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4 伊泽瑞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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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拳，这股冲劲使伊泽瑞尔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可是这后退的几部终究还是卸力不足，没有卸掉的力道再次摧残他柔软的内脏，这使他疼痛难忍。伊泽瑞尔捂着受重创的腰腹，腿一软，渐渐委顿在地。
他面前的少年几乎毫发未伤，还是站得笔直，头颅微微低下，那双火红的眼睛里一片冷芒，笼罩着狼狈不堪的他。
伊泽瑞尔能听到来自附近看台的声音：
“哇！打死他！打死他！别停！”
“嘿！小矮子，继续啊！继续！老子可是在你身上押了一大笔钱！”
“妈-的，大个子！你不是后备军里出来的人物吗？给老子站起来！别装死！老子可不想亏得血本无归！”
“继续打！继续打！继续打……”
那是旁观者才能发出的喝彩与唱衰。
伊泽瑞尔咬着牙，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及身为勇者的自尊使他不能接受自己自己此时不堪的形态。他额头上的汗水汇聚成流，划过皮肤上的灰尘，进入他眼睛里，然后又和眼睛里刺激出的其他液体混合，从眼角流下。伊泽瑞尔看东西有些模糊，他用手抹了一把眼睛，稳住重心，腿上用力，就要爬起来。
“喂！”那个小个子的对手抬起脚，踩住他弓起来的脊背，语气懒洋洋的，“还不认输吗？我只想要你的职业而已，你给我不就好了？”
伊泽瑞尔没有回答，保持清醒已经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要费力去用嗓子喝嘴巴发出声音，他只能保持沉默。他用双臂撑住地面，对抗背上那条下压的腿，依旧想要站起来。
“何必呢？”小个子腿上多加了一些力气。
伊泽瑞尔身子一僵，瞬间又被踩到了尘埃里。那条腿好像是钢铁铸就，他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痛苦的失败者用力睁开眼睛，他侧头看着那个显然比他强上不止一筹的少年样人物，又扫了一眼生死场看台上的观众，看着他们因为他的狼狈、因为他的被打败、因为他此时的绝望而欢欣鼓舞、摇旗呐喊……
伊泽瑞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向上握住少年的脚腕，继续自己的奋力一搏。
成为勇者的第一天，他招摇过市，被所有人知晓；成为勇者的第一天，他在生死场被人踩到尘埃里，让他交出“勇者”这个职业。
他或许不是一个成功的勇者，但是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
生死场决斗开始的一个小时之前。
那是午后的第二个小时，也是一天里阳光最好的时间，这个时间，大多数人早已经酒足饭饱，回到家里，在阳光美好的院子里，或者透气通风的房间里，盖着蓬松暖和的棉被，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个美美的午觉。
在导师负责任的教导下，后备军里的成员作息时间都很规律，几乎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一个美好的正午。
因为身份特殊，已经身为勇者的伊泽瑞尔没有把自己宝贵的空闲时间花费在午睡上。他正在房间里擦拭自己的勇者套装。仅仅只是在街上溜达了一圈，这套昨天看起来还是闪闪发光、簇新的套装上，就落了薄薄的一层灰，这灰来自马车轮、行人脚底、路边光秃秃的花坛以及始终流动的空气，亚特兰蒂斯是个大城市，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半天下来，过多的灰尘污染了勇者的武器——蒙尘的铠甲和宝剑，这可不是期盼勇者出现的南大陆民众想要看见的。
按照后备军的教育，勇者要时时注意自己的仪态和服饰。
伊泽瑞尔只能抽出午睡的时间来对自己的武器进行清理。
