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小像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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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已过，乾元二十二年的春天悄然而至。如今宫中安昭媛独得圣宠，其风头连怀着身孕的沈淑媛都要避让三分。莞淑夫人甄嬛坐在我的对面，撇一撇茶盖笑意清淡：“陵容此次复宠，当真是扬眉吐气了。”
我正要附和，柔仪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大意是玄凌口谕，杨婕妤册封贵嫔一事由莞淑夫人操办即可，由端敬昌三位娘娘协理，安排在一月后行册封礼。
甄嬛点头道：“知道了，劳烦公公这一趟。”
杨婕妤虽为玄凌诞下四皇子予沅，却只晋封杨贵嫔，并没有给封号。
小太监道一声客气：“何况奴才还要往太后处走一趟。”
那小太监是个自作聪明的，笑眯眯地环顾一圈，给自己加戏：“幸好那位姑娘不在，否则听了定要心疼——六王昨儿个午后和九王去驰马，那马发了性把王爷摔了下来，摔得倒不重，只是半夜里又身子滚烫起来，过午才退烧，奴才得赶紧回禀太后一声，也好叫太后安心。”那位姑娘，说得肯定就是浣碧啦。小太监同学，这么不高级的指代，你当我是傻的吗……
甄嬛一怔，脱口道：“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来知会本宫一声？”她说罢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见我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一心逗着予沛，才稍稍放松下来。
小太监有点被吓到了，陪笑道：“夫人忙于理会六宫大小事宜，这诸王府的事，不便先回夫人。而且皇后那边……”
甄嬛自知失言，忙笑着补救道：“本宫原想着皇后身子才好些，又要照顾太后，所以多嘴一句。这本该是皇后应对之事。”说罢挤出一个笑，“你下去吧。”
小太监忙不迭地应声去了。我觑一眼甄嬛的脸色，斟酌道：“夫人，时候不早，臣妾先告退了。”
甄嬛点头，面上难掩倦意，我赶紧抱着予沛离开了未央宫。这真的是个是非之地，回宫路上我幽幽叹息一声，我就偶尔去拜访甄嬛一回，居然差点撞破浣碧、甄嬛、周玄清三个人的修罗场真相……
新婚燕尔的玄汾燕宁要进宫来了，玄凌告诉我，他准备在明苑设宴，要我同去。
到明苑已是黄昏时分，饶是光线晦暗，我一眼就认出了妹妹燕宁，她一身喜庆的荔枝红吉祥纹样窄袖宫装，站在面带微笑的玄汾身旁，面色红润，眉眼含|春，明显是婚后生活过得不错。
与之相比，甄玉娆这位莞淑夫人的小妹穿着一身湖绿色绣莲花衣裙，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碧玉凤钗，衣裳的做工是好的，她的面色却不是很好看，眼神带着某种我等凡人不好理解的倔强。
今日家宴，玄凌请了几家王爷亲贵一同前来，除了玄汾燕宁两口子，还有周玄洵周玄清，以及带着女儿庆宁宗姬的瑞安郡王。而除了我与甄家姐妹，安昭媛、叶澜依这两位得宠妃嫔也一同前往。
叶澜依伸开素白手掌，须臾，一只彩雀便扑棱棱停在她手心。安昭媛娇娇弱弱地笑了笑：“滟嫔从前在此驯兽，对明苑必定分外熟悉，连鸟兽鱼虫都与你格外亲近些。”
叶澜依却不看她，看我一眼，才笑道：“是啊，我在这里见惯了走兽，偶尔看见人来，还花枝招展的，眼错还以为是御苑又养了什么奇珍异兽。”搞得安昭媛很有几分尴尬。
我暗暗皱眉，叶澜依刚刚看我的那一眼，我怎么想怎么奇怪。玄凌含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此次九弟与弟妹入宫，燕宜，如此你可不许抱怨朕没有成人之美，不让你们姐妹相见了！”
我笑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臣妾哪里敢抱怨皇上呢？”
一旁的安昭媛笑着道：“珍贵嫔妹妹说话做事最仔细不过的一个人，皇上怕是误会妹妹了。“
夜色渐浓，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些醉了，我微眯着眼看着浣碧为在座的诸位斟上美酒，她穿着墨色暗纹短襦和玉黄色长裙，看起来为了这场夜宴，她作了一番精心准备。我心中了然，马上回忆起了甄嬛传中经典的小像桥段。
果然，浣碧趁着众人微醺，很快开始了碰瓷行动。为周玄清斟酒时，她手中酒壶一倒，周玄清领口的一大片布料颜色立刻深了，酒味氤氲开来。我用余光去瞄甄嬛的脸色，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默默摇了摇头。
周玄清好脾气地道：“无妨，一件衣衫而已。”说罢起身准备更衣，脚下却忽然一个踉跄，一枚锁绣纳纱的矜缨从他怀中落出。
