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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八.初遇黑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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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第二日起床时,苏子修下了楼,昨日就听见马棚有些动静,正要看看他的枣红。苏子修看的地上没有进出气的枣红,有些扛不住内心的汹涌澎湃,破口大骂起来“卿情这个王八羔子,老子辛辛苦苦买的枣红,就被他那啥来历都不明白的小王八羔子给作死了,等你回来给老子买十匹汗血宝马,呸,直接把你的家底给翻了,唉,老子可怜的枣红啊,你对我忠心耿耿,我对不住你啊,兄弟,你安心走吧,要是你是人,我肯定给你办个轰动苏州城的葬礼,如今你是匹马,就把那些礼节省了。。”苏子修走进客栈,招呼伙计,在后山挖了个大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枣红拖了进去,最后还在土堆立了块木板“吾爱马之墓――枣大红”。几个伙计对此法都有些嗤之以鼻,认为马死了不就得成下酒的东西,亏这公子还弄出这样的花样。苏子修把马下葬之后,丢了几块碎银子给这么些个人,这些个伙计顿时也是眉开眼笑,仿佛刚才嗤之以鼻的不是他们。苏子修倒也不与他们计较,给了银钱便从后山下来。
“你方才去何处了?”刚下了山,就碰见凌逍从马棚里牵出马匹,“不得再耽误送镖的路程”“好,我去唤子墨下来,你让送镖人再歇息片刻,我就来。我的枣红被那个小王八羔子给搞死了,方才去藏了枣红,耽误了时候”说着便穿过马棚,踏进客栈大厅 ,奔向客房去。
子墨已收拾好衣物,正纳闷苏子修如何到现在也还没回来,总不能是发起疯来去惹事端。只听门只的一声被推开,进来的可不是苏子修么!“我们走吧,我方才看见伙计们都准备好出镖了”苏子修掸了掸衣裳上的泥块土屑,落下不少,几处都沾了黄不拉几的污渍,心里又是对卿情和那少年一顿数落。子墨看着苏子修这一身狼狈,头上还插着几根草穗,不觉有些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哪家偷了东西,被家主打了出来”苏子修对上子墨微露笑意的眼睛,“可不是么,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是那么一只好马”子墨昨夜也听到些动静,那时心里便知道马棚里的马少不得遭殃,早上起时便让掌柜去街上买几匹好马。“我方才已经买了马匹,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派上用场,我们当走了”两人听到楼下滚轮滚动的声音,知队伍已经开动了,便匆匆下了楼。
今日天气好的有些百年一遇,自那轮红日升起之后,天地间有些火烧火燎,队伍在这灼烧之中也渐渐放慢脚步。苏子修揩了揩额上的汗珠,整只袖子刚刚从水中捞起似的,湿了大半。向后看看伙计们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像暑天的葫芦瓢,一个个都蔫了。于是夹了夹马肚,走到凌逍那边的队伍前头去。凌逍看到苏子修驾马上来,道:“何事?”“凌大公子,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天,伙计们可不是铁打的,吃不消这暑气”苏子修看到不远处有棵树,树叶到还算茂密,“诺,那里不是有棵树,咋们到那里歇歇脚,再走吧”凌逍顺着苏子修的手一看,不远处果然有棵榆树孤零零的站着,树叶倒是出奇的茂盛。“随你”凌逍点点头,应允。“伙计们,咋们到前面歇歇脚,赶紧的”