宝剑上镶嵌的红宝石要仔细擦拭，剑刃要用雪白的亚麻布轻轻擦拭，铠甲的关节缝隙结合处也不能放过，可以用小刷子轻轻扫过。对于套装的维护，不能放过每一个边边角角，即使是盔甲上的红缨，也要始终保持鲜艳亮丽。
这套套装将要伴随伊泽瑞尔的整个勇者生涯，所以他擦得全神贯注。
“伊泽瑞尔？”
一声突如其来的试探呼喊，来自勇者的身边。
伊泽瑞尔头也没抬，条件反射一样地回答，“我在。”
等他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抬起头，想起要看看是谁在叫他时，那个黑色蜷曲头发的少年就在猝不及防之间闯入他的视野。
少年正大大方方地坐在另一个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浓密挺翘的睫毛下是一双火红的眼睛，里头像是有两团小火苗在安静地燃烧。
这个少年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工作。
勇者放松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少年距离他这么近，而且显然已经来了好一会儿，可是直到少年出声，他却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阳光明媚的小院里还有第二个人。
伊泽瑞尔的肌肉紧绷起来，他拿着抹布的手摸到桌上刚刚擦拭干净的宝剑，握住剑柄，他不动声色地试探，“请问，你是？”
剑锋距离少年的脖子只不过一英尺的距离，但是他却毫不在意，他无畏地直视现任勇者的双眼，自我介绍说，“我叫亚撒，来自佣兵之城底里斯。”
佣兵之城底里斯？
伊泽瑞尔脑子一转，心里慢慢松了口气。
作为最靠近魔域的城市之一，底里斯长期遭受魔族的侵扰，也因此，底里斯城里为数众多的佣兵和平民们，对那些每年都要来一次过境掠夺的魔族以及发起过境掠夺的魔王，简直是烦不胜烦。亚特兰蒂斯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地进行勇者的培养，宣传勇者的杰出，一方面是真对勇者寄予厚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抚以底里斯、若拉港为首的北境各城市。
这位少年佣兵，是底里斯特意派来考察他作为这位勇者是否够格——这是伊泽瑞尔的第一反应。
因此，伊泽瑞尔的手虽然还是放在剑柄上，身上凛冽的气息却消散了不少。他迎着少年几乎称得上是放肆打量的目光，暗地里挺直了肩背，脸上也露出一个经过训练的爽朗笑容，“欢迎你，来自底里斯的客人！”他又耸了耸肩，带着一点开玩笑似的不满，“只是，在拜访我之前，你应该递上一封拜帖。”
上门拜访之前递交拜帖，这是贵族之间交往的礼貌。伊泽瑞尔原本不是贵族，在注册职业之前，他只是后备军里一个天赋卓绝的年轻人，实力和礼仪出众而已。但是“勇者”职衔与爵位挂钩，现在的伊泽瑞尔，应该用“伊泽瑞尔子爵”称呼才算恰如其分。
而导师向来很看重后备军里的礼仪课程。他不愿意自己的学生成为勇者出门行走时，丢光了后备军和“勇者”的脸面。
或许亚撒察觉到了此间主人对自己擅自闯入的不满，又或者他压根儿不在意。少年耸了耸肩，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我想要看看现任勇者，看看将要杀死魔王的家伙是什么样子……”他又叹了口气，正对着现任勇者，红色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于伊泽瑞尔的不满意，语气愤愤不平，“但是你太弱了。如果你真的像你表现出来的这么差劲，你恐怕连魔族的一个小侯爵都打不过……你怎么能打败魔王呢？”
伊泽瑞尔挺直的脊背一僵。
少年还在比划着手指喋喋不休，“我看过地图，你要前往魔都的魔宫去打败魔王，需要经过魔兽山脉，还有治安最混乱的魔族南境，南境领主两年前失踪，所以这两年来那里更加混乱，除此之外还有魔王心腹布雷斯顿侯爵的自治领伯纳斯，阿拉贡公爵亲自领兵保卫的魔都……”他比划了一会儿的两只手又直直落下，声音随着手势一起低沉，他嘴里说出自己的定论，“你太弱了，说不定连魔兽山脉都过不了……你真是是预言里的那位勇者吗？”
“……”
