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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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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百里幻烟波,歌舞升平琼浆盏。
秦淮家人倚栏笑,厌厌夜饮人间饰。
若你在这春日下江南,但不说这多情的垂柳携了温良的流水为君接风洗尘,鼻间的馨香沁入心扉让你不饮自醉,还有温润的朗朗日光如数下,桃红柳绿的除了花中仙子,更惊艳的是美人三千绕成温柔乡。
若你在这春日下江南,是要落尽这世上最慵懒闲适的温床。闲散的小侯爷还荡舟西湖品佳酿叁盏,微醺在暖风送来的温景里。才子佳人吟了诗赏了景,未说情话便已暧昧撩人让你欲罢不能。
若你在这春日下江南,自是要风流无限赏于美人三杯酒博来红颜倾城耳畔娇笑。
若你在这春日下江南,定会寻了千回百转的柔媚戏曲来听。万千铠甲也要成了绕指柔。
若你在这春日下江南,怎么敢不去一睹那拨人心弦的舞妓季长欢的姣好身段。
人人交口称赞这撩人至极的舞妓。谁要是花大价去看上一眼,那风情万种的姿态要媚到你的骨子里。
扭动的腰肢叫她成了这红尘凡俗最艳丽夺目的一朵。
媚态天成,妖异横生。
无人见过季长欢的真容,她红极整个塞下江南,一月只一舞,却总戴面纱示人。
有人说她姿色平平不配这柔媚的身段,有人说她容颜恶俗丑陋不敢让人看了去。
但更多人相信,只消一眼便让人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舞妓,一定美得不似凡人。
怕是要让这世间男子都挥下万金,梦回思念。
长欢丧心病狂得耗下二十年的寿命,来与那游戏人间的天命师换来一次相遇。
还是那个清冷的冬日雪天,她在集市散尽前被那个卖糖人的婆婆领回了家,没有等到那个清朗的男子。
婆婆的夫家姓季,年岁已大,病倒在床,日日要续命的药材来耗着,可他们家境颇为贫寒,且只有一个女儿,凄苦不已。
长欢随季家去红袖招,季小渔唱曲极佳,红袖招的姑娘和当家都很照顾她,她是艺妓,只给人唱曲,不曾接客。
这红袖招的当家姆妈见长欢年级虽小,五官便以精致可人,隐有绝色之姿,便让她日日跟着姑娘们学舞。因为还未长开,便也就不强求她。
季小渔也是心地善良的真挚女子,自从收了长欢,她每日献唱的次数变多了一成,常常唱到嗓子嘶哑不堪,疼痛难忍。
长欢的心中更是愧疚,她何能何德,要承她们这样的恩情。
思及此,长欢每日练舞便更加刻苦,她想要快点,快点治好季伯伯的病,能报答她们。
待长欢身段成形,个子长高了不少时,她主动要求登台。
却不想,一舞惊人,名声大噪。
皆传言,这季家的小娘子长欢舞姿卓绝,妩媚如斯。
她开始在世人惊艳的目光里跳了一曲又一曲,赚来许许多多的银子。她不嫌丢人,她清清白白,只想让自己的恩人过上好日子。
她不敢再偏执无理,再负了谁的心意。
长欢从十岁那年再世为人,到如今方要及笄,未曾再去见一眼顾良生,她开始是恐惧,后来是自我厌弃。
她一直知道顾良生是喜欢沉静如水的温婉女子,而如今自己这般脂粉气呛俗地缠绕一身,他怕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吧。
长欢从一日一舞到七日一舞,现如今,一月才登台一次,名声越大,越有人一掷千金来瞧上一瞧。
可她只要跳舞,便一定带上面纱。
明明知道顾良生不会来这种风月之地,可还是这般自欺欺人的戴着。似是如此,便可说台上妖娆的女子不是长欢,不是顾良生的长欢。
长欢心中的相思如潮水泛滥,仍如鸵鸟一般把自己藏起来,坚决不越了界控制住自己不去找他。
直到她及算那年方二八年华,顾良生要走了。
这一世顾良生命里未曾有牵绊他的人,所以他离去的前一日,顾天流在府上办了盛大的宴席,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寻常百姓皆可来,来为他饯行。
良生在此生活多年,又是善良温谦,众多百姓去谢恩送行。
这一日向来冷清安静的顾府好生热闹。
长欢望着那上座的男子,周身一片淡然气质,似冷月下寒霜,风华绝代之姿当真如画里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一般。
她就那样看啊看啊,怎么都解不了滴血的心脏染上这相思的恶疾。
难道这一世她远远地看着自己心尖尖上的人,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了么。
这样一想,长欢难过的胸口一阵阵绞痛。
握紧了袖口的柔荑轻轻松开,她还是想要再赌上一把。