就在一个呼吸间，一枚殷红的剪纸小像，从矜缨中飘然而出。一阵凉风刮过，那小像腾地被吹起，直直飘落到玄凌跟前。玄凌见一旁的宫人捡起小像，不由得道：“那是什么？”
好戏来了！我瞥见甄嬛瞬间紧绷的面容，听见周玄清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皇兄也喜欢这些小玩意吗？”
玄凌笑着指他，“你定是在哪里留情了，弄来这些女儿家的玩意。”
我抬一抬眸，不轻不响缓缓道了一句：“日夜相望，几许相思。”
安昭媛道：“珍贵嫔怎知是相望而不相亲之人？”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日日相见相亲，六王殿下何须如此珍视这张小像。”
叶澜依坐在玄凌身侧，细细端看小像，笑意盈盈不变，自言自语道：“这剪纸小像很有几分像莞淑夫人呢。”
“很像么？”玄凌低头注视小像片刻，语气微冷，“是有些像呢。”
甄嬛眼眶微红，正欲开口，有人却抢先一步掐断了她的话头。安昭媛因着得宠，并不怕触了玄凌的霉头，抿唇一笑：“这张小像的确肖似夫人姐姐，但皇上不觉得也很像甄三小姐与浣碧么？尤其是那眉眼盈盈。”
甄玉娆惊愕抬头，刚想分辩，就见浣碧屈身下去，神色慌张：“皇上请恕奴婢死罪，此物是奴婢的小像。”我刚在想浣碧怎么还不请罪自白，下一秒她就跪下了，对于时机的把握果然是恰到好处，碧姑娘。
玄凌皱着眉，并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浣碧，果真是你么？”
浣碧回首看着玄清，含情脉脉道：“九年前莞淑夫人在皙华夫人宫门前小产，皇上与皇后皆不在宫中，太后又病着，奴婢正好遇上六王，便请他援手相助。过后奴婢亲上镂月开云馆感谢六王，将这枚小像放入了六王的衿缨中……只是当年奴婢私自寻来六王，还未曾向皇上、夫人请罪。”
玄凌面色和缓不少，道：“你为主尽忠是应该的，起来吧。”
安昭媛瞥见浣碧簪在髻后的秋杜鹃，道：“浣碧，我记得你日日都插一朵秋杜鹃在发上，怎么你喜欢的花竟不是秋杜鹃而是杜若么？”
浣碧满面通红，小声道：“王爷曾说奴婢戴秋杜鹃好看，所以，所以……”
周玄清面上的三分动容不似作伪：“难为你一片苦心。”
玄凌冰山似的脸上终于裂了一条缝隙，他微笑着问莞淑夫人：“她那鬼精灵的心思，你可知道么？”
莞淑夫人道：“臣妾竟是个糊涂的，这丫头瞒得臣妾好苦。”笑容完美，我不由得暗赞，影后！
玄凌道：“不仅莞淑夫人你糊涂，朕也糊涂，竟都被他们瞒成这个样子。九年了，难怪老六连个侧妃也不纳，竟有这个缘故在里头，”他冲着脸上悲喜难辨的周玄清招手，“今日就由朕做主，把浣碧赐予你罢。”
浣碧喜不自胜，含羞低下头去，片刻，忽然垂下脸去，沉沉道：“其实奴婢身份低微，怎能有福服侍王爷。”我看着不由得赞叹，这示弱示得恰到好处，浣碧不愧是甄嬛的亲妹妹，也是个人才。
玄凌果然道：“六王府缺个打理家事的人，你在莞淑夫人身边多年一直小心谨慎，朕也放心。”
沉默了许久的甄嬛此刻终于起身，道：“若这样把浣碧赐予王爷，臣妾也觉不妥。皇上把浣碧赐予王爷，她进了王府，身份是侍婢、侍妾、姬人，是庶妃、侧妃还是正妃？”
周玄洵插嘴道：“这个浣碧虽是夫人的陪嫁，但终究是个丫鬟，去服侍六弟，做个侍妾也是抬举了。”
莞淑夫人郑重行礼道：“皇上，浣碧与臣妾一同长大，情分犹如姐妹。臣妾想王爷钟情浣碧九年，想来也不愿薄待她，让她只做一个有名无分的侍妾。臣妾想收浣碧做义妹，名入族谱，以甄家二小姐的身份嫁入清河王府为正妃。”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安昭媛皱眉道：“皇上，历来宫女为妃嫔只能一级级循例上升，且不许宫女封后。皇宫如此，王府中更不能以侍婢为正妃，传出去不只六王颜面有损，连皇上也跟着丢脸，怎会有宫女做弟妹的！”
夜风寒凉，我咳嗽一声，亦皱了眉：“莞淑夫人心疼碧姑娘，只是将来命妇要入宫朝见，总是不妥。且这认亲总不是说认就认，这样大的恩典，若是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碧姑娘是夫人的亲妹妹呢。”
浣碧紧紧攥住甄嬛的袖子，恳求道：“奴婢知道娘娘顾惜奴婢。只是奴婢本不在意名分，还请娘娘不要操心。”
一旁的周玄清沉声道：“皇兄，恕臣弟不能以浣碧为妃。臣弟多年前曾遇一女子，与她两情相悦。后虽分隔千里，但臣弟一直视她为唯一的妻子。”
浣碧顿时显出受了伤的神色来，一旁的甄嬛正要说话，玄凌忽然生了不耐，打断道：“那么就依六弟，朕下旨，让浣碧嫁与你为庶妃。”说罢起身更衣去了，留下一帮子人面面而觑，也不知这结果是好还是坏。
一身豆绿色宫装的叶澜依第一个站起来，端着酒杯盈盈地笑：“恭喜六王殿下，恭喜莞淑夫人、碧姑娘。”而我望着她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悟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小像风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