苏子修朝后面的伙计大喊一声,伙计们听到此言,心里知晓的早点到那阴凉处歇脚,个个卯足了劲,脚步顿时快了不少。
“这树长的真是好地方”苏子修翻身下马,随手折了几片榆树叶,扇扇凉风。凌逍与子墨下了马,挑了块干净石头坐下。苏子修看看这地方少有高大树木,可偏偏有那么大一棵榆树,不觉有些疑惑:莫非此地有水源。苏子修绕道榆树背面,扒开树底有些茂密的杂草,一口圆井冒了出来。苏子修捡起一块小石子,“噗通”竟然不是枯井,苏子修向井里伸了伸头,看见这水底竟有个白晃晃的影子,揉揉眼,哪有?怕是自己刚刚眼花了。苏子修直起腰来,朝子墨喊到:“子墨,这里有口井,你过来瞧瞧!”子墨心想这草木不生的地方还会有井,心中不觉有些诧异,提了剑,于是走了过去。
子墨听见苏子修唤他,只提了剑去寻。绕着榆树走了大半圈,方才看见苏子修正蹲身于野草之中。走近了,才看见苏子修面前有一口井。这天干地燥的,如何会平白除了一口井来?苏子修听到身后草木簌簌,知道是子墨应声而来。“你说这井有什么问题?”转过身来。子墨走上前去,定睛看了看,这井中光线比不上外面,只依稀看见这井壁青青绿绿的苔痕,子墨盯着井内许久,只觉奇怪,却又是说不上如何,只觉得这井的确怪异的紧。苏子修忽对子墨道“我们只不取这井中之水便好,管他里面是何物?”子墨点点头,道“我看这井有些年头,必定不是新打的,如果真是有人故意施些东西,依你所言,不喝是了。”“我们走,”苏子修使了眼色,示意子墨向头顶看一眼,子墨知道他的意思,只装作揩汗,偷偷往树上一瞥,无人。心里有些纳闷,树上的确无人,只一片浓浓的绿,遮天蔽日,可刚才的却是示意我树上有人。正要再看时,苏子修扯住他的衣襟,提高几分音量道“我们应该上路了,出来约有两刻钟了,再不上路,恐今日又得露宿了。”说着便拉着子墨往回走。
两人离了那井,子墨心中不解,便俯身轻问道“适才树上有人,何不明说?”苏自修指了指自己的怡情,又指了指子墨的 ,“我们两把加起来,恐怕敌不过树上人的一只手,我可不想成了这井下鬼,好歹要做的,也只能是风流鬼,牡丹花下死。”话压得极低,如蚊虫嗡嗡之声,只是子墨靠得近,适才听的清楚。子墨听苏子修语气,只觉树上之人武功的确不浅,若是浅了,自己刚才也不会察觉不出。“那如何?总不能让他在暗里动作,我们只在明里让他们瞧着。”子墨只觉得身后有双眼睛,正盯着,说不上的不自在。苏子修忽然轻笑一声,道“子墨啊,你觉得我们三人之中,谁的剑最快?”子墨心中念“我与你剑法不相上下,凌逍的剑自事在我们之上。”“那便好了,只引着树上人去凌逍那,何况如些的伙计,自然吃不了大亏,纵然有七八只手也不抵那脚一人一把大刀快。”子墨听着,觉得是这个理。“呱呱呱”不知从哪传来几声鸦叫,荡在这空旷地,有些渗人。那黑鸦单脚立在枝桠上,歪着头,盯着树下的两人。蓦的,浓叶之中伸出一只手来,将那黑鸦捉了回去,那黑鸦有些挣扎,树上人只得悻悻。
两人回了凌逍那处,只见伙计们全都回仰人叉的,有的倚着车身打起小盹,有的坐在车头,手里面一壶酒,有的干脆直接躺在大石头上。“凌逍”苏子修唤了他一声,凌逍正倚着承影,不知在想什么。听苏子修唤他,道“何事?”苏子修朝他挑了挑眉,将声音提高八分“无事,只是这梁上君子不知有何事?”话里几分揶揄几分油腔滑调。
语罢,地上刷的一片,尽是火辣辣的日光,哪里还有绿荫?苏子修抬头,树枝逆光处恰有两人。一黑一白,一坐一立。三人不言而喻,必是黑白两人。不知是黑白中那个轻笑一声,那只黑鸦边扑棱棱地飞起,落下几根黑毛来,一根刚好落在苏子修鼻尖,苏子修打小不喜欢鸡鸭禽类,看见这些乱飘的鸟毛偏偏落在自己身上,心中直叫晦气。“不知此来是否叨扰,若有得罪还请包涵,吾兄弟二人此来只想取回一物,乃当日遗失在清河镇中,还请诸位物归原主”白衣的手执锦扇一面,说话时已从树上落下,倒也是个翩翩公子模样,要说这五官模样的确说不上出众,只是左眼一颗泪痣最是点睛之笔,平添几分风雅。