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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疑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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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曹惜是被曹林昏迷着抱回来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男人的衣袍,曹林只道惜女郎不当心跌伤了,下人们虽有疑惑自不敢多问。王氏在揽香居来回踱步,心神不宁,就怕中途出个差错。打听消息的玲珑归来,附耳和她说了几句,她冷笑一声,扭身回屋。
屋里,曹茂握着一个青花盏,手心淌出冷汗,手指不停地在瓷盏表面抠磨着,像是要从这种无意义的动作中得到安慰,缓解她的惴惴不安。
一看王氏回屋,曹茂站起来,忐忑道:“母亲,曹惜怎么样了?”
王氏按住她的肩头,阴恻恻冷笑道:“怕是不好了。”
曹茂又惊又怕,手中的青花盏差点脱手滑落,半晌,才抖着嗓子道:“母亲,会不会连累我们?”
王氏捧住她的脸,目光异常严厉:“茂儿,这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懂吗?”
曹茂被王氏严肃的神情吓住了,呆呆地点点头。
花架上的一簇卷丹开得正好,洁白的花瓣上却沾染上几点泥土,不知是怎么落上的。
清晨,东方的天色泛出了鱼肚白,青白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交织在一起,点染着高高的围墙,雕花的屋檐。
一切是那么的宁静而祥和。
然而,一声破碎的尖叫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死,死,死人了……”
一枝洁白纤雅的木香花穿过窗牗上花卉鱼鸟雕花的镂空,横枝斜逸,调皮地随风抖搂花瓣。
夏日的清晨,曹惜单只披了薄衫,静静地倚在窗前的矮榻,喝着百合粥,赏着花,脑子却在思量别的事情。
前夜的事可以说是她活了两世,受过的最大屈辱,此仇不报,她寝食难安,可若是闹大了,她的名节就不保。
当然,做为接受过西方开明思想的现代人,她根本不在乎什么狗屁名节,可以曹操对待自家女儿的态度,如果他得知女儿差点被奸污,只怕恨不得分分钟打发她嫁人,到时候要想求个逍遥自在就更难了。
桐儿进来收拾碗筷,嘴里还一直啧啧,曹惜不由好笑道:“你在咕哝什么,鸟儿似的,吵得人头疼。”
桐儿挤眉弄眼地挨近她,低声道:“女郎,你还记得前夜里抬软轿的轿夫么?”
那台软轿是曹茂带过来,她本以为是府里的,事后才知道是曹茂花钱雇的。
她抿了口花茶,随口答道:“嗯!怎么了?”
“昨日,有人发现他们被杀死了,死得很恐怕,说是眼睛瞪得有这么大。”桐儿激动地用手比划着,“女郎,你说是不是报应?”
“他们?是四个轿夫都死了?”曹惜惊诧不已,这事也太巧了。
“对啊。”桐儿一脸的愤慨,“让他们抛下我们,害得女郎受苦,活该。”
曹惜暗叫一声,不好,该不会易三也惨遭毒害吧?难道是王氏要杀人灭口?马上她又否定这个想法,王氏应该没有这么大能耐。无论如何,这几人的死和她被劫一事脱不了干系,刚才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这么快地处理此事,现在一看,易三那边必须尽快拿下证词。曹林说易三被夏侯玄单独关在一处私密的地方,她得尽快去夏侯府一趟。
恰时,画屏撩开帘子进来禀道:“女郎,顾载清说有要事求见,在书房等候。”
曹惜点点头,定是交待他的事有眉目了。
她步入书房时,顾载清正出神地打量着她墙壁上挂的一副绢帛草书,此画是名仕蔡邕之作。蔡邕乃曹操少年时代的老师,尤善书法,曹操爱之甚重,遂珍藏几副,赐予几位公子,而曹惜的这副书法,便是曹植送给曹惜的及笄礼。
曹惜早起打点贺礼里时,看了很是喜欢,便命桐儿挂在书房,没想到顾载清也深爱此字。
“你很喜欢这副字?”她缓缓走到顾载清面前,抬眸看他。
顾载清立即敛眉低首,恭敬答道:“蔡公的字,确实清绝独赋,风骨照人。”
不过一瞬,曹惜还是看到他眼底不同寻常的情绪涌动。
她微微点头,神色间是深以为然,突然又缓缓道:“只可惜蔡公一生唯有一女,他女儿虽博学能文,精通音律,却是一生波折,未得幸福。”
顾载清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平常,恭敬道:“女郎,鄢陵县有块地出售与女郎所提的要求几乎相配,当下种的是黍,因主人本是吴郡人士,担心魏王强占他的土地,便急着出售携老小家眷还乡,价钱我已谈妥,只需一百八十金。”
这小子办事就是干净利落。
曹惜投给他一个欣赏的目光,又暗暗算了一下,变卖掉贺礼所得的钱买下这块地应该绰绰有余,而剩下的钱,可不能留在匣子里任其发霉。
她沉思片刻,明眸微动,朱唇轻启:“这样,载清,你先把这地买下来。然后,我再交给你一个任务,在鄢陵县城里盘个铺子下来,至于卖什么,我们以后再做计较。”
顾载清领了她的命,正欲退去,却被凌凌清音唤住:“载清,昨晚你去哪里了?”
