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坠》wellnight

9、六章

　　太过美丽的结局，总是令我怀疑。
　　我爱，不要说永远爱我。
　　我只有刹那的光阴。

　　六章

　　“给我一个理由，好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想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想知道啊。”
　　可是，她说不出口。
　　那个男人的眼睛，带了太复杂的神情，她看不透。
　　漠然转身，她终于还是说不出口，连挽留，都不曾有。

　　喝下大口的凉水。
　　昨天的。
　　叶子安靠在床上，双人床，略是空旷。她还有四十分钟准备。该死，迟起了二十分钟。可是头已经眩晕，是昨天太辛苦的缘故吧，将房子里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清理掉，她太疲倦，无论精神，还是身体。
　　喉头蠕动，她将一大杯子凉水都灌到身体里，有冰冷从咽喉直到胸腹。
　　手指开始疼痛，手肘也带着微酸。
　　天色明亮，却只觉得眼睛被照得无法睁开。
　　却原来，有些时候，身体并不随了自己的意志，可以坚强起来。
　　找出淡黄色的眼镜，补一点妆，细心调理，她依旧是那个叶子安，是的，而且要比以前还要好，因为，她的痛，她的伤，都已经结束。

　　“叶姐！”
　　“叶经理。”
　　“恩。你们好。”
　　她意气风发，又或者，只是加倍强迫自己，做出坚强的模样。
　　坐在办公室，摘下眼睛，看着镜子里浮肿眼睛的自己，叶子安笑起来，摇了摇头。有些事情，看来只能依靠时间来拯救，比如大学时候的自己。
　　“叶姐？”
　　小黄耷拉着脑袋进来，几乎是带着哭腔。
　　“怎么了，傻丫头，你怎么了。”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走到小黄的面前，摸摸她的头，心疼地问候，却只换了小黄的抽泣。她问不出话来，是自己漠视了小姐妹的心情吧。
　　叶子安听凭她的泪水，湿濡自己的肩膀，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
　　“乖，乖。”
　　她不知道原因，事实上，大多时候，即便她能知道原因，也帮不上什么忙。人人都很坚强，都学着将自己的故事放在心里，于是，当刹那间终于崩溃，谁也无能为力。
　　“乖。”
　　她只有这样一句话。
　　小黄的声音很轻，可是泪水很多。
　　“回去休息下吧，我帮你请假。”望着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做了她唯一能做的，扶起她的头，双手揩去脸上的泪水。
　　“乖，不要勉强自己。”
　　她笑起来，“这样就不漂亮了，知道么？”
　　“多谢叶姐。”小黄微一点头，“那么，我先回去了。”
　　“恩。”
　　她柔声而语，手里却拿上自己的眼镜，淡黄色，递将于她。
　　若是不能控制眼泪，至少，你能控制着不让别人看见。

　　送走了小黄。
　　叶子安叹了一声，终于还是老实地埋首工作之中。无论是对小黄，还是对自己，这都是必要的。
　　果然，等到她终于苏醒过来，伸个懒腰，肚子已经积蓄了许久的饥饿一下子如大潮一样袭来。
　　“好饿啊。”
　　她笑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公司里来回激荡。
　　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包里的饼干，却只是一空。
　　“只好就近解决一顿了。”
　　叶子安拍拍脑瓜，依旧带了满面的笑容，盈盈地步出门去，明亮的公司，她将灯一盏一盏关掉，好象，一直以来，这都是她的工作。摸着那些冰冷的开关，她隐约觉得自己的手指有轻微的酸痛。
　　想是太辛苦的缘故产生的错觉吧。
　　她依旧笑着，站在公司门口，关上大门，又一次深呼吸，嘴角上扬，酒窝若显若隐，虽然眼睛此时更加肿涨。
　　再如何，再如何。也要坚持下去啊。
　　她对了紧闭的大门，说着鼓励自己的话，却忽得，看见门上印照的黄色灯光齐齐暗去。下意识地转身，那个一惯悠闲从容的男子，此时候手忙脚乱地锁门。
　　“好。”
　　她笑着说话，声音带了一点沙哑。
　　“好。”
　　林风一回头，又急忙转将回去，一手抓门，一手扣锁却是更加忙乱。叶子安仔细看着他的干净短发，略微发红的耳朵，还有白色衬衫，黑色皮鞋。
　　会不会是白色袜子呢？
　　她忍不住伏下身去，“我来好了。”
　　不经意地相撞。
　　他尴尬地抿嘴，站得笔挺，立在一旁，轻呼出一口气来。“那么你来吧。”他如释重负的神情，双手交在身后的焦急样子，叶子安当真笑出来。
　　“林大老板从来不锁门么。”
　　她利落地一扣一搭一拉一锁，拍拍手。
　　“没有啊，”他居然拼命摇起头来，天色渐暗，他分明忘记了自己。
　　“说起来，林先生经常也是最后一个走呢。公司固然重要，身体也要多注意啊。”她客套起来，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只是疲倦袭上她的心头，站起身的刹那，眩晕一片，慌忙扶上门去。
　　那个男人的手僵在半空。
　　微胖，肥厚，很温暖。
　　“您还好么？”
　　他似乎瞬间回了冷静，靠近叶子安，却是满脸的漠然。
　　“没什么，工作得太辛苦了，休息下就好了。”
　　叶子安别过头去，强撑着身子，笑起来，继续笑起来，只是此时候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叫唤，她正要道歉，却听见那个男人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唤。
　　“不如，一起吃饭吧。”
　　她从容地建议，林风唯一揣度，欲言又止。
　　“有约了么，那我也就不耽误林先生了。”
　　叶子安不再看他的脸，迈开步去，用了全部的力量，“再见，林先生。”
　　“请，等一下。”
　　他摸摸下巴，苦笑着说话，满脸疲惫。