苏子修听这话里虽是恭敬,强硬之色却是不减半分,抬眼换上副笑盈盈的面孔,道:“一笑夺命无常扇,半影无痕索命幡,早闻得江湖黑白双生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顿了顿,往凌霄那处瞧了一眼,“我这怕是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不信的话,可以问我们这的当家的”硬生生将麻烦抛给凌霄,凌霄原立于苏子修身后数丈,往前走了数步,与苏子修并肩站着,忽的抽出承影,挡在苏子修胸前,冷冷道:“若是没有,还请移步”一张面瘫脸直对常白,常白比凌霄略低些,从那的角度看去正是凌霄从下视角似乎正在翻白眼:我是欠这当家的八百两银子么?竟然用鼻孔怼我,可怕。常白没动,转手折开锦扇,锦扇上面白茫茫的只一个黑字,再无它字,拿着扇面往脸上扇了扇,笑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伎俩,看来今日必要兵戈相见”扇面朝苏子修这处挥来,苏子修只见眼前白蒙蒙的一阵粉末,凌霄在前挡去大半,只一些残粉落于衣角,不曾吸入肺腑。承影剑锋直刺常白喉间,常白锦扇迎上,只听一声金属碰撞之音,这扇确实不同寻常。扇面再好与剑锋相抵,哪有不支离破碎的,饶是扇主功力再深厚,遇上承影利刃不破才怪,苏子修暗自推测,扇剑收出时,仔细看了看锦扇,发现这锦扇扇骨竟是人的指骨,指骨奇长,约有半尺,扇面不是布帛,而是玄铁一片一片交叠而成,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所制,妙极了。凌逍承影快比疾风,常白锦扇轻盈方便,几个来来回回,两人仍是难分秋色。苏子修见势,未想动手,只立于一旁看两人扇剑飞舞,嘴角啜笑。“你若在不上去,今晚怕是又要露宿街头,我可不想睡营帐里”子墨看两人不分高下,又见苏子修无帮忙之心,自抽出了剑,准备上前。苏子修拍了拍子墨肩头,子墨回头看了一眼,苏子修拿着怡情剑鞘在他面前挥了挥,“好好好,我去还不行吗,你要相信你哥不会让你吃不饱睡不好,你一个小孩子好好给我呆在这别动啊”说着,在子墨脸上捏了捏:有点咯手,要多吃肉。凌逍武功高于苏子修,但在出招上,不是苏子修自夸,只要能得胜的,管他什么招数都可以,什么地鼠十三式的,简直是信手拈来。凌逍见苏子修上来,正眼都没瞧,自顾自对付常白。苏子修抽了怡情,便和凌逍一并对付常白。一对二,常白便占了下风,双剑夹击叫其吃不开来。“你还在上面做什么?还不下来”常白朝头顶喊了一句,语里竟有半分怒气。树上的人,朝他叹了口气,也下来了。两人生的的确无二致,眉眼一同,只常白眼角一颗泪痣移到唇边。手中一支招魂幡齐人高,甚是引人注目,比不得常白这般温润,却是举手投足间可见沉稳。招魂幡于地上画出不知名咒案来,嘴里念念有词,又咬破中指指尖,往咒案上滴了滴血,那咒案仿佛得了生命,扭动起来,咒案之中逐渐现出一人形,朝常黑作跪拜之礼。常黑将血引至招魂幡,指向苏子修一干人,那人形徐徐转过身,手脚的枷锁叮当作响。苏子修少年于衡山藏书阁间曾翻过与这巫术锁魂炼尸的书卷,当时只觉是些无稽之谈,现在见了眼前这个尚有神智,但胸口空洞洞姑且算作人的东西,不得不信。那东西朝自己走来,速度极快,苏子修看着这庞然大物有些愣愣的,突然转过身,飞奔远去,留下凌逍一人:这是什么玩意?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凌逍盯着苏子修远去的背影,眼里依旧波澜不惊,朝那东西亮了亮剑锋,那东西的铁链声仍旧不断。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承影朝那东西腹部刺入,几乎是半剑没入,腹部涌出不少绿色尸液来,从剑锋滴落不少。那东西似乎是没有痛觉,只往后退了一步,又冲上来。