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风华》榕猫

16、三月——寎

　　谷阳盯着地上女子良久，直到她彻底没了生机，这才带着寎转身离开，寎很疑惑，爱为什么可以让人如此痛苦，又如此幸福，寎看着谷阳，很像问问谷阳，什么是爱？嘴唇抿起没有出声。
　　“前面出了转交就是街市，那里人多，你对这不熟悉，所以拉着我比较好。”
　　看着面前的手寎犹豫了一会，缓缓握了上去，谷阳的手掌修长有力，食指和中指间有着厚厚的茧，那是惯用暗器所形成的，两人沉默着几个拐弯，踏步走出昏暗的小巷，入眼一片灯火通明，卖叫的小贩，嘻嘻闹闹的人群，黑夜都被描绘上如梦如幻的烛色，谷阳侧头道：“走吧，有喜欢的可以卖些些回去打发着时间，毕竟这次回去后……”后面的话谷阳没有再说。
　　寎看着那些人面庞上生动的模样，不知为何会有些害怕，谷阳看着寎不动，忍不住轻笑，拉着寎挤入人群之中，谷阳拉着寎来到一个摊位边上，伸手从七彩流苏中抽出一根白色的发带，发带上绣着缠绕的青花条纹，尾部垂挂着同色的玉珠流苏，虽说不是很精致，却格外有些味道，谷阳上前替寎将披散的发拢起，绑了个简洁的发髻，两侧落下的流苏一晃一晃的，平白给寎添了几分活泼。
　　谷阳退了两步，细细打量着：“这么看着挺好的。”
　　闻言，寎伸手拨弄着流苏，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几乎不可查觉。对着谷阳的目光，寎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涌出，待她想要探知是，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不见：“谢谢。”
　　灯火阑珊，这是与她的世界完全不同，寎同谷一悠悠然然的漫步在人群里，看着形形色色的那女结伴而行，按理来说，她一贯喜欢安静无人的地方，可是这里，虽然熙熙攘攘有些吵闹，可出奇的，她并不讨厌，相反还有些欢喜：“谷阳，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吗？”
　　谷阳傍着寎，以防寎被人群冲散：“以往虽然繁华，可也不想今日这般热闹，今日有些特殊，今日是一年一次的夜神节，相传，今日只需要与将愿望写在花灯里，放入河中，河水就会将愿望送往夜神那里，每年夜神都会挑选最真诚的男女实现他们的愿望，所以今日的节日还有另一个名字情人节，也是相互倾慕的男女结伴游玩的日子。”
　　“真好。”寎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原本如常的地方，此时却有些空荡荡的：“花灯是什么样子的？”
　　“我带你去。”
　　两人来到桥头处，这里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小灯，有活泼可爱的小兔，也有清雅的幽兰，雅致的荷花，寎伸手摘下一个粉色的莲花灯，灯内还坐着一对童男童女，老板见状连忙说道：“这姑娘好眼光，这个可是今年才有得，寓意金童玉女，男才女貌，配着你和公子正合适。”
　　寎看看手中的河粉，又看看谷阳，谷阳没有做声爽快的付钱，也取了个一模一样的便走在了前面，寎看着谷阳：“谷阳你很热吗？”
　　“没有。”谷阳淡淡的答道。
　　寎看着谷阳露在发外的耳朵，红的的如同别在耳边的红花，寎笑着摸了一下，感觉到谷阳愣在原地，忽然觉得很开心，谷阳看着寎，像是沉浸在什么回忆之中，半响后才回过神问道：“你许的什么愿望？”
　　寎看着谷阳将河灯推入河流中，汇入波流融入灯海之中，谷阳看着远方的星空：“我想要的已经找到了，我有一个妹妹，她有些呆傻，没有我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她是否安好，就保佑她一世无忧吧。”
　　“这个真的可以许愿吗？”寎举着河灯问道，谷阳摇头：“河灯不过是人自欺欺人的寄托罢了，若是一个灯就能许愿，这世上岂不是事事如意。”
　　寎看着手中精致的河灯，将河灯放入河流中：“我的愿望是，谷阳所想。
　　回到谷中，谷阳打开了那扇门，里面全都是一女子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同她一模一样，不，应该说她与她一模一样。
　　画上的女子描绘的栩栩如生，眉目流转间的骄傲与纯净，每一笔都注入了绘画者的情感，那是浓浓的思念。
　　“这人是耀国的郡主，后来的岁安公主。”
　　谷阳说着，寎注意到，有几幅画的墨迹还很新：“这是谁画的。”
　　“殿下。”谷阳微不可闻的轻笑了一声：“她是殿下最爱的人，可殿下却是她最恨的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寎没办法回答，感情是她没办法理解的事情，自这天以后，她便日复一日的学习画中女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人偶不就天生善于模仿的吗？寎对这些毫不在意，慢慢摸着这些画，觉得那里不对劲，寎掀开一幅画，发现画的背后还有一幅画，那画上的女子与岁安公主完全不同，穿着异域风味的紫色长裙，在林中漫步，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灿烂至极。
