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风华》榕猫

14、三月——寎

　　——朦胧恍惚的世界里，忽然之间破开一缕微光，神智渐渐清明起来，双手开始有了知觉，就像一滩死水重新的流动起来，入眼的便是红色，睁开眼便是鲜血杀戮。
　　我是谁？为何我会来到这个世界？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对着阳光，微风扬起男子的发看到完整的面庞，才发现，这个叫做谷阳的男子掩藏在发后有一只眼睛的颜色是不一样的，那只眼睛是紫色，犹如那深渊中的紫色曼陀罗，诡异危险，就像是诅咒。
　　谷阳推开面前破旧的木门，灰败的木屋内，暗黄的烛火轻轻摇拽着，金属划过木头，发出破碎的摩擦声，地上堆满了被遗弃的断臂残支。
　　废墟之中，一个老者怀里抱着一个不到半米高的人偶，谷阳看着老者怀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谷阳目光暗了下来，平静无波的说道：“请把它交给我。”
　　老者如同惊醒的老狼，眼珠咕噜咕噜的转了转，这才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喃喃的重复道：“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只差最后一点………”
　　见状，谷阳微微皱眉，没有理会老者的挣扎，直接出手将人偶从老者怀中夺出，老者不敌，看着人偶落入谷阳手中还妄想夺回去，被谷阳反手一掌将人拍到墙上。
　　谷阳轻轻摆弄着人偶，这个人偶很是精致，若非触感不同，几乎和真人一般无二，五官立体温和，就像是一个还未睡醒的少女，纯净，美好，让人舍不得将之唤醒。
　　人偶无论是关节还是四肢，都去常人一般可以活动，只有颈椎处，有只一根细长的莹丝露出，谷阳眼眸闪过一丝赤芒，抬手将那根亮将长的莹丝另一端刺入了自己的指尖，暗红色顺着那莹丝涌入了人偶的身体，整个人偶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人偶猛的睁开了眼睛，空洞的眼瞳里凝聚着暗红色的漩涡。。
　　随着血色加深，木色的身躯渐渐变软拉长，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如真人般大小，皮肤也变得粉白细腻，妖娆柔韧的身躯如月下的白玉般引人入胜，此时，眼前的已经不是个人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当人偶变化的时候，谷阳的呼吸就停止了，谷阳忍不住上前，却又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垂下眼不再去看，直到那根莹丝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谷阳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手指相互摩擦，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嗤笑一声，将快要跌倒的女子接住，手心的温热，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只是一个人偶。
　　“神迹！果真是神迹！是我创造了神迹！”老者一边喊叫，一边颤颤巍巍的走向少女，炙热的眼神几乎要将自己燃烧成灰烬，若不疯魔，如何成就这神迹。
　　谷阳轻抚少女的面庞，冷漠的在那少女耳边轻声道：“该睁开眼了，寎······杀了他。”
　　话落，少女睁开了一双懵懂的眼，倾刻间，那双宛如婴儿般细腻的手中生出无数的绿叶，那些绿叶好像有意识般形成一股暗流，直径涌向身前老者，树叶穿透了他的躯体，老者颤抖了一下，嘴里吐出一大滩血，看着少女的眼神炙热散去，只留下深深的悲哀：“还差一步，就能成为真正的人，还差一步，没有心，你没有心………”
　　老者气息散去，终于闭上了眼，在老者闭上眼的那一刻，少女眼中出现清明，谷阳眼里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生灵要有灵智，除去千年福地与天地聚灵，要千百年的滋养才能形成灵，唯有血祭，以灵宝为器以血为祭方能成灵，而血祭的最佳人选便是灵器的造物者。
　　少女迷茫的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迷茫懵懂的问道：“我是……寎？”
　　谷阳看着少女，没有开口，漠然的推开门，让阳光射入这灰败的屋子。
　　寎看着那离开了的背影，不知所然，她现在只知道，那个男子是自己的主人，是她的造物主，这是与生俱来的意识，不可反抗的命运，而自己只需要服从他就可以了，服从自己的主人。
