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9 莱姆斯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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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姆斯特今晚做了一个梦。
对于物质生活简单的魔族而言，做梦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在梦里，他们能够吃到只有秋冬过境时才能享用的大鱼大肉，能够穿着软得像云朵一样的丝绸衣服，脸上涂脂抹粉，美得像花儿一样。
在成为魔王之前，莱姆斯特也曾经是一个爱好幻想的文艺青年，对那时的他而言，梦境更是习以为常，里面有诗、有画、有妖娆的美人，有他所期盼的一切。
可是，自从成为魔王以来，这位曾经的文艺青年就几乎不怎么做梦了。毕竟做梦是一件很耗费精神的事情，而魔王陛下天天忙着怎么让他麾下的魔族更加信服他，怎么打压其他不安分的魔域贵族，还要思考怎么让自己的弟弟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南境那个荒凉混乱的不毛之地……
成为魔王以后，莱姆斯特很忙碌，也忙碌得非常充实。他没有多余的精力能用来七想八想，做那些因为求而不得才会产生的梦——他几乎得到了自己以前幻想中才会得到的所有一切，他实在不该再有什么不知足的了。
可是，自从两年之前，那位一直安分守己的南境领主叛逃以后，魔王陛下陆陆续续地又开始做起了梦，梦里千奇百怪，描绘着一些连他自己这个入梦人都不能完全了解的东西。
但是不容置疑的是，那些梦境让他心情复杂。
要说那些梦境到底是怎么千奇百怪，以至于影响到魔王的心境——就说说他今晚做的那个梦境吧！
梦里的事情发生在好久之前，久到在那时候，前任魔王都还活得好好的，那个喜好享乐的昏庸家伙依旧是热衷于在女人肚皮上耕作，天天寻欢作乐，完全不理会魔宫里自己亲生孩子的死活。
他不在乎自己的孩子，这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前任魔王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就在这短短的一生里，他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播种无数。等莱姆斯特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八十六个兄弟，而等到亚撒出生的时候，魔宫里的王族血脉有将近三百多个。
魔王一点也不操心自己孩子的死活。
死了？
再生一个就是了！
也是受前任魔王态度的影响，莱姆斯特和亚撒虽然贵为魔王嫡子，却依旧生活得不太好。
他们的母亲是魔王的第三任正妻，这个美丽又柔弱的魔族女人，在生下亚撒两年后因为身体原因死去了。留下的两个孩子里，已经懂事的莱姆斯特肩负起身为兄长的责任，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亚撒。
莱姆斯特来到梦境里的时候，正好看到少年时期的自己从现在的他面前走过。
那个他可真是年轻啊！比起现在的他矮了一个头还多，乌黑蜷曲的头发下面是一张苍白的小脸，双眼黯淡无光，脸上有淤青，嘴角还有撕裂的伤口。
显然，这家伙受人欺负了。
少年的莱姆斯特完全没有注意到小道旁那个衣着华丽的入梦人。他行走于梦境，也行走于无法改变的记忆。
小莱姆斯特右腿有些不显眼的跛，一只手臂也在身子旁边耷拉着。暗紫色的皇子服上也不是新鲜亮丽的颜色，衣角夹缝里有一些不起眼的灰尘，而且领口凌乱。少年或许整理过自己的服饰，想要维持自己作为王子的威严，但是此时的他毕竟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整体看上去，这个小家伙还是显得狼狈而虚弱。
莱姆斯特看着少年的自己径自掠过眼前，踌躇了一会儿，他跨步跟了上去。
他跟着少年的脚步，随着他来到一座占地广阔的威严宫殿。那座宫殿门庭高耸，朱红的瓦，暗色的砖，门口不见值班守卫的侍者，院里有一棵正在落叶的大树，叶子被风吹落了满地，也没有一个人主动来打扫。
小莱姆斯特停在这座宫殿的大门前。
成年的莱姆斯特脚步也一顿。
他知道这座宫殿，也想起了这是什么时候，少年的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他甚至知道，那个一直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敢推门的少年心里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不外乎是“真希望弟弟能够不在院子里……”“如果在的话，我该怎么和弟弟说才不会让他担心呢？”“现在这个时间，他在干什么呢？如果我小心一点，他应该不会注意到我吧？只要我动作快一点……轻一点……”这之类懦弱逃避的想法。
