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羁绊》星罪

3、调笑令

　　“可是，那一位真不愧是武家的女子。”讲着讲着，博雅忽然发出一声感叹。

　　“谁？”

　　“真柴夫人啊，我们不是正在讲她的事嘛。”

　　“哦。”晴明静静地抿一口酒，“然后呢？”

　　“即使看到渡边大人倒下，脸上罩着鬼手，她也完全没有惊慌。她一面捡起散落的符咒，摘下那鬼手包裹起来放进盒子里，扯下衣裙的一角，将盒子缠了个严严实实，一面吩咐下人照顾渡边大人，自己则赶紧来找到我。也不管当时她还披散着头发，衣衫未整，一见面就拜托我找你帮忙……”

　　“那个传闻，自然也是从她那副姿态而来的了？”

　　“对呀，是她亲自向下人指示这样传出去的。”

　　“有意思，为何要做于自己名誉不利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如果事实传出去，会对渡边大人不利吧，明明是讨伐鬼族的猛将，却被鬼的瘴气所迷，若是传进赖光大人的耳朵里，主君的信任也会大打折扣。真柴夫人与渡边大人情同母子，做母亲的人总是会为孩子设想许多的吧。”

　　“做母亲的……”不知想到了什么，晴明嘴里呢喃着，目光变得深远起来，举到唇边的酒迟迟没有喝下。

　　“唉，晴明，就算是你见了她那副姿态，也会赞她一声女杰，那些传闻之流，在她本人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哦，莫非你也希望有这样一名女性做妻子？”

　　博雅被一口酒呛到，狠狠地咳嗽起来：“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因为你对她大加赞赏嘛，平时我可是很少见你对哪个女性作出如此高的评价。”

　　“你不要戏弄我了。”博雅撅起嘴巴，嘟嘟囔囔地道，“我不过觉得这样行事豪迈的女性很少见。再说，我的妻子只需要比我聪明就够了，怎么说我也不可能让她面对这样的事。”

　　“这样啊？”

　　“就是这样。”

　　“博雅，你可真是个好男人。”晴明咧嘴一笑，直视着博雅的脸。

　　博雅不好意思地伸手摸索着端起酒杯，一面喝酒一面转开了视线。美酒滑入喉咙，发出了响亮的“咕噜”一声。

　　晴明愉快地说道：“不过，既然有求于我，为何那位夫人不直接找我，反倒去找身在大内的你？”

　　“她是不是觉得，我是你的好友，由我出面找你的话，你会接手的可能性更大啊？”博雅直率地回答。

　　“会吗？若是我也不能解决的问题，即便找你说项，也只是徒劳而已嘛。”

　　“说的也是。不过，如此说来，也有你晴明不能解决的事？”

　　“有啊。”

　　“可真没看出来。”

　　“博雅啊，这世上没人是万能的，你也好我也好，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东西，遇到不擅长的事，就算是我，也会极力想要避开呀。”

　　“这个我懂，不过，这件事是你擅长的吧？”

　　“到底如何呢？”晴明支起一条腿，手肘撑在膝头上，手指轻抚着下巴，眯细了眼睛斜睨着博雅。在他想要作弄人，确切地说，是想要作弄博雅的时候，就会摆出这样的姿势。

　　博雅不由得加重了语气：“这是你的长项对吧，晴明。”

　　“是倒是，不过……”

　　“怎样？”

　　“似乎不怎么有趣，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啊。”晴明眨眨眼睛。

　　“这事有不有趣跟擅不擅长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哩。”晴明笑嘻嘻地说，“打个比方来说，有人声称自己有一本绝世乐谱，碰巧你听过其中一二，知道那确是天下的不二名曲，可是那人只是自己弹奏，并不打算传给别人，但你又对那曲谱感兴趣得不得了，你会怎么做？”

　　博雅想起了自己曾经花整整三年时间，不间断地拜访琵琶名家蝉丸法师，终于得到对方传授名曲的过往，于是断然说道：“当然是坚持不断地拜访对方了。”

　　“对了，这是你兴趣所致，才能有坚持下来的动力，要是换了个人，说有一本方术秘本，你又愿意不愿意花几年的时间去求教对方呢？”

　　“方术啊……听起来是你比较感兴趣的领域呐，我的话就有点……”博雅迟疑了。

　　“所以说，即使方法是自己擅长的，也要对最终的目的有兴趣才行，没兴趣当然无法坚持下去，这样一来，就算曾经擅长也会慢慢变得不擅长。哎呀，到最后来，擅长的就越来越擅长，不擅长的就越来越做不来了嘛。”

　　博雅闻言，鼓起了腮帮子：“绕了一大圈，你只是想说你没兴趣，不想做嘛。”

　　“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唉，晴明，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不干脆？我这人脑子笨，听不懂你那些顾虑，你只告诉我你接手还是不接手，若是真有什么不便之处，我就把这鬼手臂还给真柴夫人，请她另寻高明，你看如何？”博雅诚恳地说道。

　　晴明沉吟道：“也不是有什么不便，只是……”

　　“只是？”

　　晴明抬起眼睛，宛然一笑：“看在你的份上，我当然会接下这桩事来，不过受人算计可不是我的行事作风，在开始之前，还是稍微做些准备吧。”

　　“好。”博雅高兴地点点头。

　　“那么，接下来你没其他事要做吧？跟我走一趟？”

　　“好，走！”

　　“走。”

　　初秋的清风中，晴明与博雅二人并肩而行。

　　因为晴明说距离不远，于是两人从晴明位于土御门小路的宅邸出来，一路走过了一条桥，走向二条大道。

　　微微带上一丝凉意的风拂动衣裾，晴明半眯着眼睛，一副惬意的样子。看他那副样子，完全想象不到这男子方才还推诿了半天，不愿为不感兴趣的事出门。

　　博雅腰间别着朱鞘长刀，手里抱着装了鬼之手的木盒，老实的表情倒像他是晴明的随从一般。

　　“晴明，你刚才说，不想受人算计……是谁要算计你？”走了一段，博雅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个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那个也等一下就知道了。”

　　“我说晴明啊，”博雅站住不动了，晴明略略回头，只见博雅苦着一张脸，“你也知道，我胆子很小，一路上抱着鬼手已经是我的极限啦，你要再不跟我说明白，我就真的要害怕得走不了路了。”

　　晴明哈哈地笑起来：“我没回来之前，这鬼手不也是你一路抱着过来的嘛。”

　　“对呀，这东西在盒子里头响个不停，到你家之后反而没动，我一时间忘记了。可是现在……”

　　“又动起来了？”

　　“那倒没有，但是我还是会怕，万一我怕得受不了，一下丢开了的话……”身为武将的博雅堂堂正正地将害怕挂在嘴边上，不过，这份直率也是他的可爱之处，即使坦白说出心中恐惧，倒也半点不会让人感到不快。

　　晴明看了看博雅抱着木盒，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有些发白的手：“虽说丢掉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接下来要用到，还是别弄丢了比较好。”

　　博雅马上伸手递过来：“那交给你可好？”

　　“不，还是你抱着就行。”晴明并不打算接过来的样子。

　　“晴明啊……”

　　“别担心，马上就到了。你看，前面就是渡边纲大人的宅邸了。”晴明随手一指，前面不远的一处宅院，宅门打开，一名神色间带着忧虑的从人在门外朝四下里张望。

　　“你要找渡边大人？”

　　“对，要了解事情的全貌，还是让我们先听听这位被瘴气迷住的杀鬼猛将是怎么说的吧。”

　　晴明的嘴角挑起既不高雅也不低俗，只是充满了狭促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