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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山途 ...

  •   爬至山腰,便有公子气喘吁吁,停步歇息。

      曹惜也不例外,望了望前方,远不可期的三清观,犹只露出一角飞檐,翘檐上坠了只铜铃,隐约间,仿若随着山间徐徐而来的清风,轻微晃动。

      三清观仍被茂密高树遮得严严实实,无法窥其真身。

      天色已至半明,一丝光亮从云层中射出来,颇有点拨开乌云见日月的意境。

      古木参天,苍翠欲滴的兀鹫山缭绕着晨间的雾气,宛若一座隐匿人间的仙山,看得曹惜生出几分心神驰往,若是这世不济,不如来这山间做个道姑,朝饮清露,晚炖霞光,白日参书悟道,夜间焚香祈告,岂不更为快哉。

      胡思乱想一通的曹惜到底还是被眼前的疲累击退了刚刚萌生的想法,这山也忒高,又没有代步工具,若是做这里的姑子,只怕数月都不得下山,有这一层利害,想想还是作罢。

      疲乏的曹惜停住脚步,倚着一棵古树,娇声喘息。顾载清见状,从怀中取出水皮囊递给曹惜。

      很意外他一个男子能想得如此细致,她正好有些渴,伸手接过来,笑道:“谢了。还是你想得周到。”喝了几口,又还到顾载清手上:“你也喝点。”

      “载清不渴。”顾载清轻声答.

      这初夏时景,到了晌午日头更辣,女郎必定焦渴,倘若他饮了,只怕女郎不够用,但这些他都不必向女郎说明,只安安静静地塞好皮囊的木塞,又撇了一根半臂粗的树枝,剔除细碎的枝叶,权做简易的手杖塞给曹惜:“女郎,杵着这个,爬得也轻便些。”

      曹惜愣了愣,随即莞尔笑道:“我哥真是慧眼不识明珠,你倒比桐儿那丫头还妥帖些。”

      他垂目,不邀功也不谄媚,神情淡淡。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哎哟,茂女郎受伤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身为“带头大哥”,曹丕自然不敢让弟妹有何闪失,焦急中,三步并着两步跨过去出言询问。

      曹茂斜靠在丫鬟绿柠的怀中,手抱着腿,娇滴滴的嗓子含着哭音。

      绿柠哽咽着声音道:“秉二公子,越女郎不知与我家女郎有何仇怨,突地在我家女郎腿上刺了一刀,瞧这鲜血流了一地,唯恐伤了筋脉。”

      绞着手站在一旁的曹越,咬着下唇,小脸苍白,连连否认。

      目光锐利地扫视一眼曹越,顾不得理清两人间的是非,蹲下身,拉开曹茂的裤腿一瞧,果然有道匕首划了的深深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略用指轻轻探了探,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没伤着筋脉。”

      曹茂霎时就红了眼,泪珠似不断头的雨帘,扑簌簌地往下掉。

      由于离得不远,曹惜也围过去,倾身瞅了眼,心下估摸个大概,见曹越杵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煞白着脸儿,甚是可怜,遂揽住她的肩。

      闻得曹惜声音的瞬间,曹茂抬眸恨了一眼曹惜。

      她原本是想陷害曹惜,哪知她身边那个小厮护得她滴水不漏,叫她没法下手。

      偶然间,看见曹越正拿着一把匕首,到处划拉树枝,那匕首锋利无比,刀口过处,手臂大的树枝轻轻松松地就被砍倒一大片,遂心生暗计,平日里曹越与曹惜走得甚近,何不先算计曹越挫挫曹惜的嚣张气焰。

      于是,托词要观赏一番,曹越不疑有他,虽不待见曹茂,毕竟自家姊妹,也不好太过小气,遂借她观赏。哪知曹茂观赏后,只顾细细抚摸赞叹。

      良久后,亦无归还之意。曹越焦急讨要不成,便举手相夺,曹茂又左避右闪,不肯归还。推搡间,不知怎的就划了曹茂腿部一刀,毫无心机的曹越果然就被吓得呆成木鸡。

      曹越哭丧着脸,试图解释:“惜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眼下言多失多,曹惜拍拍她的小脸,好在曹茂伤得并不深,只是这毒计未免拙劣,好好的一个美人儿竟然没长脑子,不免让曹惜有些惋惜。

      曹丕又瞪一眼曹越,随后对着斜坐在石阶上的曹茂道:“茂儿,二哥先替你上药包扎,等到了观中再请元真道长为你医治。”

      “可,可是我走不了。”曹茂委委屈屈地垂泪。

      “让小厮背你上去可好?这半山腰上,只好委屈你了。”曹丕拧了拧粗眉,道出法子,这时辰也不早,得早早进观才好。

      “我才不要小厮背我。”曹茂一边嘤嘤啜泣,一边拿眸瞟向那十几步开外,立在石阶上的蓝衣何晏。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曹丕不愧是帝王之选,瞬间明了,道:“何晏背你可好?”

