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绿杨芳草长亭路 ...
-
慕思浅摘下布条,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时才发现师父已然走远,只余一个背影。她双膝跪地,庄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方起身离去。
这边慕思浅才至山脚,就遇上两个路人,她只隐约听见“泰山盛会”,“武林盛事”,她本不是去泰山,但转念一想,或许这又是另外一番机缘,既然江湖高手都会去,那查起来岂不是更方便?慕思浅当即打消了去杭州城的想法,改道去了泰山。一南一北,从此,一切都会不同,但谁又知道哪个选择会更好。
似乎是为泰山盛会做准备,通向泰山的各个路口关卡松了不少,就连驿站换马都比想象中方便,赶到泰山时,慕思浅已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得出出师以来第一个结论:有钱就是好。
泰山脚下,只有一家客栈,简朴的装潢,酒旗招招,赫然印着店名——酒阑。虽值盛会,客栈的生意却不是特别好,可见其门槛之高。
慕思浅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叹了口气,直接朝山上走去。一夜爬山,以慕思浅的脚程恐怕都走到九霄之上去了。不过,如果她还顺便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搭了一座篷子,睡了一觉的话,差不多也只能爬上泰山。
当晨光破云的那一刹那,慕思浅正好把最后一级台阶甩在身后。
本来以为她该是最勤快的那一个,可当她看见泰山之巅屹立地那座,不,一系列,房子,她才明白,建起这座庄园的劳动人民要比她勤劳百倍,不,千倍。
整个庄子有一个大门,门前候着几个衣冠相似的少年,若说有什么不同,只有最前面并肩而立的两位腰佩丝绦为紫色,后面的四个丝绦是红色。
慕思浅扫了一眼匾额,石屏山庄,继而哂然。
慕思浅理了理衣衫,慢步上前,意料之中地被站在前面的两位少年中的一位恭恭敬敬地拦住:“姑娘是何门何派,可有拜帖?”
“暮然居士……”
“原来是暮然居士的高徒,只是在下也曾有幸几次拜访暮然居士,未尝见过姑娘。口说无凭,今日暮然居士也会来,不如姑娘先且在旁静候,等暮然居士来了再说如何?”
慕思浅腹诽:这个人打断别人说话也就罢了,居然一连串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他有妄想症吗?
“不,我是暮然居士的故友,正好云游至泰山,既然他未到,我等着便是了。”说着,慕思浅退到一边,留下满脸诧异的少年。
“姑娘见谅,师兄性子素来急了些,适才不是故意冒犯。”说话的是另一个系着紫色丝绦的少年。
闻言,慕思浅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出言不逊的那个体格略胖,浓眉大眼,谈不上英武,但也算健硕,长得中规中矩的,可神情中总带着一股不自然的傲气,有点像,嗯~暴发户。谦逊有礼的那个则真真是由内而外的散发着谦谦君子,温其如玉的气质,清秀的眉眼,总是微微上扬的唇角,无一不流露出清贵之感。几乎是一瞬间,慕思浅就对这个含笑的少年产生了好感。
“姑娘,还是劳烦姑娘再次静候片刻。”少年见慕思浅有些走神,小心翼翼地提醒。
“不敢,还想请问公子名号。”慕思浅回过神。
“在下长宁,方才是我师哥长平。”
“慕思浅。”
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打断了慕思浅和长宁的对话。长宁抱歉地一笑,转身去迎来人。
来的一行人华冠重服,为首的是一壮硕的中年人,身着文章绚烂的绸缎,披着貂氅,发间别着金冠,一身装饰极不协调。慕思浅环在胸前的手紧了紧,莫名的寒意袭来。方才入秋,穿成这样确是太过。
“原来是彝阳真人座下大弟子朱瑱。”长平接过请帖,一脸谄媚的笑容,长宁依旧只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安静地立在一旁。
可是那位朱瑱只是微微一颔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朱瑱进去不久,又有一队人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老成持重的中年年,不同于朱瑱的夸张,这中年年穿的是寻常商旅的长衫,身上的饰品也简单不少,递上请帖后,他冲长平和长宁各拱了拱手:“荆州慕容承绪前来赴约。”
“慕容师叔,方才在半山腰就瞧见您了,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师叔真是好脚力。”一阵笑语自人群后传来,人群自动分开,只见一笑意盈盈的少女疾步上前,向慕容承绪恭敬地一拜,“木槿言拜见师叔。”