　　身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罩住，寎偏头看向对方，对方正定自若的替她将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然后转身将墙上的画摘了下来。
　　寎抓了抓衣服，穿与不穿对她来说毫无区别，只是男子的动作让她感觉到一点不同，却又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木生抬头看着谷一：“不舒服，不想要。”
　　谷阳收转身收画的动作一愣，回头看着寎只披了一件外衣，长发散落在肩头，没什么表情的脸越发暗沉：“衣不蔽体羞于见人，虽然你不是人，总归要学着怎么做人。”
　　“人？”寎微微皱眉：“难道我不是人吗？”
　　谷阳没有说话，木生也没有再问，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寎捡起地上落下的一片带血的绿叶，看着满屋子的人偶，漠然的捏碎了手中的绿叶，可她会动，即便不是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放开手中的碎叶，寎走在谷一的身旁，悄悄的看了要走在前面的主子，轻声问道：“那你，我……”
　　闻言，谷阳头也不回的回答道：“谷阳，我的名字。”
　　想着寎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谷阳便停下脚步，微微皱眉看着寎，直接拉过寎的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着，寎虽然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却还是将笔画记在心里：“谷阳。”
　　“嗯。”谷阳看着木生已经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便领着木生向外走去，屋外忽然出现的阳光让木生觉得新奇，还不等细看，一只手挡住了这光线。
　　“这样突然直视太阳，你的眼睛会受不了的。”
　　寎眨了眨眼，等眼中刺痛的感觉散去，这才眨了眨眼，谷阳察觉到手心睫毛划过的触动，快速将手拿开：“走吧。”
　　门外不远处有一个女子等待着，那女子接过信鸽，将一块玉牌绑在信鸽腿上，将信鸽放飞，转身时挑眉看着谷一身后的寎妖娆一笑：“前几日还只是一块木头，如今便成了大活人，如果现在就把她送去给那位，那位应该很高兴吧。”
　　“蓝珂珂。”谷阳不满的望向女子，眼里酝酿着漩涡，语气却平静无波。
　　蓝珂珂挑了一缕头发，指尖在谷阳胸膛前打转：“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至于怎么做，自然全凭殿下。”
　　谷阳撇了蓝珂珂一眼：“殿下的想法不是你我可以猜测的，注意分寸。”
　　“这么严肃干嘛，你笑一个嘛～”蓝珂珂见谷一冷漠的抱着画，觉得无趣，将问题话锋一转：“我们该回去了吧，毕竟，时间久了，那些人可能就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那蓝珂珂撇了寎一眼，笑着走向木屋，指尖冒出火焰，火焰贴着寎的脸颊向身后射去，刹那间，木屋被一团火焰吞噬，里面所有的一切化作灰烬。
　　寎回头看了一眼那团烈焰，那火焰炙热的让她难受，恐惧，直觉告诉她，这是她的克星，谷阳上前将木生身上的衣服拢了拢，拉着木生远离火焰：“你不该离得那么近。”
　　耳边传来谷一低语，寎抬头看着谷阳，自然而然的弯了弯眉眼，在红色火焰的照耀下，整张面庞如同染上了鲜明的色彩：“恩，我知道了。”
　　谷阳看着寎愣了一会，眼里有什么东西再也消失不见，谷阳垂眸放开：“这样也好。”
　　“什么？”寎微微皱眉，不理解谷阳的话，见谷阳不回答而是转身离开，那蓝珂珂紧跟其上。
　　寎再看了眼那被火焰吞噬的木屋，跟随着谷阳向树林深处走去，直到身影融入黑暗之中。
　　她的脑海里总是重复着一句话。
　　——没有心，你没有心……
　　沼泽毒地的峡谷，遍地毒草怪虫伴随着迷雾瘴气成了一个天然个屏障，谷阳走在前端，手中提着一盏灯，灯火中散发着青绿色的轻烟，驱散了毒虫瘴气，直到尽头，待迷雾散开，眼前豁然开朗，露出里面的世外桃源，湖畔高阁，一副江南烟雨的模样。
　　谷阳带着寎来到一处高台之上，一白衣男子散发迎风，一只白鸟落在他手背之上，他垂头看着落在手上的鸟儿，嗓音如缓缓流过的泉水：“回来了。”
　　蓝珂珂将身前的发甩至身后，微微垂身：“殿下。”
　　男子回过头，狭长的凤眼温和的落在寎身上，就像一个长辈看待自己的晚辈：“很像，连气质都很像。”
　　谷阳侧身给寎让出一条路，男子摇头，笑容温雅：“只不过她是舍弃了一切都漠然，你是没有感情的淡漠，到底还是不一样。”
　　男子伸手抬起木生的面庞，柔和的凤目一点点打量着：“这世上仅有一颗生命之树，谁能想到会变成这个模样。”说着男子放开寎，就像顺手放开一个茶杯般：“谷阳，你觉得像吗？”
　　谷阳淡淡看了寎一眼便收回目光，毫不犹豫的回答：“不像。”