      曹茂红着脸,挂着泪,却不再说话,算是默许。

      闻言,原本站得优雅的何晏僵直身子,本想装做没听见,隐遁而去,哪知脚步刚抬,便被曹丕唤住:“何晏,你背茂儿上山。”

      转头看过去,何晏眉头深锁,不经意与她的眸波在空中碰撞。屏息凝神,目光滑过他的脸庞,落在他身侧的那棵黄果树上。

      他挑了挑眉梢,转身对着曹丕微微拱手,认真道:“二公子此举不妥,女郎尚未出阁,男女授受不亲,晏不敢有轻薄之举。”

      曹丕本就对他不满,薄怒道:“本公子不是与你商议,这是命令,怎么?你要驳回?相府白养着你这些年,你有什么资格驳回?”

      这话确实令人难堪,曹惜不由得又觑他一眼,他却面色如常,倒似没受影响,从石阶上一阶一阶往下移,姿态从容舒缓。

      “二公子道这是命令,晏却不知是哪个的命令?这里既不是疆场战地,亦不是朝堂政殿,二公子不过是相府公子,我乃丞相继子,万万谈不上命令二字。”

      “你……你不过是相府里的假子,倒比正经的公子还要猖狂。”

      曹丕怒目相向,恨得牙痒痒,他看不惯何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对着他那张皎白犹胜妇人的脸就陡泛恶心,偏生何晏是清谈上的佼佼能者,一张利嘴可舌灿莲花,曹丕着实在口舌上讨不上便宜。

      “假子?二公子此言差矣!魏王待晏如亲子,晏奉魏王若亲父,虽不是一脉血承,却情比父子。若二公子真要论正经,恐怕谁也比不得大公子了吧。”

      此话说得确有缘故的,曹操的正室原配本是丁夫人,后来因着长子曹昂战死宛城而怨恨曹操,两人心有嫌隙,曹操不得已废弃丁夫人,另扶卞氏做新的嫡妻,卞氏虽出生青楼,身份轻贱,人却颇为机敏,深得曹操宠爱。

      但,若论门第出生,曹昂才是曹操第一顺位继承人,只可惜英年早逝,其余皆是空话。

      “你……”这话无懈可击,倒令一向口拙的曹丕哑口无言,只拿目狠狠剜他。何晏假装不知,月淡风清地望着山道旁一棵合抱大的山毛榉,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这气氛就显得颇为尴尬。

      一观天色,耽搁得太阳都快冒出头,也不知道两人要僵持到什么时候?环视一圈,并无人打算来这趟浑水,便是那曹植也悠悠闲闲地作壁上观。

      算了,就当做一回好人,积积福报吧!

      她道:“两位哥哥还是不要逞口舌之争,这天色将明,早斋都快要开始。此事好办得很,一则:临时做一方木椅,不过砍几根树枝,捆扎起来留出两柄抬手,叫小厮抬上山即可,倒也费不了几分功夫;二则:这里离三清观也不远……呃,不算太远,遣个脚程快的小厮,去观里取个软轿来便可,想那三清观香火旺盛,常有贵人上山,那软轿应是有的。”

      那引路的小道童连连附和:“有,有,女郎说得没错,观里确实有顶软轿。”

      曹丕大喝一声:“一群废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取来。”

      底下的小厮随从被吼得发憷,连连争先恐后地跑了四个上去。

      不亏是相府里用粳米养着的奴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四个小厮一面用袖袍揩了头脸上密布的汗水,一面抬了顶深红色软轿,大步流星地飞奔而来。

      绿柠扶了曹茂坐了上去,曹茂双眸似一汪秋水,暗波盈盈,瞅了瞅何晏,见何晏侧着头,目光落在山脚下青翠欲流的密树繁枝上,一丝儿回应都无,便凄苦地收回了视线,钻进轿里,暗自伤怀。

      此情此景,曹惜脑袋里兀自蹦出一句诗,倒是契合得紧。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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