客的姿态走过这段纷扰的历史,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前半句是她的真心话,这后半句嘛,也随便那么一想,当不得真。
曹惜以为这就了事,正在起身赞扬几句,肩头又被桐儿按住:“女郎,别动,还没完呢。”
语落,从一个青瓷瓶中舀了一块桂花油,细细地抹在头发上,直到发髻光可鉴人才作罢。又拎出个红木匣推到她面前让她挑选。
目光落在匣子里的几件物件上,秉着前世的鉴赏眼光,这些物件都不算稀奇玩意儿,但贵在做工精致,遂用手指了银镀金嵌宝蝴蝶簪。
桐儿取了出来,插在发髻上,单调的发髻瞬间生动起来,宛如云雾间有蝴蝶飞舞。
等桐儿停了手,曹惜握住眉笔蘸了胭脂,在额间绘了一朵粉嫩的桃花,堪称眉目生花,靥面横春。
见更漏快要指向戌时,曹惜才换上桃花留仙裙,领着桐儿从容不迫地走向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