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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三清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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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观建得格外雅致。道观殿前左右对植了两株古银杏,这时节正枝繁叶茂,直指苍穹。
圆拱形的朱色大门敞开,元真道长立在门下,青袍着身,身材瘦巴,白发白须,手里捻柄银丝拂尘,确有几分仙风道骨,不染烟火的架势。他迎出来,整个人透着一股祥和淡定,十分和蔼地对着行至观前迎众人。
曹丕躬身拱手道:“路上耽搁了,劳道长久候了。”
元真道长捏着胡须,微笑道:“无妨,正好赶上早斋,众善人请。”
甫进观门,赫然眼前的便是三清殿,供奉着三清道祖,殿的两旁种了几株松柏古树,摩天翳日,蓊芸郁葱。左侧乃是财神殿,右侧是娘娘殿,两殿皆被椿树,槐树环围,形成一片清幽地界。
元真道长引着众人,从三清殿旁绕过去,进了后殿,比起前殿的常绿盖天,浓荫蔽日,略微敞亮些,种了些略低矮的花木,如玉兰,紫薇,桂花,海棠,山茶,石榴之属。绕过花木,左侧的斋堂便跃然眼前。
行至此处,元真道人扬起暖风般的笑意,慈和道:“众善人,贫道先诵一段消灾经,再用早斋,而后便随贫道至经堂打坐诵经祈福。至于女郎的腿伤,待贫道诵完消灾经后,便来诊治,还请女郎随道童屈驾偏阁稍候。”
一路上,曹丕简略描叙,元真道长便做出此番安排。
青衣道童引着曹茂至偏阁上药。
入观后,曹茂自然不能再坐软轿,由绿柠半扶着瘸瘸拐拐地跟着小童去了。
斋堂里备齐十几个软垫,曹丕领着众人端端正正地跪下来。那粗使奴仆候在观外等候并不进观,只贴身伺候主子的才入观中,此时也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虔心听经。
才刚跪下,一团蓝色的阴影笼罩过来,曹惜稍一抬头意外地看到何晏在她身旁的位置跪下,皱了皱眉,暗自腹诽,这厮去哪儿跪不好,偏生寻到自己身边的位置,惹她讨厌。
何晏跪得光明正大,一脸坦荡,仿若并不知道他身边的人是谁。
恐他也是随意寻了位置,不管他就好,遂静下心来听经。
那元真道长的经诵得极为顺溜,长长的一串经文竟然没有打一个结巴,不紧不缓地差不多念叨半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元真道长道:“众善人请用早斋。”
曹惜已是有点低血糖的征兆,站起来的瞬间便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身子直直往后仰。
一旁的何晏眼疾手快伸手揽住她的腰,放她轻靠在胸膛,才让她免于传出听经昏厥的笑话。
此时,曹惜还晕得有些深重,脑子显然不够用,更别提拿出一分精神来思索靠在他身上是否妥当,只得任由何晏半抱着。
何晏眸色深邃盯着曹惜异常惨白的小脸,不知她是否是装病,以此来勾引他?若是装的,她这装得倒也十分尽心尽力,连他都分辨不清。
当下,顾载清已顾不上主仆之别,上前便要拉曹惜离开他的怀抱。
避开顾载清欲要夺人的手,何晏出声遣开他:“你去替你主子向元真道长讨贴药过来。”
顾载清蜷着手没有动,直视着何晏。
曹惜晕症缓和不少,脑子逐渐清明,若无其事地退出何晏的怀抱,打着哈哈道:“晏公子见笑了,跪得久些,腿麻,多谢相扶,多谢。”
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两人过分贴近的距离。
怀中空落落的感觉让何晏不满地眯着眸,双手往后一背:“无须客套。”见曹惜做出若释重负的表情时,又勾唇邪笑,补了一句,“你身上的香味……不错。”
小身板一抖,嘴角抽搐,定定神,迫使自己千万不要露怯。
顾载清这才垂下眸,随着曹惜走向席间,恭身伺候。
好在众人皆忙着找席位,并无人注意三人之间不合寻常的动静。
寻个略偏的位置坐下,这一隅只有曹惜一人,坐定后,仰头嘱咐顾载清去用斋。奴仆的斋饭备在隔壁的偏厅,诵经完毕后,奴婢们便陆陆续续去去偏厅用饭,只顾载清依旧紧紧追随曹惜。
顾载清神情严肃,纳首回绝。
洞察到他脸上如临大敌的神情,曹惜忍俊不禁,又催促半晌,顾载清才去。
望着快步离去的人儿,曹惜偏头续道:“你不必着急,慢慢吃。”
已有道长为众人一一布斋,不过简单的几样,玉米蒸饼,小米粥,一碟豆腐,一碟青菜。
忽听得一声嗮笑:“惜儿,莫不是还不能忘情?”