　　不知为何，寎觉的有些头晕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寎盖住了那些画，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她换上了画相同的衣服发饰，跟随着谷阳来到那男子身前，提着裙子慢跑向男子，展颜欢笑，男子愣了一会，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上寎的脸颊：“沧儿……”
　　不过短短片刻，男子突然用力掐住了寎的喉咙，赤红的眼瞳盯着寎：“很好。”
　　男子松手，谷阳立刻接住了跌落的寎，男子浅笑道：“这份礼物，他会喜欢的，你说是不是。”
　　谷阳垂头：“是的，殿下。”
　　男子笑着倒出一杯酒递给谷阳：“事成之后，如你所愿。”谷阳看了一眼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男子摆摆手，谷阳扶着寎退下，寎在风中仿佛听到男子的喃喃自语：“再像也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一副皮囊又有什么意义……”
　　寎忍不住回头，男子沐浴在阳光下，迎着飞鸟浅笑安然，灵魂却在无间徘徊。
　　烟花小巷，夜里最是热闹，美人倚栏，酒香四溢，欢声笑语中一阵杂乱的声音引路人频频侧头观看，一个白衣女子手上被铁链嘞出青痕，倔强的眉眼含着泪光不肯落下。
　　“居然还敢跑，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老鸨手上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抽在女子身上，疼的女子一抽一抽的，女子倔强的盯着老鸨，听着逐渐靠近的马蹄声如同不堪重负的模样从楼台的窗口跳了下去，跌落在地。
　　马蹄高高抬起，还不待女子抬手遮挡，骏马上的男子以率先将女子带入怀中，不可置信的看着怀里的女子:“沧儿！”
　　寎抬起头，害怕的缩了缩肩膀，没有出声，男子看了眼那花楼，眼中带着冷意。
　　男子是楝国洛军之首，洛嘉勋，曾钟情于岁安公主。
　　寎看着洛嘉勋小心翼翼的褪去她手脚上铁链，洛嘉勋看着她的目光就好像她是易碎的珍宝，需得小心翼翼细心呵护。
　　“我不是你口中的沧儿，我。”寎犹豫了一会，慢慢说道:“你可能认错人了。”
　　洛嘉勋准备替寎擦拭伤口的手微微一顿，定定的看着寎：“那你是谁？”
　　“寎。”寎看着洛嘉勋，笑的灿烂而美好：“我的名字，公子可以叫我寎。”
　　“好，我知道了。”洛嘉勋慢慢的走了出去，寎看到男子眼中还在挣扎着什么，寎想不明白，同样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殿下和洛嘉勋的态度完全不同？
　　洛嘉勋对她极好，寎只需要扮演好岁安公主的模样那就够了。
　　前方来线，边关城破，寎知道，她的机会来了，这一天，她穿上与岁安公主相同的红色嫁衣，慢慢来到洛嘉勋的面前。
　　“你怎么了？”寎看着洛嘉勋，面庞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就如同待嫁的新娘，穿着嫁衣缓缓走向她的爱人，四周的草木瞬间开出娇艳的花朵，庭院变成一场盛大的婚礼，美丽之下，每一根藤蔓曲卷着，蓄势待发。
　　洛嘉勋看着寎，通红的眼里含着笑意，张开双手示意寎上前，那种满含着期待的目光让寎微微一愣，只听到洛嘉勋轻唤:“沧儿。”
　　寎埋头靠在洛嘉勋胸口:“我在。”
　　手中微动，四周的藤蔓慢慢像两人靠拢，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寎正准备动手，耳边传来洛嘉勋的轻笑，寎愣住了，好奇的问道：“你笑什么？”
　　洛嘉勋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了，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去相信你已经不在的事实。”
　　藤蔓已经蔓延到两人的脚底，寎收去了面上的笑容：“你已经知道了。”
　　“嗯。”洛嘉勋没有松开，反而拥的越发紧:“我大概猜出来了，南方有一族名为荟，荟族有一神木，天生带灵，可孕育生灵，那就是你吧。”
　　“那你还将我留在你身边。”
　　洛嘉勋摇头轻轻抚摸着寎的眉眼:“这个世上我所在乎的，在乎我的都已经不在了，我没什么好在乎的了，我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寎操控的藤蔓已经化作利刃，卷上了洛嘉勋的脖上，只需要微微用力，她就能要来这个人的命。
　　“寎。”洛嘉勋对自己颈边的藤蔓丝毫不在意，贴在寎耳边的轻笑道：“你还差一点就能成为真正的人了，我把我的心给你可好。”
　　“为什么。”人偶没有心，除非有人心甘情愿自愿将心给她，寎不理解，明明她是要杀了他的，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做？就只因为她像那个人吗？
　　“因为我舍不得啊……”舍不得和她那么相像的你。
　　话落，洛嘉勋握住寎的手，将自己的身体刺穿，寎的手中已经多了一颗会跳动的心脏，红色的，温热的，柔软的，可这个心脏的主人却渐渐冰冷。
　　百花盛开，嫁衣如火，唯有寎怀中的男子失了生机，寎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是跳动的，鲜活的，还有着丝丝疼痛，寎轻柔的抚过洛嘉勋的面庞，眼中变得湿润，一滴滴晶莹的水珠落在洛嘉勋面庞上。
　　“这是泪水吗？”她第一次感觉到心痛，开心，喜悦……无数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寎委屈的对洛嘉勋说道：“我后悔了。”
