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做女人系列》君子心

49、12.蔡文姬（4）寂寞孤魂

　　郭老（沫若）曾经创作大型历史剧《蔡文姬》，写文姬在路上遇到匈奴左贤王，这位左贤王还挺有眼光，马上就爱上了这位世家才女，对她颇为照顾，然后两个人成亲，还生下了两个儿子，然后被曹操接回中原，故事先悲后喜并以大团圆终结，蔡文姬枯木逢春，重睹芳华——

　　“妙龄出塞呵泪湿鞍马，十有二载呵毡幕风砂。巍巍宰辅呵吐哺握发，金璧赎我呵重睹芳华。抛儿别女呵声咽胡笳，所幸今日呵遐迩一家。春兰秋菊呵竟放奇葩，薰风永驻呵吹绿天涯。”

　　老郭是诗人，又结合当时抗战风云，文姬归汉自然赋予了一番政治爱国涵义，但是历史并不能这么解读，或者说，从女性角度出发的本系列，是不会这样解读的。

　　那么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呢？史书这样记载——“文姬为胡骑所获，没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后汉书.列女传》）

　　他只记载文姬“没”于左贤王，可没说两个人结亲，文姬自己的《胡笳十八拍》里亦不肯提起这个人，只是从自己的角度提了提心情——“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一个“逼”字足够当下言情老祖和言情JJMM们展开丰富的联想——一个强悍的异族男人占有一个汉族才女并爱上她的浪漫传奇。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文姬当时的身份是战俘与女奴，一个匈奴的贵族怎么会娶一个女奴为妻？何况文姬回来是曹操用金壁赎回来的（“乃遣使者以金璧赎之”《后汉书》）——你们家的老婆可以用金壁卖掉？

　　只有一个答案，她只是匈奴贵族的一个侍妾。

　　我们可以这样推断，文姬在路上跟许多妇女一样受了很多侮辱与责骂，但是胡人看她气质非凡，于是献给了自己的领导左贤王，还好，贤王对她不错，于是她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胡人宠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耻”《胡笳十八拍》）。

　　但是那里毕竟是异乡，与文化发达、物阜民丰的中原和江南地区完全不同，所谓"云山万里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披甲兮为骄奢”、“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膻为昧兮枉遇我情。鼓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

　　自然条件恶劣，生活习惯不堪，社会风俗粗鄙，（“原野萧条兮烽戎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茸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另外加语言还不同，不要说文姬所熟悉的吟诗作对，连个能说利落汉语的都没有（ "殊俗心异兮身难处"， "嗜欲不伺兮谁可与语"）——她站在大漠苍茫之中，看着日出日落，即使有左贤王的宠爱，即使再也没有毒打和侮辱，但是她却失去了灵魂所熟悉与皈依之处。

　　她感到了痛苦和悲凉。

　　有人说那是因为不适应当地风俗而想念家乡——这只是第一层意思，更深层次的涵义是因为她是一个有灵魂的女人，而一个有灵魂的女人是世俗所无法满足的。

　　她感到了窒息。

　　我们常常提起张爱与大汉奸加风流浪子胡兰成之恋，在别人眼里那么那么不堪的一个男人，为什么让清净如水的绝世才女如醉如狂？！——即使他跟别的女人同居，她还给他寄钱养活他？——这么懂爱的女人居然爱到了犯贱，为什么？

　　因为寂寞，她自己说的那句话可以解释这份惨烈的爱——“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胡兰成的存在，让她茕茕孑立的灵魂找到了伴侣和归宿，让她不再寂寞和孤单，她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可是文姬谁懂？谁肯跟她吟诗作对，赏花读月？谁肯跟她读史做传，琴瑟相好？
　　同去的汉族同伴吗？——他们求生还不暇，左贤王吗？估计这位仁兄即使懂汉语，也仅仅限于“hello”“yes”的地步。

　　寂寞，象条大蛇，紧紧缠住了她，缠住了她的身体，也缠住了她的灵魂——“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为传。”（《胡笳十八拍》）