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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恩泽 ...

  •   翌日一早,赵总管就送来了顾载清的卖身契.

      曹惜昨夜里被曹植,曹越撺掇着多贪了几杯,睡得正昏沉,桐儿便替曹惜收了卖身契,支退了欲要请安的赵总管,顾载清也被安排在偏院里,等候曹惜调遣。

      晌午,曹惜悠悠转醒。

      嘉木轩里日头正高,暖暖地照着遍植环庭的芊蔚青青,朱蕤紫茎。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屋里的物什上撒满明媚的光辉。

      嘉木轩这名还是曹惜后来改的,以前叫惜春阁,曹惜觉着这名字委实有些伤感,好好的日子,徒徒添了悲凉之气,大笔一挥,换了个名字,紧着工匠换了牌匾,出入才得些畅快。

      曹惜撩开碧蓝的床幔,趿拉着绣鞋,慢慢腾腾地挪向被阳光衬得珠光润色的桌椅前,宿醉真是不可取,睡了一宿脑袋还隐隐作疼,嗓子也干涩得仿若火烧火燎。

      为自己倒一杯清水,一股脑儿地灌进肚里,润了润喉,轻咳一声,感觉舒服不少。桐儿已是听得动静,揭开门帘,端着清水走进来,伺候她洗漱用膳。

      见曹惜只着了单衣,桐儿又拿来外袍披在她身上。

      曹惜一手握住玉盏,单手拢了拢衣袍,理出悬在心上的两样事,顾载清的卖身契,曹操赏的珍珠首饰。

      桐儿从袖里取了卖身契递给曹惜,赵总管一早就送来卖身契,本要给她请安,但桐儿怕扰她休息,被支回去了。

      赏赐的珍珠玉饰也都送了过来,统共一斛雪白珍珠,一副白玉嵌红珊瑚珠蝴蝶双结头面,还有一对赤金缠丝手镯,规规整整摆在书房的案几上。

      曹惜探目一瞅,啧,果然是好东西,指头大的珍珠泛着莹润光泽,头面做工也精致,镂刻的蝴蝶栩栩如生,一触碰便展翅飞去。

      犹豫片刻,桐儿抿着嘴,不情不愿道:“另外,主母还送了个丫鬟过来,正候在外头,等女郎发落。”

      桐儿对送来的丫鬟颇是不满,这位本是卞氏跟前伺候的,平日仗着卞氏的势,飞扬跋扈,没少甩脸子给她看,想到要处在一块儿做事更是心里膈应得慌。

      画屏正在外头等待,心急若焚,若曹惜不用她,主母也留不得她,想到要配给马夫易三,一阵恶寒就遍布全身。易三一肚子坏水,长相丑陋,一笑满口黄牙,说话唾沫横飞。画屏姿色甚好,哪里甘心?也就仗着她的一脸狐媚样,几次勾搭曹植未遂,便转头打起曹彰的主意。趁着曹彰来给卞氏请安时,撩拨一番,曹彰把持不住,两人野合一回。

      之后的事态发展,超出她的预期,曹彰一提裤子转脸不认人,灰溜溜地跑得干净,卞氏气恼将她打得半死,养了月余才好。卞氏怎能容忍她在眼皮底下带坏爷们,本欲将她配给易三,眼不见为净。画屏哭着喊着跳了一回井,卞氏也怕闹得众人皆知坏了曹彰前程。忍着气遣她做回眼线,话说得分明,若是这活办不妥帖,仍旧要打发给易三。

      可怜易三那厮还翘首企盼着。画屏本意是肚子争气,有了种子,也由不得卞氏不允。这事也怪她太过急躁,她与曹彰鸳鸯滚浪时,偏就选了离马厩不远的一处假山。易三碰巧撞见,暗唾一口,转头就去回禀卞氏。他早就对画屏的丰乳翘臀垂涎欲滴,逮着这个机会,自要好好利用。

      曹惜把桐儿的别扭神情尽收眼底,随口就将画屏派遣到外院伺候花木去了。

      不时,画屏的嚎啕哭声就炸得震天响地。

      刚展开文契的手一抖,曹惜蹙着眉头,这是要闹哪样?