　　她真的后悔了，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洛嘉勋会说舍不得了，失去了亲人，被自己的国家背叛，被守护的人民抛弃，他早就有了赴死的打算，可他却舍得，舍不得与那个人相关的一切，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可他宁愿留下如同影子的她。
　　寎将洛嘉勋安葬在百花之下，寎回忆起从有意识开始，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似乎就是不断的杀戮，为数不多的温柔却长眠于地，她还剩下什么呢？
　　寎挽起长发，后颈之处的那里是她的命脉，也是她于主人不可切断的联系。
　　“回来了。”
　　谷阳看着穿着一身嫁衣就回来了的寎，走上前几步便停住了，仅仅一眼，他就知道寎变了，她的眼中有了色彩，那不是他人染上的色彩，而是寎有了自己的颜色。
　　“主人。”寎看了谷阳一眼，垂下了眼漠然的说道。
　　谷阳看着寎，忍不住抬手：“他把心给你了。”
　　“主人一开始就想到了不是吗？”寎的语气里带上了怨气，她忘不了洛嘉勋的温柔，即便那温柔并不是给她的：“回来的路上，我顺查了一下关于生命执木的讯息，路上还遇到了一个女子，她说她叫做且荷。”
　　谷阳紧紧的盯着寎，各种不同的情绪在谷阳眼中挣扎着：“小荷她出了村子。”
　　“是。”寎看着谷阳，露出嘲讽之色：“我在她身上感觉到生命之树的气息，古籍记载，世上只唯有一棵生命之树，不可有二，若是她是下一棵生命之树，那么，在成为生命之树前，我又是谁？”
　　谷阳看着寎，露出一抹笑意，眼中再也无法掩饰的思念渐渐浮现出来：“你是我的爱人，季桃，当年我奉命去取生命之树，而你是生命之树的守护者，我接近你，讨好你，终于得到生命之树，可我也爱上了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守护者的诅咒，我以为，只要我完成了任务，我和你就能远走高飞，当我回到森族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你，族长告诉了我，守护者，也是生命之树的传承者，于是我决定留在森族，守护着生命之树，直到你第一次开花，森族诞生下一名带有印记的女婴，新的守护者出现。”
　　谷阳苦笑：“新的守护者出现，那就意味着我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于是我恳求族长，族长说可以让我留下，可条件是要照顾好且荷，看着且荷我就像看到当初的你，若是那个时候，我能留下来，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谷阳慢慢走向寎，露出那只深紫色的眼睛：“后来，他们再次找到了我，也找到了生命之树，作为交易，他们会给你一颗心，这样你就能再次成为一个人，我们还能够在一起。”
　　寎只觉得可笑至极，谷阳已经来到寎的面前，谷阳牵起寎的，眼中的淡漠下深深的爱意毫无保留的注视着寎：“好在你回来了。”
　　红色的嫁衣摇拽着，于周围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形成一幅绝美的画，谷阳看着寎：“为什么？”
　　为什么？谷阳定定的看着寎，寎讽刺回看着谷阳，两人的目光对上，寎只觉得这个人真的很自私：“谷阳，我不是岁安公主，可他们都将我当做岁安公主，我不怨他们，这是我存在于世的意义，我一直以为，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的，可是谷阳，我是寎，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我不是季桃，为什么你们都要把我当成其她人的替身，可我不是岁安，也不是季桃，我是寎。”
　　“不。”谷阳紧紧注视着寎：“你是我的季桃！你只是忘记了过去。”
　　藤蔓突然疯了一般席卷着庭院涌向谷阳，谷阳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破碎的声音响起，寎从空中跌落下来，谷阳连忙上前将寎拥入怀中，寎面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变得苍白，造物是无法对造物主造成伤害的，非要如此，那也是自取灭亡。
　　牵丝已经断了，人偶没有丝线不过是一堆木头而已，谷阳拂开寎后颈的长发，想要重新连上，可寎却握住了谷阳的手：“没用的，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寎。”这是寎第一次看到谷阳生气，可寎却忍不住开心：“你看，就连你自己也知道，我其实不是季桃，而是寎。”
　　谷阳没有再回答，只是握着寎的手用力了些，可寎却从来都没这么的开心过，生命力在流逝，寎慢慢的抬起手臂，环住了谷阳：“谷阳，我真的喜欢你，可是你是否喜欢过我，不是岁安公主，也不是季桃，而是寎········”
　　四周的百花凋零，谷阳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看着寎的肌肤浮现木纹，感受怀里的躯体变得僵硬，直到他的怀里只剩下一个木偶。
　　庭院的大门已经许久都为打开过，蓝珂珂守在大门口，在听到大门有声响的时候欢喜的的抬头，谷阳的肩膀上坐着一个装扮精致的人偶，随着谷阳的操控宛如一个活生生的人，无数的丝线将他与人偶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