　　“会像的，如果不像，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明明是那样温柔的语气，却让所有人感觉到地狱般涌上来的寒意。
　　“是。”对于男子的命令，这里任何人都无法反抗，男子偏头，目光注视着寎，如同一块镜子，只是镜子里的映出的人不是她，木生颤了颤，男子笑的温和：“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是。”寎低声学着谷阳回道。
　　男子偏头看向谷阳：“谷阳，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我不喜欢失败品。”
　　说完，男子勾着嘴角，目光如同春风，四周白色的鸟乖巧的落在泫栎的肩头，背后映着阳光，如同天神般温柔怜悯。
　　男子走的不快，可几步的时间，寎便看不到他的身影，蓝珂珂转头看向寎时嗤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谷阳一眼：“真是一点情趣也不懂，不过，我就是喜欢你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谷阳没有理会，带着寎离开，蓝珂珂目光落在跟随谷一离开的寎身上，蓝珂珂神色不明，慢慢的化作一抹冷笑：“不过是个人偶。”
　　寎乖巧的跟着谷一穿过层层树阴，看着庭院莲池，鸟语花香，其中有不少人，在看到谷阳后露出戒备的神情，而寎自然是被当做新人忽视掉了。
　　直到走到一个院子前，谷阳这才停下，推门而入，这个院子似乎许久都没有人住过，楼栏间没有繁复的装饰，处处带着几分随意简洁，最引人注意的是树下的吊床，显得这个院子很是惬意潇洒。
　　“以后这就是你的院子，只是那一间阁楼，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进入。”谷一说的很认真，严峻面容给人无端生出一丝紧迫感：“那个地方还不是你现在可以进去的。”
　　顺着谷一所指的阁楼靠南，是座三层高的小楼，小楼门窗紧闭，只能看到最顶上的那一层除了有一排茶座，便什么也没有，小楼边上有些几棵迎春，黄黄的，如同点缀的星辰。
　　寎点头：“知道了。”还不是她现在可以进的，也就是说，以后会让她进去，只是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过，寎并不在意这些，她本就是个人偶，对于吃穿用这样的身外之物很难提起兴趣，风吹起木生的衣摆，谷一见状转过身：“一会我会让人送物品过来，你初生灵智，还需要先休息。”
　　话说完，谷阳再次看向小楼，眼里有千万思绪，最终还是化作平静，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很快，小院里来了两个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一个叫做含玉，一个叫做含沣，是特意送来照顾她起居的，木生看着两个小丫头笑着道了声谢谢。
　　再次见到谷阳，是三天后，谷阳开始着手教她——术，御木之术，那是她生俱来的能力，从一开始的感应，到后来的操控，运用，她都觉得无比的熟悉。
　　她是由生命之树做出的人偶，对于植物天生便有很强的感应，甚至是可以操控那些平淡无奇的草木，将它们化作手中利刃。
　　“还不够，就这种程度的攻击，破绽还是太多。”每一次，谷阳都重复着相同的话。
　　不知从哪个暗角走出来的谷一指尖捏着一片叶子，慢条斯理的分析道：“叶子随处可见，随处可用，它柔韧却也脆弱，如此直面进攻并不适合你，你更适合暗杀，偷袭，没有谁会对一片叶子防备。”
　　寎闻言微微皱眉，指尖动了动，四周的叶子纷纷向谷阳射去，叶子还未靠近，谷阳就已经动了起来，脚下几个走位，避开袭来的叶子，那模样好似才堪堪躲开，反复几次，寎可以确定，谷一每一次都知道她接下来的攻击在哪个方向，哪个位置。
　　寎见状反复从多个角度攻击，谷阳依旧是那般随意的踩着方向位置躲开了寎的攻击。
　　见状，寎不得不先停下的攻击，谷阳握起她的手腕，寎感觉到，体内的力量不受控制的被谷阳操控着。
　　“对着敌人，最忌急，躁，只有冷静观察，才能找出破绽，一击必杀。”
　　谷阳说着，操控着她的指尖在空中舞动，周围的草木如同被唤醒了一般，生长着，扭曲着，像一条条蛇，又如同漩涡将谷一包裹在其中，寎手中叶子流转，如同长剑刺向漩涡中间。
　　“还不够。”
　　谷阳的低语，那紫色的眼睛散发出诡异的流光，四周的草木被一股力量炸开。
　　谷阳放开寎，寎这才能够再次操控自己的身体，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是有发丝的遮挡，也可以从那点点间隔之间看到被特意隐藏的那只左眼，紫色，深邃，里面层层阑珊比星辰还要耀，木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景色，淡淡的看着谷阳那只紫色的眼睛：“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