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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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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料到的是洛广陵一直一直都没有等来长欢,因为顾良生走了。
没有征兆,没有告别,他确实在一个无比平常的夜晚,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长欢恍惚地走遍府里的每一个角落,反反复复地喊着顾良生的名字,尖锐又局促。她心大恸,方才还鲜活跳动的心脏现在却犹如被生生撕裂一般的疼痛。
她站在空空荡荡的长廊上,低着头,不知所措。心里最重要的东西一下子被剥离,她一下子又被最心爱的人丢下,她不懂,所有的温情脉脉都是假的吗?她若早知今日要被弃如敝屣,那又何必要给她希望,叫她以为自己还可以是他的心头珍宝。
他们的感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如今却这样的被冷漠地,生生被截断在这个截面,鲜血淋漓的巨大伤口,咧着嘴吧嘲笑她。
“顾良生。”她喃喃地笑任凭绝望的潮水灭顶而来。
洛广陵在门外拼命地敲着长欢紧闭的雕花红木房门。顾府没有他想象中的凌乱,不见哭闹,不见杂碎东西泄愤,只有如坟墓般诡异的寂静沉默。
府内的丫鬟在管家的安排下有序离开。空旷的大宅如今只剩下一个眉目安详的老婆婆,走散的声音,欢笑,身形,叫这个美轮美奂的庭院显得悲凉又空洞。受了顾良生的嘱托来照顾长欢的老婆婆长叹一声,替洛广陵打开了长欢的房门。洛广陵只见上次看到的还是灵气十足的女孩,此时荒芜且呆滞的眼神仿佛死去了多时。
他心内泛起一阵又一阵的苦涩,轻轻地走到长欢面前。她正把自己抱紧了缩在软席上,用最安全的姿势给自己最后一点保护。
“长欢。”“长欢。”
洛广陵叫了许多声都无人应答,她依旧蜷缩在自己小小的围墙里,依旧恐惧万分。
无名的愤怒一下子充斥着洛广陵的胸腔,他不知顾先生哪里好,抛下她的,不去爱护她的人,怎值得她去如此这般伤害自己。
她有些粗鲁地,用力地扯开长欢抱紧双腿的手,逼迫她抬起头,用涣散的瞳孔与自己对视,他浓烈的酸楚又一回袭上心头,“长欢……”声音有些沙哑。
却听见被自己拉出封闭的长欢猛地放声大哭,豆大的泪珠瞬间落下,他慌忙去擦,但长欢仿佛要流尽此生余下的泪水一般,泪水似决堤的江洪汹涌而至。
她一边抽噎一边又拉着洛广陵说话,她哭泣,要把短短十几年里全部的委屈与不安统统宣泄。她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如酒醉之人神志不清。
洛广陵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她讲自己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父母,是怎样把她扔在大街上,讲她被天神一样的顾良生眷顾,还说透了她对顾良生那缱绻的,不可告人的爱慕。
洛广陵觉得长欢如同扎上他心灵的刺,她一难过,自己身上便要隐隐作痛,可若是拔下,怕是会有蚀心剜骨之恸。
“长欢,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吗”他说着低下头,却看见长欢已经倚在他的肩头疲倦地睡着了,还不忘说着什么……
洛广陵靠进去听,她睡梦中仍是唤着,良生,良生,良生。一句一句,缠缠绵绵,刻骨铭心。
两个月后,待长欢稳定了情绪,他开始收到顾良生的信。有时是风尘仆仆的书童送到,有时是苏幕拿来给她。送完信,苏幕也会留下来陪陪她。
她在苏幕担心的目光下淡笑不语,给苏幕沏上一壶上好的明前龙井。
长欢也不去追问苏幕怎么还和顾良生在一处。她深吸一口馥郁的茶香,过往的剪影一帧帧又浮现眼前,长欢深感无比的疲倦。
光景沉沉,恍若大梦一场。
长欢,
见字如吾
我记得你最爱的季节便是白露,此时处暑已过,你可觉欢心?
此时后山的扶桑花应是快要开了,如若得闲,可去一赏我想你会很喜欢。
我自知无法为自己的不辞而别道歉。我不信守承诺,亏欠与你,便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可这却是我能想到唯一的离开方式。若是你留我那,我怕是怎么也走不了的。
上京的风沙愈发严重,自是比不得烟雨朦胧的江南要适合你。
你可以怨我,但要在这江南的雨巷温恬如初。
良生
长欢
展信佳
你近日可好?