“原来是槿言啊,不过槿言你现在好歹也是一派之长,在外无需向我行礼。”慕容承绪难得地一笑,可见他确是发自内心地欣赏这个师侄。
慕思浅在听到“木槿言”这个名字时,心底莫名地一抖,抬眼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木槿言约莫比自己大三四岁,可无论是风姿还是容貌都比自己出众很多,但那副容貌总让她感到难言的熟悉。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慕思浅很快恢复如常。
之后又来了不少各色各样的人,唯一能让慕思浅有映像的是一位名唤叶子辰的少年,而产生映像的原因是这位紫袍少年直接把长平无视的同时热情地和长宁叙旧。慕思浅很敬佩这种直率。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应该来的人基本来齐了,而不应该来的人幸好也没来,这个不该来的人指的是洛阳沐府唯一的少爷沐渊,基本来齐指的是一向喜欢爽约的暮然居士果然没来。
“慕姑娘,暮然居士未至,要不由在下为姑娘安排一个位置,姑娘意下如何?”长宁在安排好最后一批宾客后才记起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子。
“长宁,不必这样客气,叫我思浅就好了。”
“好,思浅姑娘,这边请。”长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将慕思浅引至比武台的内圈。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位置,有劳长宁了,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在这儿就好。”虽然不是最内圈,但对于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来说,能看清台上的一举一动就已经很不错了。
长宁转身离去,可不过走了四五步就情不自禁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正低头深思的慕思浅,这个女孩让他不自觉地信任,让他好奇又猜不透。长宁无奈地摇摇头,再次转身离去。
而此刻比武台也迎来了第一位挑战者。
在座位上认真剥橘子的慕思浅抬头注目,一如台下的众人。台上桀骜不驯的正是朱瑱,慕思浅微哂,这种人生来就是被打败的。片刻之后,终于有一抹淡黄色身影直奔比武台去,是木槿言。慕思浅怀着看好戏的态度翘起二郎腿。
“宁州木槿言前来讨教。”
“可是本公子从来不打女人,尤其是很快要嫁给本公子的女人。哈哈哈~”朱瑱一脸轻蔑。
台上的木槿言气得脸色大变,台下众人同样热闹。
“江湖中谁人不知木槿言倾心于从小与她便有婚约的沐渊,这朱瑱未免也太放肆了些。”议论者正坐在慕思浅身边,慕思浅叹了口气,她今天已经不知道听到几个“mu”了,自认为清晰的头脑开始有些糊涂。
“这也未必,沐家那个小子,出了名的玩世不恭,而木姑娘小小年纪就已经独掌木家所有的生意往来,我看他们二人未必相配。”不知又是谁多了句嘴。慕思浅自动屏蔽这些不着调的闲言碎语,继续关注比武台上的动静。
比武台上,木槿言已经趁着这个功夫发起第一轮进攻,挽了几个剑花,招式灵动,最起码在大多数人眼里是这样,朱瑱也不是绣花架子,一个侧身,竟生生接住了木槿言的软剑。木槿言一招鲤鱼过江巧妙化解,然后回身又是一刺,朱瑱躲闪不及臂膀划出一道口子。
第一回合,木槿言胜。
众人皆云木槿言胜在灵巧,以柔克刚。慕思浅在欣赏那几个灵巧的剑花时也这么认为,尤其是看见朱瑱空手接白刃时,甚至怀疑自己已接近真相。可是冷静分析之后,她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朱瑱的内力看似霸道浑厚,可其本源却毫无法门可言,只是蛮力而已,照他的修行办法根本达不到当年的那个凶手的境界,甚至是南辕北辙。而木槿言的功夫看似灵巧,若没有深厚的内力支撑,根本不可能靠一招鲤鱼过江夺回剑,更不要说在此之后还能回身一刺。
现在能看穿这些连很多武林宗师都看不穿的东西,不难想象慕思浅为了当年之事花了多少功夫琢磨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
朱瑱自是不甘心输给木槿言,又使出全身力气准备发起第二轮进攻。一把折扇搭在他的肩上,看似毫不费力可却另朱瑱无法前进一步,来人正是叶子辰。
“朱兄,输了便是输了,下去吧。”叶子辰魅惑一笑,紫色外袍映衬着他绝美的轮廓,估计除了专情的木槿言以及无情的慕思浅,在场的少女(可能也包括某些少男)都要失魂落魄了。
“你叫我下去我就下去?!”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朱兄要面子是吧?”叶子辰勾唇一笑,折扇在朱瑱小腹上猛地一击。左手落在他的肩头,朱瑱就这样以等同于叶子辰唇角勾起的角度飞了出去,直接撞在比武台下的廊柱上,头上的金冠掉落,甚是落魄。
叶子辰补上一句:“这样算给你面子了吧?”
