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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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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走过去,不必逗留着。采花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自然会继续开放。
——《飞鸟集》
飞鸟澪在大三开学前自告奋勇地报名成为了一名新生志愿者,为此她在八月结束前就早早回到了学校。
院里第一个到的新生是个洛杉矶来的男孩,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考试,迟进了大学两年。算上月份的话,年纪还要比她大一点。
一切就是这个学弟的到来所牵出的,现在想来,其实是她自己亲手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在她接待完学弟的第二天,学弟将越前龙马带到了她的面前。
她想自己应该再谨慎一点的。为什么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呢?学弟蹉跎掉的两年岁月,是在纽约的青年网球俱乐部度过的。
那家俱乐部是越前征服青少年网坛的第一个起点。
越前是一个非常懒惰的人,社交网站的昵称从注册就没有怎么改过,手机铃声永远是澪完全不感兴趣的Jpop,工作日早晨七点的闹铃即使是假期也不会改。
所以飞鸟澪的照片也就这样留在了他的手机里,经年的时光中,在他每一次解开锁屏的时候无声地对着他恣意欢笑,像一个一时兴起的昵称,像一首莫名耐听的歌。
像一个定时响起的闹铃,提醒着他不该忘记。
学弟在越前的手机上认出了她。从此断线风筝般飘零的二人再次被紧紧缠绕了在一起,任是澪百般想逃,千般想躲,最终还是无处可藏。
没躲过也好,把欠他的还他。
“我们分手吧。”飞鸟澪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视线一片模糊,鼻头泛起的阵阵酸楚让她难过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人也真是奇怪啊。开始是你,结束是你,到头来委屈落泪的还是你。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越前的反应,静静感受着温度从自己的指缝间撤离,熟悉的气味慢慢拉开了距离。
澪无法抑制地发出了一声呜咽,随即就死死咬住了嘴唇,将多余的声音咽了回去。咸腥味在口中蔓延了开来,也不知是咬出了血的嘴唇还是尝到了的眼泪。
二十岁的越前五官长开了,轮廓有了分明的棱角。相逢那一刻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跋扈的少年,却依旧神采飞扬,一举一动都似曾相识。
她记得那双琥珀色的吊梢眼,记得他英气的眉,记得他高挺的鼻梁,记得他的额角那块隐没在碎发间的淡淡疤痕。
明明她什么都记得。
若不是舍不得,又怎么会记得呢。
朦胧间听见越前干咳了一声,再度伸过来的手里多了一张面巾纸。纸面柔软,擦过她的脸一点也不疼。
“别说赌气的话。”越前平静道,“不去就不去吧,我走了。”
澪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那张柔软的纸,不敢接话。越前倒也没有等她磨磨蹭蹭地回应什么,出离干脆地走进了停车场,留给澪一个挺拔的背影。
你看这个人,拽起来谁都看不出他是落荒而逃。
澪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越前不会再主动来找她了。这样也好,她肯说那么伤人的话不也就是为了这个么?就是心里添了堵,怎么样都有点不舒服。
四肢百骸都为他的一言一语难受着。
澪回到留学生宿舍,打开电脑写了封请假的邮件发给了下午课程的助教,拉上窗帘倒头就睡。午饭是没胃口吃的,课索性也别上了。
卧室里空调的温度正好,香薰机里溢出淡淡的葡萄柚和柠檬香,昏暗的光线正适合补眠。
澪蜷缩在薄毯下,浑浑噩噩地做起了梦。
是开春的时节吧?前夜的细雨打落了一地樱花,浅浅的水洼里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崭新的漆皮制服鞋踩在湿漉漉的石子路上,风拂起零星的樱花瓣落在她的肩头。
新生典礼的散场乐还在放着,礼堂里陆陆续续走出来的稚嫩脸庞都被道路两旁的社团摊位吸引了目光。有的热门社团前早就排起了长队,也有人气不旺的小社团自娱自乐地打发着时间。
“喂喂,泽尻!”有人大声地在背后叫她,“一起去戏剧部吧!”
“说了多少次,不是泽尻是飞鸟!”澪转身笑着喊到。
眼角的余光落在热闹的人群里,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学长和笑靥令人如沐春风的学长并肩站着,刺猬头的男生举着喇叭兴奋地招呼着新生按序排队,大大的竹筐里放着满满的明黄色网球。
周遭的噪音忽然小了下来,一朵樱花在澪的面前缓缓飘落,慢镜头般渐变的场景似乎没有尽头。
国中时的同学还在开心地朝她挥着手。不远处的人群变得面目模糊。
少年倚在网球部的摊子正后方的樱花树旁,单手插着兜,侧首向网球部的前辈们望去。微长的睫毛将阴影投落在高挺的鼻梁两畔,少年的侧脸轮廓深邃而动人。
光线透过层层花枝照亮了静止的世界。
如果初见没有这般动魄惊心,也许飞鸟澪还能轻易放弃,早早地将之忘记。
青学的开学季,是樱花盛开最繁的时候。
我在那一天与无数人擦肩而过,偏偏却留意到了你。
故事本可以换一种方式开场。
可我亲爱的,那天天气这样好,雨歇了,风才起,你站在穿透花木的阳光之下,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正正巧地落入我的眼底。
自此我就再也没有停止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