      她最怕的就是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还未放下文契询问,一个人影冲进屋里,身体呼的一下砸到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画屏声泪俱下,百般央求要留在曹惜身边做个端夜壶的粗使丫头。

      曹惜被她寻死觅活的闹法吵得头疼,暂且安抚下去,只准她进屋倒夜壶。画屏才心满意足地退下。

      桐儿不由冷笑。

      早年,桐儿与画屏是一同进的府,画屏样貌好,手脚勤快,人又机灵,一朝得了卞氏看重,便不把桐儿放在眼底,几次攀高踩低将桐儿辱得没法。如今她却落了势,成了倒夜壶的丫头,看她还怎么嚣张。

      画屏是卞氏安插的眼线,曹惜又岂能不知,但若这将将送过来的画屏便退回去,倒显得她不识抬举了,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只好冷处理,过段日子再寻个由头打发了。

      这事一结,她才顾着穿戴整齐,草草洗漱完毕,云鬓未挽,也顾不得传饭,撩开隔帘,行至相连的书房,倚着春榻,展开卖身契,细细研究一番,前世她是商人,最信的就是合同上的黑字白纸,这古时的简书做得并不完善,略一推敲,便有空可寻,遂自己提笔写了一份,又酌量半晌,见行文遣字滴水不漏才歇手。

      又唤来顾载清。

      顾载清走进屋里,对着曹惜俯身低眉,恭敬行礼。

      她略略扫一眼,这小子相貌倒也不差,真是人靠衣装,收拾干净的顾载清,一身青衣毕恭毕敬地站着,眉目清秀,倒也不似昨日那般黑,瘦是了瘦点,却比她还高出半个头。

      曹惜斜着身子坐在春榻上,身上还是有些酗酒后的绵软无力,拖着的声气也是细绵绵的:“你可会写字?”

      心颤了颤,这软绵绵的声音太过撩人。

      三思后,低头回道:“回女郎,许些会几个。”

      曹惜把一卷竹简轻撂在桌上,纤纤玉手指了指:“你誊抄一份,然后签了名字,再按个手印。此后,你便是我的人了,我会护着你。你有疑问可以问我,不必藏掖着,在我这里最是开明。”

      顾载清并无半点犹疑,跪在案前,撩开袖摆,执着毛笔,一字不差的抄了下来。

      随即,咬破手指,用血按了手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顿。

      曹惜看了看竹简,字迹不算太差,极为满意,她就喜欢用干脆利落的人,莞尔一笑:“呃,你有什么拿手本事?”

      顾载清依旧垂首回道:“小的擅相马,骑术。”

      略微有些失望,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相马,骑术可让她怎么用?曹惜很是怅惘,难不成她要为史上培养一个伯乐?

      仿佛感应到曹惜的失望,顾载清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小的……还会些拳脚功夫。”

      这让曹惜相当惊喜,可一个马厩小厮竟然会功夫,不得不让曹惜疑窦暗生。

      顾载清知曹惜有疑,不慌不乱解释。

      他年幼时在街上乞讨,时常被别的老叫花子欺负,一次,他被揍得鼻青脸肿,只剩半条小命,一位好心的白花老人不仅帮他抓药治伤,还传了一套拳法给他,保他免遭毒打,临走时还送他一本秘笈,这些年他都有练习,虽算不得武技高超,但以一敌三,他还是有把握的。

      曹惜揣度着不管他是不是说谎,他会点功夫总归对自己有好处,至少不会被后宅妇人欺凌,瞧他年幼时也吃了不少苦头,心软了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讲,只要我有的,都会成全你。”

      顾载清钦佩乍起,这豆蔻女郎的气度颇大,临走时,撩眸一望,只见她慵慵懒懒地斜倚着春榻,云髻未挽,素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雪肌妙肤,弱骨纤形,堪比那月中行走的广寒仙子。

      此刻,她正双眸沉静地凝视着他,倒叫他面皮不由一红,慌忙敛手,大步退下。

      不多时,桐儿传了午膳进来,曹惜动了几筷,便搁下筷奢,用手帕拭了拭嘴角。

      这乱世,成为遗孤的孩子为讨口饭吃,不都做了乞丐。想必他也是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吧!

      她沉吟片刻,道:“去把那珍珠拿两颗给顾载清,你自己留两颗,其余的并首饰放在妆奁里。”

      “女郎是要赏我们?这可万万使不得,女郎何不自己留着添置些个衣物?”桐儿惊愕,这珍珠可价值不菲。

      “我说过,你们是我的人,我会护着你们,去罢!换了钱币也好,做对耳坠也罢,自己裁夺着。”曹惜不容她再推脱,一挥手示意她下去。

      桐儿收拾起餐盘,禁不住眼圈有些发红,如此大度的女郎,让她怎能不巴心巴肝的追随,心里溢满了感动,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辜负女郎的恩泽。

      曹惜点点头,侧身捡起一卷竹简,拢起裙裾,又斜靠着春榻看起来。

      回到偏院的顾载清,坐在床榻上,手里攥着两颗莹润的珍珠,装满恨意的眼里,一瞟到那叠得整齐的蓝色襜褕又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叹了一回气,把那珍珠和襜褕归置在一起,一丝不苟地装进箱子,盖上箱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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