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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乐中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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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手啊。”晴明瞄了一眼,淡淡地说道。
“让你看出来啦。”
盒子里的手臂自小臂以下被利刃一举切下,虽然已失去主人,却仍然保持着栩栩如生的姿态,五指呈爪状,尖长的指甲如刀刃般闪动着寒光。
“好一只凶恶的鬼手。”晴明的眼睛亮晶晶的。
博雅窥探着晴明的表情,“看你的样子,好像你知道这是谁的手啊。”
晴明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其他的事。
“前几天,听说渡边纲大人在朱雀大道遇上了鬼。”
“啊啊,是这样,事情都传开了。”
晴明一笑,接着说道:“那鬼化作了一名美女,勾引渡边大人送她回家,可是走到半道上,却现出了鬼的原型,想要抓渡边大人呢。”
“对啊,”博雅一拍大腿,“不过到底还是渡边大人技高一筹,那鬼反而被砍下了手臂。喏,就是这只手臂了。”
博雅看看晴明的脸:“这些你早就知道了吧?”
晴明微微颔首:“之后渡边大人来找过我,说是砍下的手臂散发出瘴气,看是要怎样处理。”
“原来如此,那你怎么说?”
“鬼的肢体自然是要销毁,砍过鬼的刀也要供奉才行,于是我建议他做七天的物忌,给了他几枚符咒。”
所谓物忌,便是困守家中,既是避免将瘴气外泄,也是为了不让外界的污秽进入其中,期间自然是不能见外人,不仅不能与人见面,就连让对方进门也不可以。
“可是物忌的最后一天,渡边大人的叔母大人却突然上门拜访,说什么都要见渡边大人一面,渡边大人碍于情面,便开门让这位夫人进来,就在路过祭祀的正堂时,被那位夫人看到了砍下来的鬼之手臂,一向情同生母一般的夫人突然性情大变,披头散发的纵身跳起,用嘴叼了那手臂就跑,边跑还边叫喊着‘原来我的手臂在这里’……”
博雅点着头听晴明说完。
“我听到的故事是这样的。”
“居然说是故事……难道你不相信?”
晴明笑道:“如果我相信那件事是真的,那如今在博雅你手中的鬼手,又是从何而来?”
博雅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嘿嘿,都被你看穿了。老实说吧,其实那个传闻,都是自渡边大人的家人口中传出来的,到物忌那时都还算确有其事,不过后续就有所不同了。”
“哦?”
博雅喝了一口酒,舔一舔嘴唇,将与传闻稍有不同的事情慢慢道来。
“那是渡边纲大人向晴明你讨要了符咒,下定决心要开始物忌之后的事……”
向主君禀明事由,告假之后,渡边纲回到了自己的家宅。
物忌要进行整整七天,期间斋戒净身自然必不可少,渡边用冷水沐浴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便坐到了正厅之内。
堂上供奉着一只铁盒,里头放着贴上了符咒的手臂,一挥之下便利落的砍下鬼之手臂的爱刀髭切也一并供奉在一旁。
此二物一是需要谨慎保管的鬼的肢体,另一则是主君赐下的宝刀,失一不可,于是渡边将被褥从卧室移到厅堂下,打算七天之内在此就地而卧。
就在他走到外院,准备将符咒贴到门上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请问渡边纲大人在家吗?”
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外面呼唤道。
本来渡边不打算应声,可是那女子又唤道:“我是真柴,此番前来拜访,请开门。”
渡边一听,竟然是叔母到访,这一下不得不回应了。
“叔母大人。”渡边叫了一声,但即使到这时,他也没急着开门。要进行物忌的屋内经过了一番布置,如果此时开门,与外面的风水混杂,也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变故。隔着门,他将自己听从阴阳师告诫,要作七天物忌的事说了一遍。
“啊呀,”门外叔母的声音颇为惊讶,“我听说大人重创恶鬼,特意前来道贺,大人不是还没开始物忌吗,请让我进来看你一眼再走吧。”
这位真柴夫人与渡边情同母子,渡边转念一想,自己确实也还没开始物忌,开门小叙一番似乎也无妨。
当时为了防止家中的人不小心触犯禁忌,渡边将从人全部放假,此时连应门的都没有一个,于是他亲自走到门前,将门拉开一个缝隙,看见了叔母熟悉的面庞。
“我来看看你就走啦,你没事就好。”真柴夫人从袖中伸出手,碰碰渡边的脸颊,“你从来勇武,只是万事须得小心为上,别伤到自己才好,不要总是叫人担心。”
一时间,渡边想起了寄养在叔母家中,尚未侍奉源赖光大人时的情形,这位名为叔母,实际上却犹如生母般的女性彼时温柔养育自己的往事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忍不住鼻子发酸,想要多说几句,便出言挽留。真柴夫人微微一笑,“那我就进去坐坐吧”地说着,将一干从人留在了门外。
“你既是要物忌,我也不便久留。”真柴夫人只身跟随渡边进到屋内。渡边说着抱歉,为叔母奉上了素茶。
自从在赖光大人手下当差以来,渡边与这位叔母也已经好久不见,平时虽然有书信来往,但身为人臣,又已经蒙主君赐了宅邸,再老是往旧家跑实在有些不合适,这回能见面,恍如隔世,渡边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来。
一番叙旧之后,真柴夫人说道:“前一阵听说大人随赖光大人讨伐大江山的妖怪,也一举大获成功,真是无量功德。”
“是啊……赖光大人真是了不起。”
说到那件事,本该对主君报以自豪的渡边突然有些吞吞吐吐,但可惜的是,真柴夫人并没能看出异样,依旧高兴地说道:“能跟随赖光大人,大人必定前途无量。”
“啊啊……”渡边含糊地说着,点点头。
“大人自己也是不得了,独自一人也能战胜恶鬼。”
不知为何,说到前段时间跟随赖光将军讨伐恶鬼,以及这回自己砍掉鬼手的事,渡边的心里突然一阵悸动,心脏突突地狂跳不停,好像一对鼓槌在胸口乱敲乱撞,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供奉着鬼手与髭切的桌前,只见那青白色的鬼手发出一抹蓝绿色的幽光,五根指头微微晃动,指甲寒光闪闪,竟然鲜活得好像尚未脱离主人的身体一般。
“大人,你怎么了?”
虽然耳中听到叔母关切的声音,但此刻渡边的眼睛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了鬼手上,眼中看到那鬼手慢慢张开,挣脱了缠绕在上头的布条跟符咒,好似要舒活筋骨一样缓缓地扭动了起来。
渡边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虽然身子倒退了,眼睛却仍旧无法离开那鬼手,眼见鬼手五指作爪,在铁盒子里转了一圈,径直朝渡边的脸上抓过来。
渡边哇的一声大叫,扭头就跑,斜眼瞥见叔母站在一旁一脸困惑,便顺手拉了她一起跑。
“出什么事了?”叔母不解地被带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不忘问道。
“您没有看见吗?”
“看见什么?”
“那手……那手……”
“手?”
难道叔母没有看见?难道那是自己的幻觉?渡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刚一转头,只见一团黑影挟带着腥臭的风扑到面门上,呼吸几乎停滞,渡边的大脑一片空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