凌逍欲一剑封喉,可剑达脖间时,这脖颈难道是铁打的?几剑劈去竟是半点痕迹都无,腹下的伤口正已肉眼可见速度愈合,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叫人有些吃不消.喘息之间,那东西的利指往凌逍脸上一滑,险险躲过,还是留下一指痕迹于右脸一侧。凌逍方欲再提剑而上,后面传来一声大呼“让开”,苏子修手里一大袋东西悉数往那东西身上洒去,那东西凄厉叫喊起来,在地上直打滚,眼窍之中流出不少尸血来,恶臭难忍。苏子修抖了抖麻袋,里面还余下几颗糯米,敛出来,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叫喊的东西身上:”老子就不信了,老子二娘家的糯米治不了你,老子问你,糯米好吃不?”那东西在糯米之中姿态扭曲,糯米一些从心脏处进入肺腑,尸血不停涌出,让人作呕。苏子修捏着鼻子,踹了一脚地上的东西,那东西低低呜咽起来,苏子修也充耳不闻,提了怡情从这东西身上削了半块肉来,甩在黑白二人面前。常黑脸色有些不佳,招魂幡幡面从黑转为血红。常白侧身扶住常黑,四人对峙,苏子修见常黑如此,心中猜到:莫不是这人尸一脉,伤尸即伤人。常黑嘴角渗出一缕血,常白见常黑定是无法再战,朝苏子修二人投去烟雾弹。烟雾散尽时,两人已不知去向。苏子修想着:追找了能如何,还是省些力气赶路,便没有再去追赶之意。
索性三人无大碍,只可惜惨死的脚夫,不知有得有多少个不全的家。
苏子修见凌逍右脸的伤痕,从怀中掏出金疮药,往手上倒了些道“尸毒不清,怕是你这张脸保不了,为了姑娘,你忍着些”说着,捻起粉末往伤口抹去。凌逍脸部肌肉僵了僵,苏子修以为下手重了,放轻力道。苏子修弓腰站着,凌逍坐着 ,凌逍只觉鼻息处被苏子修呼出的热气弄得有些微痒,略偏过头,苏子修见他如此,以为他不愿让自己动手,便把整瓶金疮药塞在凌逍手里:“你自己弄,我看一下子墨如何”凌逍点点头。
苏子修看子墨时,子墨正坐在镖车上,镖车铺着些稻草,不嫌脏便一屁股坐下:“没受伤吧!”子墨摇摇头,苏子修掐了根嫩茎,在手里把玩,折下半段,丢到子墨头上。子墨从发间取出,扔在地上。苏子修又到路边去折了朵小黄花,丢到子墨头上,子墨取下,把花喂给了镖车前的马,那马嗅了嗅,哼一口把花给吹地上。子墨笑道:“你看,连马都看不上你采的花”苏子修走到马跟前,那马毛色雪白,连眼睛都呈淡之色,拍了拍马头,那马似乎有些不愿,马蹄子往后蹬了几步:“你的马?”子墨顺了顺马鬓,全当安抚,“恩,当日在清河镇买的”苏子修想了想问道,“名字取了么?若没取我替你取,如何?”子墨摇摇头,笑道:“你可别折腾了,你取的名字我当真不敢恭维,你当年给那只斗鸡取的名字是如何想到“王中王”的?真不怕皇帝找上家门,要是知道自己与一只鸡同名,皇帝怕是要气的七窍生烟了”苏子修戳了戳子墨脑袋,子墨抓住苏子修的手指,对上苏子修的眼睛:“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你不必什么都护着我。”苏子修抽回手指,揉了揉子墨脑袋,“我是你兄长,即便是死了,你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子墨摇摇头,指了指天地交汇处:“我只想去那些个地方,再不与苏家扯上半分关系,包括你”苏子修莫名心头一颤,表情有些僵住,良久,叹了一口气,仍旧笑盈盈一张脸道:“就叫临风如何?前人之诗:临风一唳思何事?怅望青田云水,可非我杜撰。”子墨嘴里念叨两边临风,不摇头也不点头。苏子修又紧跟一句:“当日我许你的,不会忘记,你去时可记得牵走林枫,可还要记得有个哥哥与你同姓苏”子墨不语,只将指尖插入发丝之中。
天渐暮,原本一行人只剩三人,视其余阳之下的背影,的确孤寂了些。前路茫茫,是敌是友,孰善孰恶,难辨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