成年的莱姆斯特冷眼看着年少的自己拖着伤口，傻傻站在门口纠结了足足一刻钟（这段不短的时间里，这位成年人始终耐心地站在那儿，一直没有离开），然后才又整理了一遍衣装（领口倒是整齐顺眼了，可是衣缝里的灰尘还是没有被拍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曾经在地上滚过），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脸，最后他用没受伤的一只手顺了顺头发，才终于深呼一口气，轻轻推开古旧的大门。
小莱姆斯特最怕自己身上的伤口被弟弟看到。但是当他推开门，往里头一探头……
个子矮矮的亚撒正站在门后面，仰着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愣愣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的小亚撒还只有三岁，是一个连角都没有长硬的小屁孩，身高只到莱姆斯特的大腿，是一只不折不扣的魔族幼崽。这个时候的他实在是太小，他还不知道自己长大的过程中会经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变成那种他曾经万分讨厌的人，他更不知道现在专心爱护着他的哥哥会在不算遥远的将来会对他心生忌惮，心存隔阂，最后兄弟离心……
梦里的他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魔族幼崽，只知道自己生活的宫殿很大，院子里的参天树每天都会掉叶子，身边的人都不爱理会他，还有……还有亲生的哥哥是抚养他长大的人，是他生命里最高远的天、最踏实的地，是他最喜欢、也最信赖的存在……
小亚撒一定是看到少年脸上的淤青了。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睛里倒映着狼狈的兄长。软软的童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响起，“哥哥，你的嘴巴怎么破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莱姆斯特，这时候精神一阵恍惚。
那是亚撒的声音……
这声音他已经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没有听到过，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声音的主人还只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经历过的小孩，他还没有沾染上后来的懒洋洋、漫不经心以及故意为之的恶意，他此时是一个弟弟！也仅仅只是一个弟弟！
这份属于弟弟说给哥哥的问询，穿越过漫长的时间长河，从记忆里一点一点拼凑，最后终于在梦境里得到了完美的还原。
这时候的莱姆斯特默默感谢起梦境的美好。
他晃神中不自觉地上前两步，等一回神，就发现自己此时已经进入了小莱姆斯特的身体里。而且，在小亚撒懵懂担忧的目光下，即使是在没有痛觉的梦里，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嘴角一抽一抽的疼着，有温热的液体从伤口再次渗出，慢慢淌到了下巴上。
狼狈的皇子舔了舔嘴角，舌尖上是一股沉重的血腥气。他侧身进了宫殿，语气故作轻快，好像自己现在很好，“今天和皇兄他们比试，哥哥技不如人，所以受了一点小伤。虽然伤口看起来很严重，哥哥其实没什么大碍……”
小亚撒啃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大拇指，他依旧一脸懵懂，听到兄长的解答以后，眼睛里的担忧却少了很多，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傻傻地继续说，“但是你流血了……”
莱姆斯特弯下腰抱起亲爱的弟弟。
亚撒毕竟年纪很小，在宫殿的吃喝也比较节制，所以体重一直属于正常水准，一只胳膊受伤的莱姆斯特抱起弟弟也觉得不会特别辛苦。小亚撒白白软软，抱在怀里就像是抱了一团闻起来甜丝丝的实心软糖。
在过去的梦境中逗留，莱姆斯特突然感到一阵满足。他摸了摸弟弟袖子里的小胳膊，那胳膊软软的，好像是没有长骨头，一用力就会捏断一样。莱姆斯特不接弟弟的疑问，反而故作不开心地捏了捏小亚撒身上的软肉，说，“看！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挑食，所以骨头上面一点肉都没有！下一次吃饭，即使是肉，也要乖乖吃下去！知道了吗？”
小亚撒咬着大拇指，乖乖点头，他头顶上短短的小角轻轻蹭过莱姆斯特的下巴，有些痒痒的，然后角的主人用另一只手搂住眼前瘦长苍白的脖子，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哥哥你疼不疼？”
胸口和腹腔还在闷疼，四肢上也有未褪的淤青和勒痕，但是莱姆斯特还是努力笑得不见一丝阴霾。
那是他的弟弟，即使在梦里，他也不该让他为他担心。
这是他作为兄长的责任所在。
他笑着回答，“不疼啊！都是小伤口，只要擦上药，过两天就能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9 莱姆斯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