我未曾收到过你的回信,你是否还在怪我?
父亲权倾朝野,受到当今圣上百般猜忌。他已年过半百,总是疑心于身边人,于是便一直暗中培植我成为他的羽翼。
虽极不喜此弄权之术,可私下里总是想着要为他做些什么。
你我自小便亲情淡薄,我想你应该会懂我。
天气已转凉,切记添衣。
良生
又是几年似水光阴匆匆逝,长欢从未离开过这冷清的院落。
虽早已不见昔日的精美,可待在这里,却仿佛还是那旧日的温馨。没有落幕,戏子也没有散场,他一抬头,还能看见那飘逸出尘的身影。
长欢已过了嫁娶之年,虽有留言传着难听,可顾良生已离去,长欢的才情与相貌又皆是不俗,也有不少红娘来牵线,可惜屡遭拒绝。
有时红良来得频繁,遇上洛家的小公子,他邪魅的凤眸一挑,隐有发怒之势,她们也只有灰溜溜得离去。
长欢守着这宅子,也不知是守着什么。
他每天穿素色的裙子,打理顾良生在后山留下的草药与鲜花,与她无用,却日日不间断。
兴致好便给自己沏上一小壶花茶,倒上两杯,缓缓喝完自己的,等到对面的杯中茶水全部凉透,再起来面无表情的倒掉。
她爱看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洛广陵买来了成箱成箱的话本子堆满了整个书柜。可她再也不为那苦难的因缘落泪。
她已经不想去思量顾良生一封比一封长的信里藏了多少情愫与思念。她仍是一封也没有回过去。而顾良生仍然会写,像是在完成一项仪式,怕万一他一停止,就要断了他们之间这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长欢不想要顾良生这自以为是的保护,她不想要也要不起。
她想问一问顾良生可曾知道,他们这般牵挂对方却再不相见是对她最残酷的刑罚,问一问他这么多年是否看清了自己的心,问一问她知不知道,有个叫长欢的女孩子还在甘心地为他画地为牢。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长欢二十岁的冬天分外的冷,寒气弥漫了整个苍穹。灰蒙蒙的天空好像随时要塌下来,没有溪水和乐音。
洛广陵抱着暖手炉,一脸错愕地见长欢气喘吁吁,毫无形象可言地跑来他家府上。长欢双手抓住他,洛广陵被她双手如冰冻中捞出来一般的寒凉惊到,忙把手炉放在她手中,再反手握住。
长欢气息不稳,甚为慌张:“洛广陵,求求你,求求你,你带我去上京。”
洛广陵见她如此狼狈,漂亮的眉头紧紧一邹,“你别急啊,什么事慢慢说。”
“他已经三个月没有给我写信,我总觉得出什么事了。”她声线急迫,似是紧张到马上就要哭出来。
长欢见洛广陵没有在笑了,薄唇紧紧抿住,布满碎钻的眼眸倏地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这小少爷可能又生气了,但她心里的恐慌一层盖过一层,不断扩大,已没有心情去哄他。她只能用力抓住他,像抓住绝望中的最后一丝生机,“我求求你相信我,他可能真的有什么事了,只有你能帮帮我 。”
最终洛广陵还是妥协了,他上马,把长欢的披风拉好,严严实实地环在怀中,拉住缰绳,然后泄愤一般地狠命抽下马鞭。
顾良生的信件已经断了三个月,长欢心中一直紧紧蹦住的那根脆弱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她总是要去找他的,长欢一直知道。
凛冽的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刮过她的脸颊,也不觉庝痛。
他们到达上京时,太阳才刚刚穿透云层,光辉倾泻而下,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上,长欢有些恍惚,这便是顾良生生活着的,没有她的地方么。
长欢下马询问礼部尚书顾大人的府邸,路人疑惑着打量着她,欲言又止得指了个方向。
长欢道完谢刚要离去,那面善的老伯对他说:“小妹是外来寻亲的吧!”见长欢点头,忙告诫道“还是别去好,听我一句劝。顾家这回是彻底败了。”
长欢听完后,一阵这阵寒意彻骨而来,顾家败了,果然功高盖主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被存在的。
他们扬鞭策马直奔顾良生的尚书府。奢华到极致的张扬楼台分外惹眼,长欢低笑,顾良生说的是,自己果然对这个地方喜欢不起来。
长欢欲进去,却被门卫二话不说便拦下。她自嘲地一笑,没想到有一天,顾良生家的长欢进去也是要通报的了。
她在门口跺了跺脚,一直沉默寡言的洛广陵无奈的看着她,“我是不是要功成身退了?”
