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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双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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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许昌城里颇不宁静,接连死了好几人,死状都极其恐怖,官府查了几日皆没有结果,闹鬼的传闻甚嚣尘上。有人说,那几位轿夫就是因为见过鬼才被缠住害死的。紧接着便有人爆出重料,说是轿夫抬的某家女郎正是那夜被糟蹋了,死后化成厉鬼索命。一时,各式各样的传闻风起云涌,传到其他人耳里,皆是静静的听了,当做笑话一般,不甚在意。可,何晏听后,漆黑的瞳孔便微不可见地忽然收缩,半晌不语。
易三的死讯传来时,曹惜毫不意外,她靠着福寿软垫静坐看书,眼皮都没有撩一下。
王氏按兵不动,不就是怕易三出卖她?如今易三一死,王氏便毫无顾虑,定会翻云搅浪,她正好将计就计,杀王氏个片甲不留。若王氏适时收手,她也会退一步,到底是心不够狠,她自嘲地想。
画屏摇着蒲扇的手却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却微微一抖,在曹惜侧身换了个姿势的空隙,敛去惶恐,不轻不重地打着扇。
过了几日,王氏见曹惜不敢外出见人,越发坚定地认为她遭遇过不幸,事发前她早就买通易三让他事成之后尽快离开许昌,远走吴国,加之她拿住易三奸污罗氏的把柄,她坚信易三不敢出卖她。她原本也怀疑易三并未逃脱,心存忐忑,可转念一想凭曹惜嚣张的性子,却这么长时间闷不做声,可见其并未拿住易三,定是受过侮辱,心底发虚。不过几日,易三便死了,王氏还是有些害怕,着人暗中调查后,得知易三却是死在去吴国的水路上,溺毙,死于意外,立马松了一口气,也是时候糟践那个贱蹄子了。
不久,曹惜及笄之日失了清白的事便在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如此一来,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曹惜,冷笑道:“王氏等了这么久,终于按捺不住了。本想稍微替你长长记性,可你偏偏一心求死,如此便怨不得我了。”
忆春亭的亭栏上,大束大束的垂枝花团低扶摆动,轻飘飘的花瓣落在亭里静坐的美人身上。
夏侯玄一身软银莲纹锦袍,隔着白玉石桌一言不发地与她对坐,俊目微眯,带着刀剑般的凌厉,仿佛要把眼前的人儿看穿。
画屏摆好糕点,垂首立于旁侧。
曹惜的眸光留在画屏脸上一瞬,扯出个温和的笑容,挥挥手示意画屏退下。
她垂首斟上一盏花茶,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意,语气却淡淡的:“易三的死与我无关。”
夏侯玄没有说话,亭中陷入短暂的沉寂。其实他在意的不是易三的死,他虽顺她的意放了易三,却还是打断了易三的双腿。可,为何又要他的命?难道她那天说的“诛之”是认真的?他以为他认识的曹惜一直是善良的女郎,或许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她没有想过要骗夏侯玄,她确实知道易三会死,隐隐约约也能猜出凶手,但她没有理由阻止。
这时,庭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领头的妇女黛眉微弯,含着轻笑,一件芙蓉色广袖上衣,绣双蝶戏牡丹花纹,下身是一袭拖地藕色烟笼梅花百水裙,浑身散发出雍容贵气。这派头,不是卞氏是谁?她身后,依次跟着德阳乡主,杜氏,王氏,曹茂,曹越以及各自的婆子丫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曹惜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夏侯玄也不例外,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恐怕不是好事。
曹惜优雅起身上前依次请安问好。
卞氏拾阶而上,粲然一笑,道:“真是巧了,玄儿也在这里。”
夏侯玄肃然起身,恭敬道:“玄儿拜见姨母。”
卞氏扶起他,又拿目细细地打量他,目中流露赞叹之色,对着身侧的德阳乡主道:“玄儿真是个好样貌,倒比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气候多了。”
德阳乡主笑生双靥,温然道:“姐姐说笑了,玄儿不过一介文士,哪里比得过有雄才大略的几位公子。”
卞氏笑而不语,招手唤来曹越,站在后排的曹越垂下眼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显然没看见卞氏的召唤,直到身边的婆子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抬眸望向人群,一眼对上德阳乡主期待的眼光,正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却被德阳乡主一把拉过来,低笑道:“你们瞧,我这儿媳妇还害羞呢!”