曹惜正埋首补充糖分,蛋白质,闻言,斜睨着曹植贼笑着的俊脸:“四哥,貌似很闲呀!”
又埋头嘬一口粥,“上次允诺我的奖赏,我还没想你讨,你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不如,今日我便向你讨了,听闻你新得一副张芝的墨宝,不如……”
曹植高声否认,见曹惜一副并不买账的表情,立马服软,连连告饶。
狠命咬一口玉米面蒸饼,嚼得费劲,这蒸饼并没有发酵,异常板结僵硬。
这清汤寡水吃的曹惜有些乏味,补充完必须的膳食,便搁下碗筷,慢腾腾地展开手绢,揩了嘴角,眼波一转:“四哥,越儿呢?怎么没见着她?”
曹植两指并拢,轻敲桌面,四顾环望,嘴里嘀咕道:“恐是贪玩,观里闲逛去了。”
又想起曹越过失伤人的事,不免有些担忧。
若是无意间打闹所致,卞氏或会从轻处理,但罚个闭门思过是免不了的;若是故意为之,便不好交待,总归要给王氏和曹茂一个说法。
思及此,她站起身往外走准备去寻那个丫头,倘还顾着贪玩,那曹越的心也真大。
曹植不由叫道:“唉!唉!你去哪?”
曹惜头也不回:“四哥还是赶紧用斋吧!稍后,还要去经堂打坐呢!”
穿过几棵繁花正盛的紫玉兰树,绕过几排如火如荼的石榴树。
曹惜不知不觉走到玉皇殿,此殿居于三清观深处,想是时辰尚早,并无人迹,曹惜探头看了看殿内,除了一排金身塑像,瓜果香烛等供品,并无曹越的影子,正打算绕到前殿去看看,身后骤然传来惊喜的呼声:“惜女郎?”
吓她一跳,慢慢回首,那半人高的山茶树旁立着一位丰神俊朗的锦衣公子,正眉目欢喜地瞅着她。有这样一位公子衬托,如火如荼的山茶花沦为绿叶,而红花正是与曹惜有过两面之缘的夏侯玄。
怎么又是他?瞧这厮的眼神,复喜复悦,颇有点含情脉脉的意味,她可不想与他纠缠,徒惹桃花债,得避远点,遂冷清清打个招呼,就要走。
“惜女郎且慢。”夏侯玄追上来,急忙道:“惜女郎可是在寻越女郎?”
日头灿灿,他的脸上镀层薄薄的红,不知是太阳照的还是邂逅佳人后的羞涩。
追得太急,夏侯玄没收住脚,差点就撞到她身上,两人的距离很近,她可以嗅到他衣服熏香,是好闻的檀香。
花香浮动,檀香缭绕,一只蝴蝶在两人隔开的空间里盘旋。
曹惜就这么停在那里等他的话。
自觉地后退一步,夏侯玄才道:“越女郎在与家母叙话,惜女郎可随我一起去找她。”
既然知道那丫头无事,简明道完,敛裙欲走。
见她要走,夏侯玄又慌忙道:“惜女郎,不如随我一同去,我对这道观颇为熟络,也可替女郎引路。”
这厮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正值对情事懵懵懂懂的年纪,这番情态,倒也可爱得紧,曹惜勾唇轻笑:“不了。”
夏侯玄望着她的背影,朗声喊道:“惜女郎,我们在归雅楼见过的,我叫夏侯玄。”
那日,归雅楼一别,夏侯玄对曹惜扮作的小公子生了结交之心,遂绘了幅丹青着人去寻,却毫无下落。为此,他还黯然好久。
而后,魏王家宴,夏侯玄随其父夏侯尚赴宴,见到曹惜后,反复思量,总觉着似曾相识。如此疑惑着过了几日,直到他又绘了幅曹惜的画像,两厢一比对,顿然醒悟。
这小公子不就是惜女郎么?
真是灼然若披云而见日,霍然若开雾而观天,带给他除却无尽的惊喜,亦有几分无处安放的悸动。
曹惜笑意更深,这孩子还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