众人皆瞠目结舌,趁着这个空隙,慕思浅把隔壁座位的人的果盘移到了自己手边,而自己的果盘,呃~鉴于它已经空了,就直接扔到了座位底下,并且用脚踢了几下,确保它不会自己滚出来。
“在下叶子辰,方才见姑娘剑式凌厉,特来见识一下。”叶子辰收起折扇。
“不敢,久闻叶公子大名,一会交手还请手下留情。”木槿言看似早就认识这位叶公子。
慕思浅对这些无聊的恭维实在不感兴趣,不过却对台上两个人的交手颇为期待。木槿言的修行路数真是令人好奇,她恐怕还未参悟其中真谛才会有些力不从心,若真入至境,很难说能不能达到当年的凶手的程度。慕思浅此时深深感觉到此行不虚。
叶子辰做了个请的姿势,木槿言便挺身刺出,这回没有剑花,而是直抵叶子辰的喉咙。叶子辰收起笑容,左手握住折扇一挡,右手已探出,似要点穴。木槿言收起攻势,转攻为守,却也丝毫没有露出颓势,倒给人一种礼尚往来的谦让感。叶子辰打开折扇,压住木槿言的剑,好像无论木槿言如何出招,他都能化解于无形。
慕思浅静静地看着,剥橘子的手速明显慢了下来。竟是江城派的路数,江城派由太极拳领悟出一套内外兼修的功夫,外人鲜闻,除了慕思浅外,估计就没几个人知道,就连江城派内部,全部掌握的恐怕也只有几位掌门入室弟子。而且这套功夫奇妙之处还在于其脚下功夫和手上功夫完全两套路数。
叶子辰见木槿言渐渐难以招架后,开始使出脚下功夫,木槿言一时慌乱,竟直直倒下。
众人惊呼,这下木姑娘丢脸丢到家了。
慕思浅方欲出手,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在向比武台移动,迅速,毫不犹疑。慕思浅收敛自己微弱的内力,恢复了刚才看好戏的姿势,还不忘带上一抹浅浅的笑。
果然,在木槿言快要触地的一瞬,一位黑衣男子接住了她,又像碰上一个烫手的山芋似的将她扔出,不过这一段过渡足够木槿言站稳脚跟。
“沐渊,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叶子辰看见来人后深深地叹口气。
“所以你就欺负女人?”来人懒懒地一句话,分明没有任何特别的措词,可就让人不寒而栗。
慕思浅细细打量这个唤作沐渊的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不见得有叶子辰帅气,不见得有长宁飘逸,一双浓淡适宜的剑眉,不同于叶子辰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他的眼神很冷,给慕思浅一种难言的熟悉,她一定在哪见过这样的眼神。一身玄衣很适合他,仿佛他生来便是这样。在旁人看来,这样的一个人疏离而孤冷,可在慕思浅看来,这样的一个人孤独而真诚。
“渊。”木槿言站定后惊喜地叫出声。可沐渊冷冷地挥手示意她无需多言,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又是一个单相思的苦命女子。
“小渊,我们确实好久没有好好打一场了,只是此时此地并不合适。”叶子辰又恢复他那“风情万种”的微笑。
“嗯。”沐渊冷冷地回答,“随你,我只是来凑凑热闹的。”言毕带着一副丝毫不像凑热闹的神情坐到叶子辰的位置上。也就是在慕思浅对面,距她最远的位置。
他甫一落座,周围几尺内的人迅速散去。
这样一来,由于连锁效应,慕思浅那边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直接造成了慕思浅对沐渊的映像差了几成。间接造成了慕思浅吃东西的速度快了几成。