众人侧头一看,只见曹越红着双靥,一脸的羞涩,全都轻笑起来,附和道:“总归是要嫁人的,何必害羞。”
曹惜稍微有些愣住,但看曹越这模样完全没有意外之惊,很明显是事先就知道的,而唯一不知情的恐怕只有夏侯玄,她假作不经意瞟了一眼僵愣在原地的夏侯玄,想要从他的表情判断他的态度,恰时,夏侯玄侧目看她,也想知道她的态度,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曹惜忙避开眼,目光落在亭栏的花枝上,不再移动。
德阳乡主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错身过去隔着两人中间,不理会夏侯玄不可置信的目光,拉住曹惜的手道:“说来,姑姑今日也要恭喜惜儿呢!”
王氏冷哼一声,不由心生厌恶,撇开她的脸。
杜氏却心中忐忑,侧耳细听两人的对话。
只听得曹惜浅浅莞尔道:“姑姑这话奇了?太初与越儿一堂缔约,良缘永结是该道喜,可这喜也不应该道到我这里吧!”
卞氏嘴角勾起完美笑容:“惜儿,可不是么?大家都应当向你道声喜。”
见曹惜依旧一脸茫然,卞氏望了一眼杜氏,又道:“怎么?你母亲没和你说么?无妨,今日告诉你也不迟,昨日郑家替他二公子求娶你,我与你母亲商量后,觉得那郑二公子老实忠厚,婚后必然待你甚重。”
郑二公子,曹惜不知道,可夏侯玄清楚得很,仗着父亲是光禄大夫,整日游手好闲,拈花惹草,以曹惜的身份怎么配也配不到他哪里,夏侯玄面色凝重。
放眼望去,王氏和曹茂幸灾乐祸,杜氏委屈咬唇,便是曹越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同情,曹惜心下明白了,这郑二公子恐怕不是什么好货色。
她唇角定格一抹冷笑,半晌方转过头,对卞氏缓缓道:“既然主母都觉着他好,便就定下吧!”
闻她此言,不禁卞氏有些意外,便是王氏都没有想到,她会如此顺从。
卞氏正怕她不应,当即愉悦笑道:“好,好,惜儿真是明事理的好孩子。”
德阳乡主拍手道:“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
“对啊!对啊!”
众人散去后,曹惜靠在软垫上,微闭着眼,素白如玉的面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去而复返的曹越俯身看向这个俏丽绝伦的姐姐,轻声问道:“惜姐姐,你为什么不拒绝,那郑……”
曹惜睁开眼,挑挑眉:“你觉得就算我拒了这个,就没有下个么?”
“那也总比嫁给那个郑二公子好。”
“若他真是个草包,倒也如我的意。”这样她便可以轻易地脱离这个是非之地,去过她的逍遥日子。这些曹越当然不明白,她微微一笑,拉她坐在旁边:“你是真的喜欢太初么?”
猛然被她这样一问,曹越略微不好意思后,露出一丝忧愁:“喜不喜欢有什么用?至少玄哥哥不是个坏人,他不会慢待我。”
“仅此而已?”
“还有能有什么?惜姐姐,我母亲早逝,这府里无依无靠,只有姑姑怜惜于我,若我不嫁给玄哥哥,只怕以后……处境更是苦不堪言。
”
“那载清呢?”
一提到顾载清,曹越的眸子暗了暗,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将唇色弄得苍白又楚楚可怜。
她的嘴唇嗫嚅着,半晌才微微张开悠悠道:“总归是无缘。”
曹惜不再说话,看向横梁上雕着的栩栩如生的比翼双飞图,久久不能语。
步翠阁,卞氏正拿着郑淇的八字,对着修剪花枝的崔嬷嬷道:“明日送去三清观,请元真道长合合八字!”
崔嬷嬷感叹道:“惜女郎真是可惜了。”
卞氏道:“也是她命苦,好端端的,遭了这罪,即使是我有心替她择门好亲,也顾不得了。本来那典满是个好的,听她出了这事,便支吾推脱,只怪她没有福气。”又冷哼一声,“魏王还指着她笼络典韦,不意发生这事,倒是辜负魏王的期许了。”
崔嬷嬷收起八字庚帖:“按老奴说,这事蹊跷,只怕惜女郎是遭了暗算。”
卞氏瞥她一眼,声音冷冷的:“这话可别乱说,还嫌这府里不够乱么?”
崔嬷嬷将眼神压低,噤声不再言语。
窗外,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上不知名的鸟雀吵吵闹闹,像是在回应两人对话。
这府里,何时都不会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