长欢解下脸上面纱,不顾他人惊诧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上那坐满了官宦王侯的正殿。
此时已是深秋,寒气逼人,众人皆是要喝下几杯温酒来暖身。
却见长欢褪下身上厚厚的衣袍,只剩一件水绿色的连身长裙,做工繁复却薄如蝶翼,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
又脱下脚上的青花木屐,一双雪白的小天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她纤细的脚裸系了颜色不一的铃铛,莲步微移,处处留下清脆的余韵。
她开始踩起舞步,扭动着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身,仰头一笑自是魅惑人心。
长欢要为顾良生跳一曲这世界最妩媚的舞蹈,为他跳一曲《绿腰》。《绿腰》乃是坊间舞妓的圣品,极尽娇软,似要把女儿家这水做的身子化在这舞上。
四下一阵抽气之声,都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千娇百媚的姑娘。他们每日只欣赏大家闺秀那配乐下正统的舞步,何曾见过女子赤足上殿,水蛇一般的腰肢仿佛下一秒便要扭断。
顾良生认真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子,明知她正做着不适时宜的孟浪之事,心里却生不出半分讨厌来。这般伧俗裸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竟也不觉低俗。
他发现跳舞的姑娘一直在看他,俯下身时在看,抬起头时在看,好像要把他的样子刻进脑海中,生生世世地永久凝望,心下猛地一颤。
他不明白,这样的女子怎生得一双那样清澈的眸子?没有烟花巷弄里卖笑女子眼中的颓唐与灰败,盛得满满的是干净的不掺一点杂质的希望光亮。
顾良生心中百味杂陈,惶惑不安,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得垂下眼帘来想要稳住已经跌宕如地崩山裂般的心跳。
可这一幕落在长欢眼里,便他是依然不耐烦到不愿再多看自己一眼。心下悲凉纵声,她这是在做什么?这一世的顾良生怎么会认得长欢?还是这样一个与安闲优雅再无关系的长欢。
可惜命运让她,只能以这样的面貌示人,这是长欢所能想到的,最引人注目的方式。
但是,总归是入不了他的眼。
长欢心中惶恐,她从来都看不透顾良生,如今这是要与他硬生生地错过了吗?心中大乱,脚步也错杂了起来。
顾良生听见铃声不稳,慌忙抬头去看,才不过短短几秒,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潮湿一片。
心里不由得绞痛起来,想要抚去她眼底的绝望与悲凉。她还在跳着,倔强的,不认输的。
他们这样对峙,无声且悲怆。
只是一人背负了难解的执念,再世为人来忧心如黄泉;一人不知这红尘里翻滚的情丝,仓皇不安至迷惘若新生。
长欢脚步虚浮,一下跌落在地。
刚想嘲笑自己一番,却倏地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她难以置信,她转过头来看他,对上那深邃的如同吸纳了宇宙洪荒的瞳孔。
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顾良生的心上。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眼,就叫人盲了前世今生。
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无论你是美好娴静的闺中小姐,还是敢爱敢恨的红尘女子,或是美丽无双的花楼艺妓,他都会喜欢你,都会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去爱你。
原来冥冥中注定了的,要许你一生的人,他总会义无反顾地向你走来,呈上此生不灭的真心与赤诚。
你也不要在丧怀,你也不要再垂泪。
原来顾良生,总是会找到长欢。
“莫哭了,莫哭了。”顾良生替长欢擦干了眼泪,语气里竟是自己都未想到的温柔无边。
见怀中的姑娘突然破涕为笑,顾良生心理微微动容,感觉自己的灵魂刹那间得到了充盈与满足,胸腔中的温热流流经四肢百骸,那种幸福的感觉骗不了人,开心到那抑制不住的,想要傻笑。
纵然生儿坎坷,此时却已再无遗憾。
“容在下唐突,不知姑娘芳名?”
“长欢。”
长欢,长欢
良人且盼长长久,今生才得事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