这是毫不留情的质疑，针对伊泽瑞尔本人，而这种质疑的根据是少年认为伊泽瑞尔实力弱小。
这是一种侮辱！
面对这种言辞，即使是真正的绅士，恐怕也会忍不住勃然大怒。
好在导师对于这种质疑的情景早有准备，而伊泽瑞尔自己也因为幼年时的精力，比较长人更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他成功地拴住了心底那只黑色的野兽，野兽正在愤怒地冲他叫嚣着，“嘿！给这个小矮子一点厉害瞧瞧，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哦！闭嘴吧！这可不符合勇者的礼仪！”
伊泽瑞尔冷冷地呵斥着那只野兽。
野兽猩红的双眼睁得很大，里头都是挣扎的血丝。可是脖子上的锁链一直都绑得很紧。所以野兽最后还是闭上眼睛，乖乖地躺下了。
导师为伊泽瑞尔准备了一本又一本的华丽辞藻去糊弄、安抚南境的人民，伊泽瑞尔把那些词句背得滚瓜烂熟。他可以在此时回答“以德服魔，即使是粗鄙的魔族，我也可以让他们懂得更加文明的德行，让他们明白魔王的残暴”，或者回答“无论我成不成功，勇者最后一定会成功，这只是一个尝试，只有有了第一步的常识，才能有勇者的成功、魔王的失败”，又或者回答“我自知卑微，却也愿意勇者卑微的性命来为南大陆的三十四个种族战斗”……
伊泽瑞尔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向亚撒渐渐黯淡的双眼，眼睛里的小火苗渐渐熄灭了，露出了里头一层厚厚的屏障——这是一个多疑的家伙，绝对不会被那些唯心的华丽辞藻简单糊弄过去。而更该死的是，除了一本又一本的空泛借口，伊泽瑞尔的确找不到有力的言辞去反驳少年的定论。
魔王很强，这毋庸置疑。而伊泽瑞尔除了在后备军里学一些专业技术，或偶尔在佣兵公会里接几个任务磨砺自己，其实他的实战经验不算多。他能打败后备军里包括导师在内的所有人，而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同样打败魔王。他到底能不能到达魔宫，这一直都是一个未知论。
亚撒看着沉默的勇者一眼，视线一晃，落在桌上的勇者勋章上面。那枚与勇者职衔挂钩的勋章精致异常，在伊泽瑞尔的手上被擦得很亮，现在正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迷人的光芒。
亚撒一手捞过那枚勋章，“你不该成为勇者，你去魔域只是送死。”
伊泽瑞尔任他把玩那枚勋章，他不想再继续这个结论不乐观的问题，却也不愿意失礼地打断亚撒，所以他只能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奉陪到底，“随你怎么说，来自佣兵之城的小佣兵。但是，我已经成为了勇者，我将会作为一个勇者去完成我的任务。即使像你说的，我只是去送死。但是，”他耸耸肩，像是在说服那个瞧不起他的少年，又像是说服不够自信的自己，“有时候，送死也是一个需要人去完成的任务！”
勋章在少年手上抛上、又落下，抛上、又落下，亚撒手一收，那枚勋章在他手上消失不见。亚撒挑了挑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去卸任吧。你不应该成为勇者，你也不是预言师预言里所说的勇者。”
这两天以来，这是第二个让伊泽瑞尔放弃勇者职业的人。
伊泽瑞尔自然不会接受他的建议。他只当这是少年对于发泄不满的一种方式，只是这方式有些孩子气。
他没有回答，而是向亚撒伸出手，想要要回自己的勋章。
亚撒的眉毛还是高高挑起，“只有勇者才应该得到这枚勋章。我会成为勇者，我会成为这枚勋章的主人。”
伊泽瑞尔，“……”
“很简单啊！我们去生死场打一场，我赢了，你把勇者的职阶让给我；你赢了，我把勋章还给你，如果你嫌我的赌注不够，我可以加上我的一切——我想，我魔兽山脉和于魔域的丰富知识，能够帮助你更好地靠近魔王。你说呢？”
“……”
伊泽瑞尔看着身材纤细的少年，最后苦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在生死场决斗里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4 伊泽瑞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