继叶子辰后,又有几个人上了比武台,然而从没有人能在叶子辰手下过十招以上,包括一直在生气中的长平。慕思浅看着一个又一个重伤摔下比武台的高手,庆幸方才在台上的不是自己,否则以自己的本事九条命都不够用。想到这里,她不禁后退了几步,可是她小觑了台下热情观众的本事,那些叶子辰的爱慕者不断往比武台边缘涌,完全忘记她们的身份并不允许她们这么做。本来她们跌面子不关慕思浅什么事,可是她们连累慕思浅一起跌面子就很严重了,不,不仅是跌面子这么简单,很有可能还会丢命。不知被哪位疯狂的女高手直接丢上比武台的慕思浅此刻只感觉无限的丢脸,不过为了命,她决定继续丢下去,索性全都不要了,反正也没有人认识她。
想到这里,她把头低到不能再低,然后想从比武台的边缘跳下去。叶子辰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害羞”的女孩,想着这女孩自己不认识,应该不是出身名门。上来又下去算怎么回事?
慕思浅这边,她方欲跳下去,这边就听到一个声音叫住她,她也不想听,可是自己的手臂被拉住了,看来这面子是一点都保不住了,明天,不,今天晚上开始,她慕思浅就会成为江湖笑柄。
“姑娘且慢。”叶子辰一面施展轻功移至慕思浅身后抓住慕思浅的手臂,一面叫住慕思浅。
“那个,叶公子是吧,我方才是不小心被丢上来的,不是刻意来挑战你的。”慕思浅甩开叶子辰的手,回过身,一脸真诚的歉意。
“这么高的台子,居然能被扔上来,在下佩服姑娘的轻功,来赴会的必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姑娘既然上来了,何不指点叶某一二?”叶子辰奸诈地一笑,慕思浅不觉背后一凉。
“叶公子,刚才沐渊沐公子也说了,不要欺负女人是不是,您就饶了我吧。”慕思浅作卑微地求饶状。
“不不不,沐渊那小子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你又不是她未婚妻,他是不会管你的。”叶子辰说完还刻意看了沐渊一眼,果然,沐渊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以示赞同。只是没有人注意此刻的木槿言心花怒放的模样。
慕思浅见状只好暗暗叫苦,难道真要被打下台去?还是……
“子辰,慕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能高抬贵手。”长宁不知何时已在比武台前。
“慕姑娘?你也姓木?”叶子辰好奇地问道。
“是倾慕的慕。”慕思浅像看到救星一样望向长宁。
“哦,既然你是长宁的客人,那就不为难你了,下去吧。”叶子辰嘴上这么说,可却毫不留情地将慕思浅推了下去。好在慕思浅并没有慌乱,大约计算好需要花的功力后,她准确调动自己的内力,稳稳站在了地上,从人群中隐隐传出的喝彩声中她猜想自己的面子最起码挽回了一成,不对,两成,或者……三成?
人们很快忘却这段小插曲,比武顺利平稳地进行下去,除了几位德高年劭的大宗师未出手外,各门各派都派了弟子参与比武,最终无人能胜过叶子辰,江城派因此名声大振。慕思浅知道结果后首先想到那么多人都输在叶子辰的手下,自己应该不算最丢脸的,然后她想到如果自己是江城派的掌门,今晚一定要给叶子辰多加几块肉犒劳犒劳他。最后她想到自己也要多吃点肉。边想,她还摸了摸自己又鼓起来的钱袋。
这里声明,她的钱绝不是偷来的,今天来了那么多人,人挤人,钱袋掉了也没人知道,就算知道谁又会冒被踩死的风险去捡呢?除了慕思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