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羁绊》星罪

6、子夜歌

　　黑夜降临在罗城门。城门之下，有鬼在等候。

　　高大的鬼，头上生着一对长短不一的角，满头银灰色的毛发，那绝不是人类的模样。

　　"阴阳师，你终于来啦。"鬼咧开嘴，青绿色的烟雾从他的唇齿之间弥漫出来。

　　“怎么，你跟鬼约好见面？”乍见鬼的博雅在惊惶中生出一阵愕然。

　　“算是，也不是。”晴明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

　　“什么意思嘛。”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约定，但是，这整件事回溯到源头，还是得要到这里来，见一见这位罗城门之鬼。”

　　“那也就是说……”博雅看了一眼怀中的盒子，自从博雅挥刀斩断从渡边身体里跑出来的怨气之后，木盒便安安静静地滚落在一旁，再也没有发出过声响，一度让人以为里面的鬼手也已经随着那记挥斩消失了。

　　“这就是这只手臂的主人，罗城门的引路者。”

　　“引路者这名字好久没听到了。”鬼长吁一声，似乎颇有几分感慨，“我不在罗城门很多年了。”

　　“城门依旧，只是现今的罗城门，早已是群鬼的暂居之地。”

　　“一个栖身之处而已，给他们又有何妨？人若是不去招惹怨怼，又怎么会引来鬼？鬼要是不贪恋人世，又怎么会魂飞魄散？都是自作自受，我是看明白了，才离开了这里。”

　　“那又何苦回来？还拿自己的手臂作这样迂回的事？”

　　“不这样你也不会来。”

　　晴明苦笑。

　　“手臂在此，取回就请回吧。”

　　“那可不行。若只是一只手臂，要取回的方法自有千千万万，又何必定要你送来？”

　　“这趟浑水，我是非趟不可了？”

　　“只有你才能解决。”

　　“那就……”晴明无奈地转向博雅。

　　“到这地步，我自然是要去的，我还等着听解释呢，晴明你可不能在这时叫我回去。”

　　“那就走吧。”

　　“好，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晴明与博雅坐上了自称茨木童子的鬼备好的牛车。

　　刚一坐好，那车子就吱吱嘎嘎地动了起来。博雅掀开帘子，只见在前头作引路的，正是那茨木童子，刀姬在车辕的另一边，亦步亦趋的慢慢行走，本来应该拴着牛的车辕上，四只青绿色的小鬼弓着身体，正卖力地拉着车子往前疾走。

　　“博雅，不看为好哦。”晴明柔声道。

　　“唉，我就知道。”

　　放下帘子，博雅嘟哝道：“这下可真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了。”

　　“所以我才不希望你来嘛。”

　　“那不行。都已经遇上鬼啦，叫我丢下你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你真是个好人。”

　　“先别忙着给我戴高帽子，”博雅哼了一声，盘起腿坐直身体，用力拍了拍装着鬼手，放在他腿上的木盒，“我现在可是一肚子的疑惑，等不到你解决事情之后了，现在就说给我听吧。”

　　晴明无奈地搔搔头：“从哪里讲起呢……”

　　博雅抄起手臂：“拜托你说得简单一点啊，太复杂的我可不懂。”

　　“这可真让人烦恼了啊。”晴明苦笑道，“……先说说阴阳师的工作吧。”

　　博雅凝神静听。

　　“博雅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条路上，两人相遇却各不相让的那个比喻吧？”

　　“就是方才的事嘛，当然记得。各不相让便会生出争端来，对别的路好奇也会惹上麻烦，此理对鬼也是同样对吧？”

　　“没错。阴阳师的工作便是找到症结之处，将错误的道路拨回正规。”

　　“嗯。”

　　“可是，如果仅仅以人的世界的规则作为基准，始终难免有矫枉过正之嫌。须知宇宙之间自有规则，这规则，便是以‘气’的方式体现出来。”

　　“气？”

　　“山岳水脉，房屋片瓦，乃至室内所居之人身上所生的疥疮，廊下行走的萱鼠口中叼食的蝼蚁，无不与‘气’有关。气之顺畅，便诸事顺利，气之郁结，便横生怪异。”

　　“有这么严重？”

　　“就拿人的身体来说，博雅你试想，若哪天你让小刀割伤了，可血液没有流出来，反而瘀滞在伤口，会怎么样？”

　　“伤口上应该会变得淤青，说不定甚至会冒个大包出来。”

　　“就是这样，人的身体就仿佛是个小的宇宙，淤青的地方作放血治疗，让血气顺畅便能恢复，可是你看，若宇宙之气不再顺畅，又该要如何处置呢？”

　　“……”

　　“于是，阴阳师能做的就跟医师所做的没什么两样，让瘀滞的气顺畅的流淌起来，但充其量也只能是顺天地法则，多一分不行少一分都不可。”

　　“晴明，我不明白。”

　　“什么？”

　　“这跟你我二人与这鬼同行有什么关系。”

　　“博雅你别着急，这就说到这里来了。”晴明抿起嘴唇，微微一笑，“你看，渡边大人醉酒之后斩下了鬼的手臂，于人来说，这是好事，可是，对于整个京城的气来说，又是不是好事呢？”

　　“怎么说？”

　　“砍下强大的鬼的肢体，当作战利品带回自己的居所，渡边大人从未想过那对京城的气会有什么影响吧。”

　　“渡边大人可是武将啊，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你叫人家怎么去思考嘛？”

　　“可是，不去思考并不代表影响就不存在。强大到会导致瘀滞的气被带进来了，影响在那时便已开始产生，他大概以武者的直觉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来找我想办法，可是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晴明摇摇头，“我能做的，只有提供一些符咒，让他做物忌这样，类似于事后补救的工作，至于有效无效，却并非我能左右。结果嘛，你也看到了。”

　　“……”

　　“不过，至少有一点我却没法说跟我没关系。”

　　“是什么？”

　　“博雅啊，曾经的茨木童子，可是半神半鬼的存在。”晴明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道，“你以为，神勇的武将跟宝刀，真的能够轻易砍掉他的手臂吗？”

　　“什么？”博雅张大了嘴巴。

　　“桓武天皇受早良亲王的怨灵所扰，放弃长冈京迁都此地之时，四方请下神兽镇守，可是受了惊吓的天皇还是不放心，于是又在比睿山，高野山设立佛法总本山，四道城门供养鬼神，其中，这罗城门的鬼神便是茨木童子，他的任务，便是将人迎进城内，而将鬼怪驱逐出去。”

　　“……这、这可是头一回听说。”

　　“就算脱离了城门，不再接受鬼神供奉，但茨木童子拥有鬼神之力的事实却不会改变，若他被一个年轻武将重创，理由无非只有两个。”

　　“……”

　　“要么是他真的变弱了，要么便是他有什么事要找什么人做。”

　　“他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晴明你？”

　　晴明叹息一声：“看来就是这样。”

　　“可是，既然拥有鬼神之力，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到，反而需要人来帮忙？”

　　晴明以手扶住额角：“唯独这件事，虽然我大概能猜到些端倪，不过，还是让茨木童子自己来说吧。”

　　说话的功夫，牛车停下了，车帘掀开，茨木童子探头进来，说道：“下车吧，我们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