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6 伊泽瑞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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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伊泽瑞尔推开房门，就看到了房里的导师。
导师是一个神情严肃的老人，因为时常皱眉，所以他的两条眉毛之间有几道深深的沟壑，这几道沟壑加剧了他的威严感。因为年龄的缘故，他鬓角已经染上了白霜，胡子里也掺杂灰白色，但是岁月无法影响到他的睿智和严谨，他的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头发则是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起来，胡子也被收拢，由一根小绳儿扎在一起。他一般都穿着一身贤者的灰袍，这灰袍已经很旧了，袍角甚至有些脱线泛白，但是这袍子就像导师的为人一样，始终一尘不染，朴素又干净。
此时室内的导师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他正伏在桌面上，桌子上放着一些古旧的干净纸张、昂贵的墨水以及由炼金术师出售的特殊胶水，导师手上是一本线装的册子，册子很薄，很旧，导师的手指翻动书页的时候显得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就着窗户外面的阳光，他眯着眼睛，时不时用纸张补几个字，然后轻轻地粘在册子上的空白或者破损处，放一会儿，等胶水干透了，就继续修补下一个地方。
导师正在修订那本册子。
年纪大了，老人的眼睛也已经过了最好用的时候，现在为了修订书册上的几个字，他甚至需要把整个身子都贴到纸张上，就为了更仔细、更精准。他工作得很认真，心无旁骛，除了敲门时的一声“进来”，他再没有对伊泽瑞尔多说出一个字，目光也没有往房内年轻人身上扫过一眼。
导师没有理会已经进门的年轻人。
因为伤口而满身痛痒的前任勇者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专注工作的导师，见他果然没有理会自己的样子，伊泽瑞尔又踌躇了一会儿。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打扰导师的想法。
他端端正正地站在导师桌前，安安静静，像是一根实木做的柱子。
导师终于分了一点目光给他，“你挡住光线了。”
伊泽瑞尔连忙换了个地方，继续当自己的柱子。
“……”
“……”
满室沉寂。
等到太阳西落，伊泽瑞尔被医师治疗过的腿根又开始泛起疼痛时，导师手上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小心翼翼地合上书页，用一个密封的盒子将这本册子小心装放收好以后，他才直起身子，像鹰隼一样尖锐锋利的目光直直落在伊泽瑞尔脸上。
伊泽瑞尔精神一震，不再分心自己腿上的疼痛，一动不动，老老实实接受导师的审视。
导师直接问他，“你把‘勇者’职衔输掉了？”
导师询问的问题，即使难以启齿，伊泽瑞尔仍然要给出明确的答案，他回答，“是的。”
导师，“能再次赢回来吗？”
伊泽瑞尔腿根还在疼痛，他苦笑着摇头。
导师皱起眉头，“下一任勇者是什么身份，你对他了解多少？”
伊泽瑞尔，“他叫亚撒，黑发红眼，身高五英尺，来自佣兵之城底里斯，被派来考察我作为勇者的能力。他的实力很强，擅长潜匿，习惯用拳脚战斗，熟悉人体穴位经脉分布，擅长体术。他同时是一位A级的佣兵，成功率很高。他很强，真的很强。”
“我知道他很强。你不需要重复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问你，你掌握的这些认知，是你自己观察来的，还是他告诉你的？”
伊泽瑞尔，愣了一下，说，“……都有。”
导师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他，“把他告诉你的认知全部抹掉。这是我今天下午调查到关于他的资料，和你说的有很大出入。”
那是一张做工细腻、柔软雪白的特殊纸张，上面的文字又小又密，写满了短时间内所能找到的关于亚撒此人的所有信息。伊泽瑞尔拿起那张纸，粗略地看了一下，然后他抿紧了嘴唇。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
导师又打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一只蜡烛，点上。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最优秀的学生，“你应该学会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不要轻易相信其他人。”
伊泽瑞尔，“……”
“你是后备军里最优秀的军人，如果连你也不能打败亚撒，那么他在南大陆恐怕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拥有成为勇者的资格。他比你我、还有后备军里的任何人都更有这个资格。所以，”导师话题一转，“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转职’这件事情而对那位少年佣兵心生嫌隙。作为你的导师，后备军的领导者，我能作为第二任勇者的随侍，陪他一起前往魔域，监督他履行勇者的义务。”