长欢可怜兮兮得摇了摇他的袖口,“也许我很快又会被退货,你走了,谁带我回家?”
洛广陵见她强颜欢笑又掩不住失落,蓦地心下一软,还是放松了口气:“嗯,我等你。”
很快,长欢看到苏幕匆匆向他走来,门前侍卫恭敬地向她问候:“苏小姐。”
苏幕见着长欢也不甚惊讶,牵着她的手进了府中。长欢不认得路,只靠苏幕带她走着繁复又庞大的庭院。
她看了看自己,仍是穿着素雅的衣裙,一路骑马而来,显得灰头土脸。而苏幕美丽无双,且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长欢想,不知道这两个如此般配又无比别扭的人儿有没有走到一起。思考了半天,还是不怕死的问了苏幕。
却见大美人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带她到了内院的一个房间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长欢一眼,遂转身离去。
长欢颤抖的手刚抬起,复又无力地垂下,反反复复几次,还是没能推开那扇紧闭的门。
几年来,她若说不怨不恨,不气不恼那是假的,可她又能怎样呢?那是顾良生啊,再大的委屈也抵不过彻骨的思念。
直到听见屋内人抑制不住的痛苦咳嗽声,她才慌忙推开了门,然后没有预兆的,她的眼泪唰的一下便如注而下,倾盆而至。
她明白了苏穆的刚才不言语,这屋内的陈设与与他们的原来家中一模一样,这定是主人刻意维护。她挑的巨型衣柜,她打碎了半面的镜子,她最喜欢坐得贵妃小香塔还是放在顾良生的床边。
她送给顾良生的木簪已经旧了,表面的磨损显然是经常抚摸的结果,且那簪子如什么稀世珍宝般放在了枕边,放在顾良生一偏头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长欢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通用双手抚住眼睛不忍再看,心房似被人用利刃一刀一刀地刺穿,钝痛不止。
她看到的那还是顾良生吗?他闭目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如鬼魅一般,血色尽失。漂亮的美眼再没有了风姿逼人,只余下人生与病痛折磨后的灰心与绝望。他更瘦了,羸弱的身躯似是即刻会被带走。
长欢心中一片荒凉,心中的野草疯长。顾良生倒下,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便要终结了。
那是她心中神明一样的顾良生啊,怎么可以有着如此不堪一击的可怜扮相。
长欢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叫着萦绕在眉间心上总念不散的执念,良生,良生,良生….
泣不成声。
只见床上的人刚才还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眸中狂喜,不可置信,惊愕之色纷至沓来,他定定的望着门口傻站着的姑娘,目光灼灼似有燎原之势。
长欢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他清冷至极的美眼此刻则是炽热无比,将周身的寒冷全部烧热。
他凌乱的青丝未理,不加掩饰的风华底蕴刹那间悉数绽放,星辰大海聚在眉间,日升月落写在眼底,动魄惊心。
“长欢。”他突然就笑了,略略含情。他的长欢。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长欢留下来陪他。抚琴作画,一段一段琴音皆是绕指缠绵情,描摹他的风姿溢满会心倾慕意。
也开始学着照顾病重的他,按着顾良生平常对自己的样子。认认真真地看着喝完一大碗苦到不行的药,然后迅速向他嘴里丢上一颗酸酸甜甜的蜜饯,静静地为她梳理头发,似是墨色青染过一般莹亮的黑发在长欢指尖久留不下,似是开出一朵花来。
顾良生不制止她,只是目光从未在那忙忙碌碌的小身影上离开,淡笑微然,温柔又眷念。
长欢发现了有顾良生的地方总是安然幸福的有些不真实,他的宠溺险些让自己以为就要这样和他一起生活到白发苍苍。
就这样,能与他在一处,从晨曦浮现到暮色低垂,都还可以瞧见那白衣倾城色。便是莫大的恩赐了。长欢这样告诉自己。
可惜深情最是无用,遂不可如愿。
约莫有一月之久吧。长欢半倚在小踏上看着京城租书铺子里新到的画本子,顾良生已起身在书桌前整理公务。