他顿住脚步,微侧过身子,平静道:“昨晚我送植公子归府后,再回鸣沙湖接女郎,哪知遍寻不得,便原路回去,回去时,女郎已经回府,载清便歇下了。”
曹惜淡淡一笑,拢了拢耳畔的发丝:“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最近许昌城不太平,晚上你别到处乱逛。”
顾载清侧头凝目仔细瞧着她,香炉里蒸腾起一股袅娜的轻烟将她的脸笼得极缥缈,但她微勾的唇角,却比三月春桃还艳丽夺目。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只觉得迈出的步子分外沉重,仿佛陷入泥淖,想要拔出却无可奈何地深陷。
曹惜踱至书房门口,就这么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曲折回廊。
一道白色的身影取代顾载清的背影跃入她的眼帘。
夏侯玄径直一人走进来,步履优雅,风华绝伦,宽大的袖袍随着他的走动盈满清风,行动之间宛若一副轻舟濯波的水墨画。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正是形容他这样的贵介公子,曹惜远望着他,如是想着。
夏侯玄也老远就看到她站在一株木香花下出神,单薄的衣袍在风里微微地荡起,一双盈盈眉眼,仿佛穿越漫长的距离,扼住他的心。
他一言不发地走近她,离她半丈远时,突然看到她露出一种温暖而全然不设防的微笑,一时,春花秋月都黯然失色。
曹惜抬起俏丽的小脸,含笑道:“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倒来得及时。”
夏侯玄也跟着她勾起削薄的唇锋:“惜儿可是要审易三?”
“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可真是我的蓝颜知己。”曹惜水润润的眼眸如往常般灵动调皮,丝毫没有受惊后的恐惧难安,“走吧!我倒要看看这厮是受何人指使?”
“再去见那淫贼岂不是污了你的眼睛。” 夏侯玄拦住她,从怀里掏出绢帛递到她面前,“我已帮你办妥,易三已经画押了,你看看可妥当?”
“这么快?”曹惜不免有些惊讶,侧头看一眼胸有成竹的夏侯玄,才低头展开绢帛,垂下眼细细读完,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冰冷冷,“哼,果然,易三倒是交待得爽快。”
她一边卷起绢帛,一边朝屋里走去。
“此事你待怎么处理?”夏侯玄抢在她前头,撩起珠帘,忍不住问问她的打算。
曹惜站在珠帘后面,曼妙眸光扫过他的脸,嘴角微翘,素手扶过珠帘上琉珠,神色含着一丝狠厉:“诛之。”
夏侯玄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
曹惜没有看他的表情,转身坐在书桌旁,淡淡启唇:“将易三放了吧!”
“放了?”夏侯玄稍微愣住,看来惜儿还是怀有慈悲之心,也对惜儿善良,连秋云陷害她都可以不计较,想来对易三也是如此。
夏侯玄一厢情愿的想法,曹惜能猜个几分,只可惜她不是那般善良得没有底线的人,夏侯玄对她恐怕要失望了。
桐儿进来添水时,夏侯玄已经走了半个时辰,曹惜正拿卷竹简在案牍上读得津津有味,想来亲近她的几人都深知她的心思,曹植送了蔡邕的书法,夏侯玄送了这本《切韵》,何晏送了曹不兴的《夷子蛮兽样》绢画,这些古迹随便一样拿在现代都是无价之宝,放在现在她也舍不得典当出去,珍藏起来细细观赏,倒是其他人送的珍奇古玩,珠翠玉珰被她通通换成金铢,约有一百五十金,正好解她的燃眉之急。
听得轻盈的脚步声,曹惜就知道是桐儿,她头都没抬就吩咐道:“桐儿,将蔡公的字取下来送到顾载清房里。”
桐儿知道她大方,可女郎分明异常喜欢这副字为什么要送给顾载清?
像是觉察到桐儿的疑惑,曹惜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君子有成人之美。”
桐儿抿唇一笑:“女郎是君子,是正人君子。桐儿这就去助女郎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