说着，导师又递给伊泽瑞尔一张纸。那是一张做工粗糙、价格低廉的水草纸，纸上记录的文字限于低劣的纸质，一般都模糊不清。这种纸张，对于富贵人家来说，连擦屁股都嫌粗糙，因此水草纸一直是中下层民众才会使用的廉价纸张。其实，这种纸张倒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至少它防水、防虫、不容易撕裂，而且价格非常亲民。佣兵工会的布告栏上用的都是这种纸张。
伊泽瑞尔结接过这张纸，这是一张取自佣兵工会的任务纸，而且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任务纸，纸张原本用颜料染出来的干黄色都已经褪成了暗黄色，上面还有几个破掉的小孔，这更显示出这张纸的历史悠久。
这张任务纸上写的东西很简单：
“任务：专业随侍
任务报酬：一年五十金币。
委托人：亚撒”
看日期，这是两年前的任务。
伊泽瑞尔拿着这张纸，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成为一个随侍，他第一反应是反对的，但是当他真的去深想这个建议，却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反对的理由。
导师用冷淡理智的声音说出他心里想到的事情，“他比你强，比后备军里的所有人都强，他是一位强者，而身为强者的随侍，其实不算是你自降身份；凭借他的实力，亚撒可能是近几年来最有希望压制魔王的人，如果他真的能成为预言中的人，那么后备军就可以解散，克莱尔、吉尔他们就可以从后备军离开，他们也可以离开作为勇者、压制魔王的危险命运。所以亚撒成为勇者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顿了一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接着说，“这件事情唯一的问题就是，亚撒是一个佣兵。他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在勇者后备军长大，成为勇者以后要做什么，我后备军都教育过你们，所以即使你们实力还不足，却足以表现出一副‘勇者’该有的样子，安抚南大陆的民心，支撑起他们对于国家的信任。你们也拥有履行勇者义务的道德感和使命感，这方面不需要我花费多余的精力来进行监督。我培养了你们，我也了解你们。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但是亚撒不一样。”
导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至于亚撒到底哪里“不一样”，室内的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
老人说了长长的一段话，他有些喘了，苍白的眉毛下面，一双睿智的眼睛直直看进年轻人的心里，“你愿意接受这份新的任务吗？伊泽瑞尔？作为一个随侍，作为一个监督者？”
“……”
伊泽瑞尔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他能感受到，他心底的那只野兽又开始在咆哮了。
“让别人去啊！后备军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为什么一定要承担起这一切？”
“你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没必要自找麻烦的！”
“你可以自私一点的！没人要求你一定要当一位‘勇者’啊！”
野兽的每一句话都让伊泽瑞尔想要开口说“拒绝”。
但是他不能。他知道导师的意思，他一直知道。
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回答说，“我愿意。”
“哦天哪！”那只野兽悻悻地退下了，不甘又怨恨，“你真是个大傻蛋！”
决定已经说出口，伊泽瑞尔心情好了很多，他甚至还有闲心回了一句，“对！我就是个大傻蛋！”
“你总有一天要把自己逼死！”野兽恶狠狠地冲他吐了一口唾沫。
伊泽瑞尔不说活了。
导师向来寡淡的面色罕见地好转。他认真地看着伊泽瑞尔，往日里平直的唇线甚至都有了几分上翘，这让他脸上的皱纹更加多，也更加深。他说，“老师会为你感到骄傲。”
听到导师嘴里“老师”两个字，伊泽瑞尔瞳孔一缩，然后整个人都忍不住晃了会儿神。
他忍不住去想，老师会因为这种事情为他骄傲吗？
恐怕不会。
老师或许会为他多做了一块饼干、多洗了一双袜子而对他微笑，甚至摸摸他的脑袋，说“小家伙，你可真棒！”
但是老师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为他感到骄傲。老师会对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脸，眼睛里却满是无奈。他会说出那句经常念叨的话，“小家伙，你应该多为自己着想一些！”
但是老师自己就是更喜欢为别人操心的人，所以没办法，有幸在老师手下生活了两年的伊泽瑞尔，也慢慢成为了一个更愿意为其他人着想的人。
伊泽瑞尔回神，他冷静了下来，并且清晰地意识到，导师所说的，只不过是一句安抚他的话。
可是，即使是这句安抚他的话，也让他感到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6 伊泽瑞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