长欢正看到那美娇娘被心上人狠心抛弃,欲投湖自尽,便听见了顾良生清冽如水送浮冰的声音“长欢,你该走了。”
多年不见,依旧残忍如斯。
长欢胸中一震,手中的画本子险些拿不稳。为爱人绝了生念的小娘子,到死也没有见到他以命相抵的爱人,平白搅了一池西湖春水,害了畔上赏景的风流公子扇下雅致。
长欢挑眉看向案前人。如玉般儒雅的容颜上此时满是痛苦之色,似是已历经了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才蓄得一句平静无波的言语。长欢已经长大,秀美的脸庞早没有了幼时的稚嫩娇憨。柳叶眉细长柔缓不施粉黛的精致容颜,比起真正的官家小姐来,也是毫不逊色的。而她如今已年纪不小,却从未许配过人家。
再者说顾良生这空空荡荡的尚书府,不带一丝一毫的脂粉气到白白浪费了他这一副绝世的风骨来。
“贵为右相之子的尚书大人,到了而立之年不曾婚配,才华横溢,才貌上佳,人人为之风采所倾倒,却连个通房待妾也没有。”长欢见顾良生的手脚瞬间尴尬地不知该怎么放,暗叹一口气,“良生,你说这是要碎了多少闺中小姐的芳心。”
长欢自认清了自己的朦胧心思后,便不曾再换顾良生一句哥哥。她这一番话下来,似是认准了顾良生多年守身未娶,是为了她一般。
而这样的自信与傲然,却叫长欢此刻光彩熠熠不可方物。
但是顾良生,总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冷静地开口:“不管怎样,长欢,我不会反悔。”
面对顾良生始料未及的决绝话语,长欢觉得自己又要哭了。她心中的悲凉如这漫天而来的大雪一般驱散不尽,“你怎么不带我走呢?”
你怎么不带我走呢?不知是在问他们凄惨冰凉的往日收尾,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未来。
“父亲如今权倾朝野,仅一人于他之上,他的妻子是手握二十万兵权的藩王之嫡女,儿女个个才貌双全,连庶出的女儿,都被嫁于了被皇上宠爱的六王爷作王妃。我处处留心,也官至吏部尚书之高职,且镇国大将军苏将军又对我处处照顾,甚有下嫁独女苏幕之意。”
“皆道顾相圣眷正欢,可你知道若是有一天赏到不可在赏时,是什么么?”。
“等着你的只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可这又与我何干?”长欢反问他。
“我许诺过有生之年让你日日欢喜,纵使是做不到,断不可让你随我尝了这十丈软红尘世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说来悲壮,听者落泪,痛彻心扉。
长欢觉得她有点累了。他们都狭隘地恋着自己心中的歌调,却没有人将它唱起过。只有哼起来才知道,这悠扬的小调要的哪里是离别相思的凄苦呢,契合它的是相守痴绵的壮烈。
错了,全都错了,从一开始便是一场闹剧。
顾良生要怎么知道,怎样在长欢如花一样的年纪里如正真的翩翩佳公子般做一个情深不寿的小情人呢。她分不清自己心里潮水般汹涌而至的东西,那是爱情或是什么。
他像疼爱自己的小女儿一般爱惜着长欢,保护她,牵挂她,在自己的血脉上都刻满了她的名字。
他笨拙地想要把这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她。他觉得自己半生来颠沛流离,孑然一身,无人牵挂,长欢同他一起,还要受尽冷眼,如今,更是有性命之忧。
那逼她离开,不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排吗。
长欢想要流泪,可是全身的力气恍惚都被抽空了一般。自己总是这般纠缠不休,的确太没有意思了。
她惨然一笑,最后深深深深地最后看了良生一眼,作她这场无疾而终爱情的缅怀。
“小哥哥,再见了。”
她带上了卧室的门,没有听见屋内人儿跌坐回椅子上的声响。
再见了。
长欢在京都最大的酒肆找到了独酌的洛广陵,抢来他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洛广陵见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皱了皱他漂亮的眉头,刚想开口训斥她没出息,长欢又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神色凄然。
“洛广陵,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带我回去吧!”