　　天色阴霾。
　　杭州的傍晚，有时候便是如此，暗沉沉的，虽然，并不冷。
　　一家极小的清真餐厅，人很多。
　　两人相对坐了。
　　“一份刀削面加鸡蛋。”他笑着对师傅吆喝，一边叶子安暗自一叹，“你也喜欢吃刀削面。”
　　他有被点破的尴尬与喜悦。
　　喜欢一个人，于是忍不住喜欢她所喜欢的。
　　可是，他笑起来，终于只是对师傅加了一句早已准备了多时的话语，“两份。”
　　“谢谢。”
　　她淡漠地说话，四下里是香菜的奇怪味道，事实上，她一直不喜欢，可是，坐在这里，看到那些热闹的人们，总是会忍不住遐想。
　　“你知道么，四叶香菜的故事。”
　　“恩？”
　　那是她剧本里的故事，可是他不能说，他眯起眼来，饶有兴致地看她。
　　“传说中只要吃到四叶的香菜便会幸福，哦。”
　　叶子安揉揉眼睛，是笑出泪来了，师傅适时地端上大碗的刀削面，一个鸡蛋，一点肉，许许多多的香菜。
　　“其实，你并不喜欢吧？”
　　他装做无意地提及，取了一对一次性筷子，把包装一点一点褪下，用碗压牢，对上她微红的眼睛。
　　“工作努力也好，总不能忘了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你不是也一样！”
　　她撅起嘴来。看着对面的男子轻声应了一个，“哦”。那双手拿筷子的时候，小指微屈，有宽厚的手掌肉，他垂下头的时候，能望头顶上整齐的发。
　　“其实，我一般不那么晚的。”
　　他便扭地解释，底头吃面的时候发出美味的声响。
　　“什么啊，我不是经常遇见你。老是那么晚下班，你这老板还真是辛苦勒。”她笑起来，一双筷子在碗里挑来挑去，居然当真在找寻四叶的香菜。
　　“你啊。”
　　他抬起头，又迅速底下去吃面，嘴角是忍不住的笑意。多少回，多少次，他在心里默默想象这一刻，如今终于成真。
　　只是，时光如梭，他早不是当年那个许诺为她找到四叶香菜的少年。
　　一切不过是一个玩笑，因为，他注定离开。
　　“就这样别过吧。”
　　他抬起头，“以后不要这么忙，公司里又没多少事的。”
　　“喂，你不要老是装做大老板教训下属的样子，我可不是你的员工。”
　　“一直是，以后也是。”
　　他轻声说话，满嘴油光。
　　“什么意思啊。”她大大咧咧地说话。
　　“你那时候，便是这样的人，写剧本，排话剧，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为什么不试着稍微放松一点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样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说出口的刹那，他觉得自己也并没有什么特别舒坦的感觉。原来憋了许多年的话语，只是平淡的一声问候。是因为，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么？
　　“多谢，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她甚至粗心到没有发觉那个秘密，那个他注视了她许多年的秘密。

　　“我就不上去了。你早点休息。”
　　“还是上来坐一会儿吧。”
　　“不，不必了。”
　　他笑起来，盯着叶子安的眼睛，“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那么再见。”
　　她的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只是眉眼皆沉，分明是辛苦到极点。
　　“再见。”
　　看着她推开门，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始终微笑着说告别，林风摊在车座上，笑起来，笑起来，笑到泪水都出来。
　　终于，还是要这样微笑着说离别。
　　终于，还是连离别，都不能说。
　　只是望着你，望着你，便是我全部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