长欢抱着酒杯喝到两颊绯红,与洛广陵逗趣,调笑,直到夜幕低垂。
看着散了的集市和匆匆回家的百姓,猛的失了兴致,“走吧,”她说。他们策马飞奔,长欢脑中沉沉恢恢,迷蒙的都要忘了今夕是何夕。
到了城市口时,却见回家的百姓们脚步慌乱,一阵嘈杂。她稳住心神,想要听听有什么热闹的趣事。
“快去看啊,听说顾大人家里着火啦。”
“这火势不小呢,灭了很久了已经…”
长欢听说,吓得三魂六魄都不能归位,她胡乱地伸手拉住握在洛广陵手中的缰绳。在马儿的嘶鸣声中摔下了马。 她双膝瘫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手脚并用得爬到离自己最近的妇人身边,顾不上满手满脚的尘土与肮脏,拽住妇人的裙边,声音颤抖嘶哑到不似人声,“那个顾大人?”
那妇人一惊,低头看着如小乞儿一般灰扑扑的女孩儿,一下忘了说话。长欢突然嚎啕大哭,声嘶力竭,“我问你哪个顾大人啊?” 。
纯良的百姓以为是遇到了疯子,有点怕,有点不耐烦,拨开了长欢脏兮兮的手。“自是尚书大人顾大人。”
长欢一下子站起来向回跑,癫狂之态宛如痴傻。她仿佛此刻要与顾良生心灵相通,她双眸猩红一片,眼前全是那火焰妖异的,顷刻便要夺人性命的颜色。炽热的火苗在寂夜里纷乱跳动,张开獠牙,烧得她浑身上下疼痛入骨。
洛广陵没有追上来,这一个月无所事事的等待磨平了他的激情与斗志,他知道,自己怕是等不到这倔犟的女孩子甘心放下心中执念了。
长欢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感到自己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呀,抽痛到痉挛都比不得心上那刺痛的万分之一。
直到看到那白天还是水榭楼台的庭院此时只剩一片灰烬。
她看到苏幕在那废墟上独舞。四下寂静无声,没有人敢说话。苏幕一圈圈一圈圈地旋转,水袖捕风,美艳的舞姿绝世无双。
长欢不敢睁开眼看苏幕鲜红的衣裙,仿佛上面浸满的全是那个谪仙一般出尘男子的鲜血。绝尘至极的舞蹈似是要跳到人世终结,都不够这一场盛大的祭奠。
苏幕看到那个跪倒在地,痛苦不堪到一直颤抖的小小身影,冷冷地开口:“长欢,你说好笑不好笑,他竟然以为自己死了,你便可以放下他去寻找新的人生。”美丽高挑的身影一步步走向长欢。“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长欢觉得自己的心脏要停止跳动了,她怎么受得起顾良生这般性命交付的深情。
可是他怎么总是不懂,长欢心很小,只装得下那个走到她心底的男子。顾良生才是她全部的幸福啊!
良生他死了,那生生世世的喜乐该找谁来寻回?她除了顾良生什么也没有,如今他也不在了,谁又来给她平安喜乐?
长欢匍匐在地,双唇触及冰凉的土地,亲吻他死去的地方。
像虔诚的子民朝圣至高无上的神明。
他一世命运多舛为人谦和良善却难被善待。
死后也魂归尘土,留不得全尸。
一夜繁华落尽的芳华,也比不得他傲世的风雅。
终年不散的云雾也比不得他万古不寿的深情。
若有来世,只求,只求什么呢?
就求他再也不要在这寒气尽头的雪地里带走无家可归的孩子吧!更不要唤她,长欢。
长欢,长欢。
只求良缘聚散时,生得宠春芳为欢。
长欢浑浑噩噩得游荡了许久,她的世界满目疮痍。刺耳的尖叫和痛苦的喧嚣快要要了她的命。
她跌坐在地,余光看见落步在自己身前的深蓝色靴子,苦笑,又有人要给她怜悯吗?
那男子的声音缥缈如仙律,他问她,你想要回到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